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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阿苔问“过去你都是一个人在这里走来走去吗?”

“可不是一个人吗。”

“你不害怕吗?”

“不害怕。”

“山里面有坏人吗?”

“有;不过这儿的坏人比城里少多了。”

“为什么?”

“因为这里是大山。”

“如果再好玩一点就好了。”

“怎么才能更好玩?你总不能让这儿满山都是唱歌的小姑娘吧。”

小阿苔两手罩在嘴巴上“啊啊”喊了几声。她想听一个回响,没有。稚嫩的声音很快就消散在大野之中。

再往前走,植被变得稀薄了。中午我们为了寻一个歇息之地,直奔了半个多钟头。到处都是荆棘『乱』石,好不容易找到一株可爱的柳树。我们想到柳树阴凉下面,可是到了那儿才现不知让什么动物弄得很脏——可能不久前有一只食肉动物逮到了一只大鸟,结果到处都是散『乱』的沾着血块的羽『毛』,好像是一只大山鸡。“这肯定是狐狸干的!”小鹿说。我想也可能是黄鼬,或花面狸它们干的坏事。在这一带山上我曾经看到过花面狸……各种各样的小飞虫在阳光里旋动,有一种小蚂蚱飞起来出“咯吱咯吱”的声音,顺着光亮望去,展开的羽翼闪着可爱的粉红『色』。一只孤单的黑鸟,很像一只大斑鸿,在不远处的一只秃头杨树桩上蹲着,宛若一块沉甸甸的石头。它叫了一声,嗓子沙哑,头部斜向我们,很像是对这些远道而来的客人表示问候。它对我们的到来一定是困『惑』极了。

继续在山半腰寻找可以落脚的地方。我记得东边不远就是一个山垭口,我们可以由那儿往北穿过山脉,踏上一条平坦的河谷。说不定谷地里还会找到潺潺溪水,捉到一两条鱼美餐一顿呢。说到捉鱼的事情,终于使两个年轻人高兴起来。小鹿摩拳擦掌,好像用武之地就要来了。可惜他振作了没有多久又重新蔫下来。显然两人情绪很不稳定,而且互有影响,这对于山间旅程是再糟不过的事了。

前边出现了一个像地堡似的小石头屋子。小鹿最早现,指了一下,小阿苔的眼睛一亮。我知道那肯定是废弃了的看山人的住处。走过去,果然见屋顶『露』出了天空;但仍然可以看到基本完好的小锅灶。锅已被摘除了,留下了一个黑洞洞的灶口。锅灶旁是石头砌起的火炕,在屋里占去了三分之二的空间,未免太大了一点。火炕上还有半截草苫子、一层柔软的山茅草。

我说“如果我们不带帐篷,在这里过夜是再好不过的了。”

这些地方总是躲避山雨的最好去处。在山里可以遇到很多类似的地方,而且有时里面还住了人。总有那么一些不愿回到人群中的人——他们大约是野了一辈子的看山人、流浪汉,或者是牧羊人。记得在东边的那个大山阴坡,我曾经看到一个半塌的石洞子,走进去才知道里面被一双巧手收拾得干干净净,过日子的气氛很浓。原来一个看山的老人在此独居了半辈子,后来大约是一个女流浪人吧,半夜里『摸』到了这儿,两人就再也没有离开过洞子。我造访的时候他们已经六十多岁了,还雄心勃勃地想生一个孩子呢。他们对我讲已经这样努力了好几年。老太太说

“那娃儿就是不来哩!”

老太太摊着一双多皱的亮的手,满脸急切。

他们谈论这个事情一点也不感到难为情。戴着四方小帽、神情有些怪异的看山老头还对我说“瞧她那对大『奶』子,养十个八个娃也不在话下哩!忒怪哩!”

那一天他们做了很好的一顿饭让我吃。饭后还让我参观了他们的饲养场在石头洞『穴』旁边不远,用柴禾棒子架起了一个大棚子,棚子下边又是树条编起的各种笼子和草窝。我看了看,几乎山里能够逮到的所有动物都被他们饲养起来了。兔子、野猫、小狐狸、刺猬,甚至是长虫、鹌鹑、野鸽子……那个老太太对她半路上找到的这个老头子崇拜得五体投地,总是无限深情地瞅着他,一遍遍重复着一句话

“你说笑不笑死个人!”

那个老头终于也回头赞扬起老伴来,对我说“你不知道俺这口子有多么好的饭食!什么都能让她做成好吃的。用榆树叶做面卷,用地瓜叶做咸饭。她烙出的地瓜饼啊,像斗笠那么大,像蒲团那么暄,咬一口就像吃大肥肉一样,呜啊呜啊满口香!”

临走的时候,老头子拉着我的手感叹

“我们要是有你这么个大娃多好呀!”

按年龄看,他这句话颇为不妥。可当时我一点也没觉得有什么失礼的意味。他们极端的淳朴和真诚感动了我,直到很久之后回想起来还是那么亲切——记得前几年我故意绕路到那儿找过,很想在那儿再吃上一餐饭,看一看他们的生活。可奇怪的是再也没有找到那个大石洞子。在这一带大山里我不可能『迷』路,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想了好久都想不明白……

眼下,看着这个废弃了的小石屋,我又对他们讲了那一次经历。我说“别是一对落草的神仙?他们故意在半路上截住我,给我一个开导吧?”

小阿苔和小鹿觉得真有趣,咯咯笑了。

离开石屋时,小阿苔突然咕哝了一句“真想喝一杯咖啡呢!”

小鹿也说“哎呀真想!我们绕到村子走一走好吗?”

我明白他们有点受不了,决定尽快找到那条河谷,然后一直向北,抵达一个很大的镇子——从那个镇子到小城有交通车。我问他们是不是可以坐交通车直接到小城去?小鹿看看小阿苔,小阿苔一连声地嚷

“你把我们看成什么了!你以为我们真的不能走了吗?你能走多远,我们就能走多远!”

瞧她那对薄薄的嘴唇多么乖巧。如今这一双嘴唇再也顾不得描口红了。不过它的本『色』更漂亮一点儿。

我说那好,那就让我们走着瞧吧。

大约用了一天多的时间,我们终于接近了镇子。显然该好好休整一下了。当小阿苔和小鹿远远看到镇子轮廓时,忍不住欢呼了一下。这是丘陵地区所能找到的最大一个村镇了。它处在一个小盆地上,四周都是梯田,那是一种比较好的棕壤。很多年前我从这儿走过时,梯田几乎有一半栽上了各种各样的果树,到了春天满树繁花,蜜蜂一球一球的,花的香味溢满了整条山谷。鸟雀也多。这个镇子可真是美极了。镇上人很富庶,他们的主要收入来源除了果品之外,就是下边一个大理石矿……而今天看起来梯田上的果树明显减少,镇里虽然兴建了几座单薄的楼房,但整个街道看上去比过去破败多了,到处都『乱』糟糟的,主要路面坑坑洼洼,好多地方还挖起了深沟。多起来的是新搭的商业棚子。这儿出产一种米醋,这时米醋瓶子在街道两旁垒得像小山一样。

“这么多醋呀!”小阿苔喊着,“这里的人可真能吃醋!”

我笑了。任何一个到过这个镇子的人都会说这里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不过这种变化有点令人痛心。我现除了满街都是拥挤的人群,堆积的破烂,几乎全世界『乱』七八糟的低劣商品都集中到这儿来了。一卷卷的破布、破绳子,做工低劣的衣服,贴面木制家具,漆器,其他一些手工艺制品,饰……反正各种商品中最粗糙的那一类都汇集到这儿来了,卖给山民。我还注意到大街上多了一些台球桌,那些留着两撇胡须、穿着过了时的喇叭裤、一条腿长一条腿短的牛仔裤、歪戴帽子的小伙子,都在玩这种球。他们在用一种奇怪的规则赌博。这些人都叼着一支香烟,有的还戴了一副墨镜。他们口里哼着小调,用不怀好意的眼睛看着四周的陌生人,如果见了一个女人,直勾勾的目光起码要盯上一二分钟,从上到下细细地打量。那些货摊跟前不断生争吵,有一个地方还打起来,拧成了一团,只是没有一个人敢去拉架,因为挥舞的砖块随时都能把旁观者的头砸破这场打斗刚刚把人吓个目瞪口呆,新的一场打斗又在不远处开始……

走到大十字路口那儿,混『乱』达到了极点。手推车,拖拉机,拉粪便的木车,小轿车和面包车大卡车,都在不停地按喇叭。人群好像视而不见,他们继续来往拥挤。各种车子一寸寸往前挪动,结果越塞越紧……这个镇子在这一带山区是惟一的热闹之地,也是两条乡间公路的必经要道,所以就迅热闹起来了。

我惟恐小鹿和小阿苔走丢,就把他们扯到身旁。我建议绕过大街转到窄一点儿的巷子里,他们同意了。可是小巷里的人也不少,比起主要的街道,这里更多的是卖水果和算命的人。算命的人当中有盲人,也有完全正常的人。奇怪的是一个挨一个的算命摊子摆在那儿,主顾还是不少。有一个四十多岁的汉子正在给一个三十岁左右的少『妇』算命,先是看了手相,然后又抚『摸』她的身体,据说那是在“揣骨”。据算命专家讲,要想真正知晓人的命运,分析得鞭辟入里,到最后非得“揣骨”不可。“揣骨”就是揣『摸』骨骼。但眼前的这个男人显然在借“揣骨”之机猥亵『妇』女。我现他黑乎乎的大手毫不犹豫地从领口那儿『插』进了少『妇』胸口。一阵不动声『色』的抚『摸』,少『妇』的脸赤红赤红,不安地看看我们,又看看对面这个下流汉子。汉子尽量神『色』肃穆,可是由于抑制不住的『淫』『荡』,鼻子两旁的肌肉不停地抽动。他嘴里咕哝着“这地方是该有个痣的!”

小鹿惊怒,握起了拳头。我们一块儿盯视那个汉子。汉子嫌烫似的最后把手抽出,搓一搓说

“你家大门口上该『插』一撮艾蒿了。还有,和男人上炕的时候,别忘了先用绳子把猫拴住……”

少『妇』喃喃说“我们家有一只大黄猫,老爱往炕上跳……”

汉子拍拍腿“这就结了不是!”

当他们研究着怎样把那只大黄猫拴住的时候,我们走开了。

前边的小十字路口好像很热闹,人群围得水泄不通。我们走过去,立刻听到了悦耳的歌声。这歌声美得让人全无预料,让人惊愕,像在干渴的夏天突然喝了一顿清泉。往里挤了一会儿,终于看清了——小鹿嚷叫着,把小阿苔索『性』举起。这样我们三个人都看清了一个四十多岁的男人,一条腿瘸了,用拐杖支撑着身体,手持一个麦克风在那儿唱着。他的脸上有一道刀疤,头又脏又『乱』搭到了肩膀上,看来是经常在阳光下活动的人,全身黑。他的身旁是一个自制的音箱,一个小小的放大机。他唱的大半是一些流行歌曲,音调很熟悉;可是仔细听一会儿,又会现那歌词大半都被他改掉了。他唱得很投入,有时眯上眼睛,有时望着天空。围在这儿的有大人、孩子,男男女女,他们都一声不吭。这儿静极了,只回『荡』着一个汉子的歌声。四十多岁的男人,嗓子浑然柔和,你会觉得他把一辈子的苦楚和温情都唱出来了。那调子曲折委婉,真正是如泣如诉。一支歌唱过,我看见好几个人走上去把几张纸币放在音箱上。小鹿忍不住,也送去了几张纸币。当观众做这一切的时候,歌者看也没看,只顾沉浸在自己的歌声里。后来他终于不唱那些流行歌曲了,而完全改唱自己的歌。我相信这都是从他心田里流出来的。我承认这个镇子可没有白来,这次听到的歌大概不会忘记——这是我旅途上第一次听到一个年纪和我差不多的兄弟——而且身上还有残疾——唱出了这么动听的歌!他的歌词再平易不过,可是却能把我带到一个凄然旷敞的意境。我沉浸在他诉说的那种情境中,一时忘了其他。他唱道——

……

六月里把麦子割,

后脊梁顶着一团火,

麦芒儿扎肉,麦秸儿刺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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