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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清醒得很，要说虫豸八脚到少典村避难，大抵不会是因为这里人气旺，风水好。他想起这一行人各个身手不凡的模样，一个妖族，一个巫族，一只从未看到过的、漂亮的鸟……

“他们是谁？”少年思忖。

这个时候，木屋里早已倒了一片，只有月祁一个人睁着眼睛。阳宸蹲在陶罐上方：“蘑菇，或是鱼。”

“不要蘑菇。不吃鱼。”月祁很坚定，“臭。”

阳宸朝他发誓：“那不是蘑菇臭，也不是鱼臭，是我臭。”

月祁依然摇头：“肉。”

阳宸看看尚食其：“他睡得雷打不动，谁给你弄肉吃呢？大半夜的。”

月祁试图站起来，却摇晃了一下，阳宸赶忙把他搀住。月祁虚白着一张脸倒回竹席上，临躺下一把揪住了他的翅膀。

阳宸从来没有遭受过夫君如此脉脉情深的待遇，不禁温柔似水地望向他：“……殿下？殿下我是一只鸟现在……”

月祁简短道：“肉。”

阳宸闭嘴，尽量离陶罐远一点，试图分散他的注意力：“殿下……殿下，您就没听到什么古怪的声音？”虽然乍一听起来夜似乎很安静，但是再悉心一点，就会听到万蚕食叶春雨沙沙的窸窸窣窣。

月祁没有回答，只直直盯着他的大腿。

阳宸飞到门边上，亦是虎视眈眈又失望愤恨地回望着，小眼睛里写满了“你这负心人”。月祁觉得他一只鸟居然能弄出这幅表情，很是喜人，突然就笑了。但是他笑起来素来很邪气，吓得阳宸当场夺门而逃。

可惜外头的景致对于阳宸来说太可怕：“殿下！殿下！外面好多虫！好多虫把我的身体给吃了！”

月祁眼睛一亮：“是……么？”

不一会儿，屋子里睡着的众人都被一股说不出的味道给惊醒了，包括雷打不动的尚食其。这股味道很难形容，一种是尸臭，带着浓浓的腥味，让人乍一闻到立刻作呕，幸亏他们不是第一次闻到；另一种则是古怪的香，非常香，让人食指大动的香。两种味道搭在一块直接导致众人的脸色急遽变黑，起床都是一副杀性正浓的神色。

月祁已经醒了，盘腿端坐在火塘旁边，端着一只有缺口的陶碗。他如此专注地盯着火塘中咕咕冒着泡的陶罐，时不时淡淡地催促阳宸：“快一点。”

阳宸的本尊站在阳宸的尸体旁边，努力用弯弯的喙叼着尸体上的地蚓马鹿八脚，将那一条条剧烈扭动虫儿丢进陶罐里。一边丢一边呜呜地哭，“我不会放过你……我恨你……我好恨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月祁只是懒洋洋地敲着碗筷。看到陶罐里但凡有浮起来的僵虫，也不顾那些在旁边垂死挣扎的活虫，统统夹到碗里，倒上一点浓汤慢慢喝，文雅极了，一看就是上神风范。看到旁人诡异的神色还一举陶碗：“吃么？味道不错。”

尚食其和巫致一齐摇头，后推，争先恐后到外头去吐，然后看着地面越吐越厉害，还不如回来。里头，西红盘腿坐在月祁对面：“嗯，挺鲜。”

“是吧。肉好。”

“是。”

阳宸发火：“你们两个什么时候能说得到一块儿去了！”一屁股坐在地板上不干了，浑身上下写满了吃醋二字。他早知道月祁对西红心怀不轨，还想纳了做妾室，西红居然都不避嫌，这是将他这个主人放在什么地位！阳宸想想不解气，在西红屁股上踹了几朵小梅花，西红战战兢兢抱着屁股站起来躲到一边，临走还不甘心地端着陶碗：“再给我来一碗吧。”

月祁客气道好嘞，给她舀了一大瓢，和谐得不得了，把阳宸气得喙都歪了，一个飞扑圆滚滚的身体就揉搡到月祁怀里。月祁歪着头：“又怎么了？”阳宸在他身上扭来扭去，非得要他抱着才算是完事儿。

尚食其看得眼睛出血，只能去看那尸身：“怎么这么多虫？”

阳宸道外面全是，一眼望去看不到边，人都不敢出门了。然后叹了口气，不出门大概家里头也都是这幅光景。

尚食其以拳击掌：“一定是黄泉鬼气浮到地面，惊到了百虫！百虫不如百兽跑得快！种种异象之后就是大事了！当务之急，要赶紧回到五敷城报告长老会！”

阳宸道你再去外面看看吧，还能不能走，这光景太过诡异了，若是弄得不好都葬身在这里。尚食其立马一改精神抖擞变得忧心忡忡，连声附和他：“黄泉鬼气好生厉害，还有这雾，奇怪煞的——百虫不是跑不快，是来到这里避难！所以为什么那鬼气对人族村落无用？”

“也不是无用……”阳宸的目光落到了月祁的下巴尖上。

笑话，正神在此，鬼神避走。

尚食其强压下醋意哦了一声：“你们是上清神使！一定是这样！”说着很是欣慰地躺下继续打鼾。月祁箭杀蛊雕、生裂虎豹那两幕带给他的心灵冲击的同时，也让他不再有任何挂碍地把所有事情都自动交给月祁处理。尚食其认为，即使天塌下来，这位爷也能顶着。

巫致却奇怪：“可是我们一路走来都是雾啊，若是因为神使的缘故，缘何路上这么不清不楚……”说完左看看，右看看。阳宸又直勾勾看着月祁：莫非是这家伙睡着了就……

37、黄泉

“还要么？”月祁询问。众人纷纷摇头,西红碍于阳宸杀人的眼神不敢靠近,月祁自顾自把陶罐解下来,一饮而尽,难得笑吟吟道,“凡界有美物鲜香,嗯……”说话间打了个饱嗝，朝众人冷淡道失礼了,倒头又要睡,阳宸赶紧扑上去，“殿……大人！”

月祁吃饱了更困,“夫人有何事？明日再说！”

“大人这一睡过去恐怕醒不过来了！”

月祁斥道胡说,说话间又倒了下去,气得阳宸上上下下对他一通好啄，趴在他怀里凑耳道：“殿下！你醒着鬼物没有一个敢近前，你一睡，可就不好说了……”

月祁挑着眼角望他，火光下细幼如白瓷的脸庞让阳宸瞬刹止住了话头，心猿意马起来。这时候门外砰砰砰三声巨响，月祁和西红一骨碌爬起来，却看到小少年拉着藤条，浑身湿漉漉地开门进来。他只当这里尚食其最大，看也不看旁人一眼，径自窜到还在打鼾的尚食其是身边：“大人！大人你醒一醒！快跟我过来看看！”

尚食其不耐烦地站起来，阳宸比了个颜色，西红抱着陶碗一道随着小少年出去，过了会儿又红着脸把陶碗放回来。

外头窸窸窣窣铺天盖地都是虫，西红实在不想在满是虫蛇的地方停步，悬浮在半空中，看的少年目瞪口呆，连连磕头。尚食其推了一把他的脑袋：“快走吧。”

少年爬起来往水对岸一指：“大人！大人那边有东西大人！大人他会叫大人！”

“大大大大大大你个鬼啊大！”尚食其盱着眼睛。水对面垒起了雾壁，似乎雾不敢靠近少典村一步，但也因此，对岸混混沌沌一派不清。西红道要不我过去看看，尚食其拦住她，难得凝重地摇了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