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庆连回来现厢房里人没了,问明白了是怎么一回事,抬腿就追了出去。

我问她们已经走了多久。

老人看看日头“也不过才一个多钟头。她俩一块儿,该不会有事吧。”

我知道庆连为什么焦急在这么长的一段时间里,除了母亲照看荷荷之外,他几乎是寸步未离。这世上没人比他更明白疯『迷』的爱人,知道她的每一个眼神、每一个动作,对这其中蕴含的一切可能和隐秘都心领神会……他把心中的惧怕和不安都遮掩了,像维护一个最大的珍宝那样,维护着她的安全和尊严。我安慰老人说“那就让我们等等吧。他会把她领回来。”

这一天真长啊。我看见老人不止一次去院子外面,直直地盯着巷口。

天快黑了,有人敲门,进来的不是庆连,却是宾子!他来不及寒暄就问“小华来这儿了吧?她在哪?”老人拍打膝盖“小华领走了荷荷啊,庆连不放心也赶过去了,还没回呢。”宾子咬咬嘴唇,对我压低声音说“小华早就耐不住『性』子了,一天到晚抱怨。我告诉她,你只要再回那个公司,就别再回来了。她已经两天没回鱼塘了,我去她家找人,才知道她来了这里。”

天完全黑了。庆连终于回来了,身边没有任何人,一见宾子就说“我去了你的鱼塘,扑了个空……先去了小华家,又去你那儿。看来她们结伙儿出去玩了。”老人急急地问“你没去荷荷家?她妈怎么说?”“哼,她家里一点都不焦急,说她是嫁出去的女泼出去的水,死活都是我的人了……”

大家沉默下来。宾子骂了一句。我不知道他在骂荷荷的父母还是骂小华。宾子问荷荷的病情,庆连说好多了,已经不碍事了。宾子看看我,对庆连说

“我得告诉你,是那个公司的人把她害了,他们都不是好东西!村里去的闺女早晚都得毁在他们手里……”

庆连一直怔着看窗外,那是一片在黑夜里摇动的菊芋花。

宾子声音低下来“她其实瞒不了我的眼——那个公司原来的副领班来找过她,有一次被我碰见了。我警告小华离他远些,她说他早就不是那个公司的人了,你怕什么?我说不管他是哪里的人,只要黄鼠狼给鸡拜年,就没好事!我问副领班来干什么?她说不过是老熟人了,来玩玩,人家在当地小城里工作,进了‘卡啦公司’——听听这个名字吧,就不是什么好东西……”

庆连抬头看他,一脸的『迷』『惑』。

“老兄,我是怕她们又被那个副领班领走,那样就糟了!”

庆连焦急了,又说“不会的,荷荷病刚好一点,什么公司都不会要的。”

“老兄错了。那些公司什么歪招都有……要是小华再不回来,我就得找那个副领班了。”

我不知道副领班与“大鸟会”上传说的那个家伙是不是一个人,那可算一个狠角。我想提醒庆连一句,但碍于宾子在场,不知该说什么好。有一点宾子是对的,绝不能往好处想得太多。我问宾子“你知道那个副领班在什么地方吗?”

“就是城里,咱们找那个‘卡啦’就行。”

“卡啦”肯定是村子里的一种叫法,可能是一家娱乐场所。我对庆连说“这事再也不能拖了,我们应该天一亮就去找小华,她们可能在一起。”

夜里老人一遍遍起来张望。庆连和宾子睡在厢房里,两个走失了女人的男人一夜嘀嘀咕咕。我一个人睡在西间屋,疲倦至极却难以入眠。这个夜晚多少人无法入睡帆帆、凯平,也许还有那个瑟瑟抖的老人岳贞黎——他在难分难解的恩怨纠葛中挣扎,时不时被那个噩梦袭扰。不知为什么,我脑海里常常出现那个育不全、脖子细长双目圆睁的大头娃娃!我今夜好像要从小阿贝『迷』茫的目光里读出什么……孩子站在面前,紫黑的嘴唇颤抖不已,出声声哀求——他在寻求我的庇护,像一只小狗一样溜到我的身后!我四处张望,好像听到了什么,哦,那是一阵紊『乱』的脚步声。终于看到了,那是两个带枪的男人,他们一个把枪提在手里,一个背在肩上——渐渐近了,其中的一个有些跛,原来不是别人,正是拐子四哥!“我找得你好苦啊……”我一句还没有说完,他就神情肃穆地指着一边穿了旧军服的人说“这是于畔同志。”我惊得只盯住他看,终于从那双眼睛上辨析出来——这双眼睛和凯平一模一样!正这时于畔开始说话了,他的声音温和、沙哑,却透出一些难言的威严

“你看到了小阿贝吗?”

我摇头,从嗓子眼里挤出一句“可他……还是个孩子啊!”

拐子四哥点点头“不错。不过我们要通过他找到岳贞黎——那是一个叛徒……”

“如果你把这个消息通知我的儿子,”于畔看看远处,“他叫于凯平,那就再好不过。”

我点点头。让我震惊的是,他刚才毫不犹豫地将儿子的姓氏改了过来……他们匆匆走开。我吓了一身冷汗。这时候我才转脸寻找身后的小家伙,惊讶地现那儿空空如也。他是什么时候溜掉的啊?

我突然记起了身上有一个重要的使命,那就是找到凯平——这是一个十分紧迫的、沉重的委托,它来自爱人和父亲两人……我好像感到了时间的紧急,我正在与时间赛跑!接下来我马上掮起背囊,不顾一切地奔跑起来。

正前方有一个熟悉的身影,他在那儿一动不动,仿佛伫立了许久。我一直凝神盯视,终于看出他不是别人,他就是凯平啊!我喊他,他却纹丝不动地将背向着我。我不得已伸手扳住了他的肩头,用力一扳——

天哪,我的背囊掉在了地上……原来凯平已经被人杀死了,脖子上有一道触目的伤痕,只是没有倒下,他死不瞑目,一直看着我……我啊啊大叫,叫着“凯平凯平”,摇动他,紧紧地抱住他……“我来晚了,我有多么重要的消息要告诉你,可惜你再也听不见、听不见了……”我号啕大哭,以至于这声音引来了一个看客,他在我的身后出“哼哼”的冷笑。我回过头去。

是马光。他戴了一顶帽檐很长的塑料凉帽,多『毛』的手腕『露』在外边,这特别激怒了我。他的右手抄在衣兜里,我怀疑那里有一把刀——是他杀死了凯平!我一股热血直冲头顶,眼睛快要瞪出了眼眶,迎着他扑了过去。谁知他在我身上轻轻一点,我就再也动不了——他得意地笑了

“别激动。本来要和娄萌一块儿找你谈谈,她很忙。我们俩说得更透一些,不是吗?”

“是你杀了凯平?你这个卑鄙的杀手!”

“别激动,我说过了嘛。我已经追了你好久,打听你的行踪,原来你藏在这里。好啊,动手之前先让我来审问你,你必须如实回答。这其实也是你最后的机会……先告诉我,梅子为什么不和你一起?你认识这个吗?”

他手里像出示一个证据似的,悬起一张照片。那是一张合影我和梅子站在紫荆花下,她笑得那么美。

时光一晃即过去了这么久,差不多整整十八年!而今我们再也不会在紫荆花下照这样的照片了,大概永远都不会了。我现在面对着一个真正的恶魔,而且难以取胜。为什么?就因为我面临着一个不义的、阴险的、无测的、模糊而阔大的一片,这是混混浊浊的、望不穿的一个地方。这里有一种无所不在的力量在帮助这个恶魔。而且,再没有一个杏眼通圆的姑娘帮我了。她不再相信我——人生中途失去了一个杏眼通圆的伴侣,这才是人生的大不幸。

“她不会和我一起上路的……”

“她成了你痛苦的一部分,成了你的累赘!在你眼里,只有自己才是一个痛苦决绝的家伙,一个殉道者,而她呢,是地地道道的世俗庸人……”

我咬咬牙关忍住。

马光掏出一支烟点上,蹲下来慢悠悠地吸着,眯上一只眼“我这会儿得让你明白,你算不上什么英雄。从过去到现在,你压根儿就别打这个谱。十几年前又怎么样?你当时不过是一个逞能冒泡的家伙,这样的人多得是——你还记得在城南的小山上,一到了晚饭后就聚起一大帮辩论的人?他们有时争得脸红脖子粗,主题词大得吓人生活的意义、人生的道路——奉献啊索取啊之类的,一些哲学命题,大家争到半夜甚至通宵!你和我都参加了,我们最后作为辩论的胜者登上了小山顶,那些失败者被我们大喊一声‘下去’,就下山去了——他们蜷在山根反思去吧,全是一帮窝囊废……这就是前些年的情景,现在听起来很戏剧化,但都是真的,我和你都不会忘记那些日子。我为什么说起这些?我的意思是说,我们在那样的年代,有那样的追求和表现是不足为奇的,因为那是整整一个时代的风气,我们不过是跟从了一种时尚而已!我们并没有什么特立独行,也没有什么了不起的创造和现!我们只不过是及时地跟上罢了!你平心而论,能说我们这种人是英雄吗?”

我不得不随上他扯远的话题,反驳说“难道那有什么不对和不好吗?难道我们必须放弃当年的一切,像别人一样信奉实用主义、机会主义,干一些混世下流不择手段的勾当?”

“你知道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说,我们无论是过去还是现在,都远没有自己想象的那么出『色』——我和你都不是那样的人物,因为我们在现实生活中从来没有那样杰出、那样义无反顾过,没有那样的表现;我们得承认,我们总体上还是平庸的——现在我已经承认了,但你死不承认,至死也要装样儿,这就是我们两人现在的不同、现在的区别……”

我一万个不能同意,却不愿就这个话题去反驳。这也许不是深入辩论的时候一个人危在旦夕还要高谈阔论总是可笑的……可不管怎么说,否定当年的一腔热血,在我看来是可耻的。在一个物质主义者和财阀们洋洋得意的时候,一个当年的热血青年率先起来诅咒自己的昨天,这无论如何都是不能原谅的。我现在记起更多的不是自己的过去,而是对面这个多『毛』的家伙。他那时也是一个参与者,言称绝不允许自己碌碌无为地活下去,对当下充满怀疑——认为自己这一代城里青年已经不配奢谈人生之类,因为经历和资源太过单薄!“我们甚至没有见过真正的高山大河,没有见过真正的苦难人生——对山地和平原上一代代受尽辛苦、自生自灭的劳苦民众简直一无所知……”他跟上一些人喊着,决意“掮起背囊,走向大道”——他们当中的大部分都纷纷表示要放弃优越的生活,不顾家里人激烈反对集体出走——到最艰难最严酷的地方去,并誓坚持下去……瞧吧,这就是当年的情形!那是一段不能遗忘的历史。我不得不大声提醒这个家伙

“你虽然是一个当事人,可是你没有权利否定过去……”

他硬撅撅的目光盯住我“我?否定?我是要分清、要理『性』。你只要实话实说,就会承认当年仍然是相当幼稚的理解、是概念化的冲动——出走,远方,苦难,真理,民众,是这些混合一起的模糊之物在诱『惑』和牵引我们,我们就是这样上路的!你和我,我们大家,谁都没有更扎实更充分的准备,没有清晰深入的理解,所以最后——真正韧『性』的坚持根本就谈不到,一遇到大坎儿还是得折回来……在一大部分青年当中,当年那种冲动都是相似的,那是一个时代的产物。如果要问为什么那么多人选择了完全相同的行动?你会说,这就是美好的理想啊!是她在某个点上的交集和契合啊——是的,某些革命和运动都是这样;问题是这种交集能走多远?这里面会有多少不求甚解、多少盲从、多少裹挟,我们心里应该知道!如果沿着同一条大路往前,一直往前,选择的差异必然会越来越大,这才是正常的!‘理想’,它说到底不过是一种个人化的坚持和追求,它的两个关键词应该是‘个『性』’和‘探求’;如果再加上一个,就是‘怀疑’!它是我们每个人自己的、被不断求索和质疑的东西——这才是‘理想’!”

我忍着,并努力琢磨这个家伙的咬文嚼字。我在想强调“怀疑”,这能否成为背叛的借口和遁词?我这样想着,立刻出了一身冷汗。这二者的界限将是多么难以区分啊!我不停地摇头。

“所以,”他的手指顶一下帽檐,“无论一个人拥有多么美好的愿望、制定了多么美好的生活蓝图,有着多么美好的理念,都不能强迫别人去一道实践;即便是他自己,也不能一直固守在一个点上,不能停止真正的探求——这种探求和怀疑一旦终止了,没有了生长,那就会僵死,就会变得相当粗暴和腐败——正因为你们自己陷入了一种概念化的生活,所以你们的失败是必然的。”

我呼吸急促,汗水从额尘流下,一直流到了颈上。我的心被他连续锥了几下,已经完全无法忍受。好像有一个经年累月的建筑,被一个人轻轻地抽掉了基础——我正倾尽全力不让它倒塌,最后却被埋在了一堆瓦砾下边……我大口呼吸,一时无语,只恶狠狠地看着他。我在想我遇到了一个今生最恨的人、一个让我无可奈何的恶棍……

就在这个时候,他的右手活动了一下。我看到了一把刀子。我闭上了眼睛。

我从那个唇枪舌剑的梦境中醒来,现自己真的像经历了一场激辩和狂奔一样,口干舌燥。天还没亮,再睡已不可能。我咚咚饮了一大杯凉水,大睁双眼躺在那儿。梦中的对答句句清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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