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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地域言,孟子所处之环境,与孔子大致相同。但就时代言,则自孔子至孟子百余年间,一般时势及人之思想已大有变动。就人之思想方面言之,在孔子时,除孔子及其所遇之三五消极的“隐者”之流外,尚无其他有势力的学派,与孔子对抗。即在墨子时,亦只有儒、墨二派,互相攻击辩论。及至孟子时,则思想派别,已极复杂。《庄子·天下篇》所谓“百家之学”是也。孟子所谓“圣王不作,诸侯放恣,处士横议”,即其时代之情形也。

当孟子时,齐之稷下,为学术思想之一中心点。《史记》云:

自驺衍与齐之稷下先生,如淳于髡、慎到、环渊、接子、田骈、驺奭之徒,各著书,言治乱之事。……慎到,赵人。田骈、接子,齐人。环渊,楚人。皆学黄老道德之术,因发明序其指意。故慎到著十二论,环渊著上下篇,而田骈、接子,皆有所论焉。……自如淳于髡以下,皆命曰列大夫,为开第康庄之衢,高门大屋,尊宠之。览天下诸侯宾客,言齐能致天下贤士也。(《孟子荀卿列传》,《史记》卷七十四,同文影殿刊本,页三至五)

又云:

宣王喜文学游说之士,自如驺衍、淳于髡、田骈、接子、慎到、环渊之徒七十六人,皆赐列第,为上大夫,不治而议论。是以齐稷下学士复盛,且数百千人。(《田完世家》,《史记》卷四十六页十二至十三)

《史记》谓孟子“游事齐宣王”。《孟子》书中,记孟子与齐宣王问答之词,孟子盖亦曾居稷下,“不治而议论”也。稷下诸先生所著书,今皆佚。孟子所谓“处士横议”之议论,今亦不可全闻。兹就《孟子》、《庄子》、《荀子》、《吕氏春秋》、《史记》等书中所可见者述之。

一 【杨朱及道家之初起】

孟子谓其时,“天下之言,不归杨,则归墨”(《滕文公》下,《孟子》卷六,《四部丛刊》本,页十三),孟子心目之大敌为杨、墨;其所自加之责任之最大者,亦为“距杨、墨”。(《滕文公》下,《孟子》卷六页十四)杨为杨朱,墨为墨翟。墨翟之学,上已述之。杨朱之学,则除孟子大为宣传外,其后言及之者甚少。今《列子》中《杨朱篇》,乃魏晋时人所作。其中所言极端的快乐主义,亦非杨朱所持。杨朱之主张,据孟子云:

杨子取为我,拔一毛而利天下不为也。(《尽心》上,《孟子》卷十三页十一)

《吕氏春秋》云:

阳生贵己。(《不二篇》,《吕氏春秋》卷十七,《四部丛刊》本,页十八)

《韩非子》云:

今有人于此,义不入危城,不处军旅,不以天下大利,易其胫一毛。世主必从而礼之,贵其智而高其行,以为轻物重生之士也。(《显学篇》,《韩非子》卷十九,《四部丛刊》本,页八)

《淮南子》云:

夫弦歌鼓舞以为乐,盘旋揖让以修礼,厚葬久丧以送死,孔子之所立也,而墨子非之。全生保真,不以物累形,杨子之所立也,而孟子非之。(《氾论训》,刘文典先生《淮南鸿烈集解》卷十三页十)

《吕氏春秋》所说“阳生贵己”,高诱即引孟子谓杨子之言注之。毕沅云:“李善注《文选·谢灵运述祖德诗》引作杨朱。阳杨古多通用。”是阳生即杨朱也。孟子所说“为我”,即《吕氏春秋》所谓“贵己”之义,亦即《淮南子》所说“全生保真,不以物累形”之义也。此为杨朱学说之主要意思。知此则知《韩非子》所说“轻物重生之士”,亦指杨朱之徒言也。依韩非所说,则杨朱之徒,虽拔其一毛而以天下与之,彼亦不为。<sup><small>[1]</small>此所谓“轻物重生”,所谓“不以物累形”也。盖天下虽大,外物也;一毛虽小,亦己之形、己之生之一部分;故前者可轻,而后者可重也。《淮南子》所说,尤可见孔、墨、杨、孟四人学说发生之次序。盖自孔子至孟子,中间已插入墨、杨二家之学说。在孟子时儒、墨、杨已成为鼎足三分之势力。孟子欲上继孔子,故致力于“距杨、墨”也。

由上可知,在先秦人书中,未有言杨朱以如现所有《杨朱篇》所说之极端纵欲为理想生活者。如《杨朱篇》所说之学说,战国时似已有之。(详下)但非杨朱之学说耳。不过杨朱之学说,在孟子时既如此之盛,何以以后少人提及之?在表面上观之,似乎杨朱之学,前无源,后无流,仅如昙花一现。于是有疑杨朱即为庄周者。然其说缺乏证据,不能成立。且杨朱之学,亦非无源流可考者。

在孔子时已有一种“避世”之人。此等人有知识学问,但见时乱之难于挽救,遂皆持消极态度,不肯干预世事。孔子云:

贤者避世,其次避地,其次避色,其次避言。……作者七人矣。(《宪问》,《论语》卷七,《四部丛刊》本,页十三)

据《论语》所载,孔子一生颇受此等避世之人之讥评。如:

子路宿于石门,晨门曰:“奚自?”子路曰:“自孔氏。”曰:“是知其不可而为之者与?”(同上)

子击磬于卫,有荷蒉而过孔氏之门者,曰:“有心哉!击磬乎。”既而曰:“鄙哉硁硁乎,莫己知也,斯已而已矣。深则厉,浅则揭。”(同上)

楚狂接舆歌而过孔子曰:“凤兮凤兮,何德之衰。往者不可谏,来者犹可追。已而已而,今之从政者殆而。”(《微子》,《论语》卷九页十二至十三)

此外桀溺谓子路云:

滔滔者天下皆是也,而谁以易之。且而与其从辟人之士也,岂若从辟世之士哉。(《微子》,《论语》卷九页十三至十四)

《论语》又云:

子路从而后,遇丈人以杖荷<img src="/uploads/allimg/200602/1-2006021U232M6.jpg"/>。子路问曰:“子见夫子乎?”丈人曰:“四体不勤,五谷不分,孰为夫子。”植其杖而芸。子路拱而立。止子路宿,杀鸡为黍而食之,见其二子焉。明日,子路行,以告。子曰:“隐者也。”使子路反见之,至则行矣。子路曰:“不仕无义,长幼之节,不可废也。君臣之义,如之何其废之。欲洁其身,而乱大伦。君子之仕也,行其义也。道之不行,已知之矣。”(《微子》,《论语》卷九页十四至十五)

石门、晨门讥孔子为“知其不可而为之者”,其自己即知其不可而不为也。“莫己知也,斯已而已”,以“今之从政者殆而”而不从政。以“滔滔者天下皆是也”,即不欲“易之”。正此等消极的“隐者”,独善其身之人,对世事之意见,亦正即孟子所说“杨氏为我,拔一毛而利天下不为”者也。子路谓荷<img src="/uploads/allimg/200602/1-2006021U232M6.jpg"/>丈人“欲洁其身而乱大伦”,孟子谓“杨氏为我,是无君也”。“为我”即只“欲洁其身”,“无君”即“而乱大伦”。此等消极的“隐者”,即杨朱之徒之前驱也。

然在孔子之时,此等消极的“隐者”亦只消极的独善其身而已,对于其如此之行为,未闻有一贯的学说,以作其理论的根据也。杨朱似始有一贯的学说,以为此等独善其身之行为之理论的根据。孟子云:“杨朱、墨翟之言盈天下。天下之言,不归杨,则归墨。”(《滕文公》下,《孟子》卷六页十三)杨、墨之言,即杨、墨所持之理论也。杨、墨有理论,孟子亦须有理论与之辩论,所以孟子云:“予岂好辩哉,予不得已也。”(《滕文公》下,《孟子》卷六页十一)

然自孟子之后,何以杨朱之“言”,又似消灭?岂孟子之“距”之真已完全成功乎?盖杨朱之后,老、庄之徒兴。老、庄皆继杨朱之绪,而其思想中,却又卓然有杨朱所未发者。于是杨朱之名,遂为老、庄所掩。所以杨朱之言似消灭而实未消灭也。杨朱之传统的学说,《吕氏春秋》中尚多记述。如《吕氏春秋·重己篇》云:

今吾生之为我有,而利我亦大矣。论其贵贱,爵为天子,不足以比焉。论其轻重,富有天下,不可以易之。论其安危,一曙失之,终身不复得。此三者有道者之所慎也。有慎之而反害之者,不达乎性命之情也。不达乎性命之情,慎之何益?……世之人主贵人,无贤不肖,莫不欲长生久视,而日逆其生,欲之何益?凡生长也,顺之也。使生不顺者,欲也。故圣人必先适欲。(《吕氏春秋》卷一页七至八)

此即杨朱“轻物重生”之说,重生非纵欲之谓,盖纵欲能伤生。故“肥肉厚酒”为“烂肠之食”,“靡曼皓齿”为“伐性之斧”。(《本生篇》,《吕氏春秋》卷一页六)以纵欲为重生者,是“慎之而反害之者”也。故圣人重生,“必先适欲”。高诱云:“适犹节也。”《本生篇》云:

是故圣人之于声色滋味也,利于性则取之,害于性则舍之;此全性之道也。(《吕氏春秋》卷一页五)

又《贵生篇》云:

圣人深虑天下,莫贵于生。夫耳目鼻口,生之役也。耳虽欲声,目虽欲色,鼻虽欲芬香,口虽欲滋味,害于生则止。在四官者不欲,利于生者则为。(《吕氏春秋》卷二页三)

又《情欲篇》云:

天生人而使有贪有欲;欲有情;情有节。圣人修节以止欲,故不过行其情也。故耳之欲五声,目之欲五色,口之欲五味,情也。此三者贵贱愚智贤不肖,欲之若一。虽神农、黄帝,其欲桀、纣同。圣人之所以异者,得其情也。由贵生动,则得其情矣。不由贵生动,则失其情矣。(《吕氏春秋》卷二页六)

此皆贵生必先节欲之说也。然生之可贵,正以其能享受声色滋味。所以节欲者,欲使生之久存,可以多享受耳。非以享受为不应该,欲为不好也。故云:

耳不乐声,目不乐色,口不甘味,与死无择。古人得道者,生以寿长,声色滋味,能久乐之。奚故?论早定也。论早定则知早啬,知早啬则精不灭。(《情欲篇》,《吕氏春秋》卷二页七)

耳须能乐声,目须能乐色,生方有意义;不然,是非贵生,乃贵死也。然为欲久乐,须于甚早之时,即不太乐;此所谓“早啬”也。

《吕氏春秋》又引子华子云:

全生为上,亏生次之,死次之,迫生为下。故所谓尊生者,全生之谓。所谓全生者,六欲皆得其宜也。所谓亏生者,六欲分(高诱注:“半也”)得其宜也。亏生则于其尊之者薄矣。其亏弥甚者也,其尊弥薄。所谓死者,无有所以知,复其未生也。所谓迫生者,六欲莫得其宜也,皆获其所甚恶者,服(屈也)是也,辱是也。辱莫大于不义。故不义,迫生也,而迫生非独不义也。故曰,迫生不若死。奚以知其然也?耳闻所恶,不若无闻。目见所恶,不若无见。故雷则掩耳,电则掩目,此其比也。凡六欲者,皆知其所甚恶,而必不得免,不若无有所以知。无有所以知者,死之谓也。故迫生不若死。嗜肉者,非腐鼠之谓也。嗜酒者,非败酒之谓也。尊生者,非迫生之谓也。(《贵生篇》,《吕氏春秋》卷二页五)

此亦杨朱一派之说。“六欲皆得其所宜”,则为“全生”;六欲皆得其所恶,则为“迫生”,“迫生”尚不如死,盖死不过“无有所以知”而已,而迫生则为“活受罪”,诚不如死也。“六欲皆得其宜”,亦节欲之义;然节欲非即无欲,亦贵生非贵死之义也。《吕氏春秋》又曰:

韩魏相与争侵地。子华子见昭釐侯。昭釐侯有忧色。子华子曰:“今使天下书铭于君之前,书之曰:‘左手攫之,则右手废;右手攫之,则左手废;然而攫之必有天下。’君将攫之乎?亡其不与?”昭釐侯曰:“寡人不攫也。”子华子曰:“甚善。自是观之,两臂重于天下也,身又重于两臂。韩之轻于天下远,今之所争者,其轻于韩又远,君固愁身伤生以忧之,戚不得也。”……中山公子牟谓詹子曰:“身在江海之上,心居乎魏阙之下,奈何?”詹子曰:“重生。重生则轻利。”中山公子牟曰:“虽知之犹不能自胜也。”詹子曰:“不能自胜则纵之。神无恶乎?不能自胜而强不纵者,此之谓重伤。重伤之人,无寿类矣。”(《审为篇》,《吕氏春秋》卷二十一页七)

子华子与昭釐侯之言即“重生则轻利”之说也。中山公子牟,高诱、司马彪、及杨倞皆谓即魏牟,荀子云:

纵情性,安恣雎,禽兽行。不足以合文通治,然而其持之有故,其言之成理,足以欺惑愚众,是它嚣、魏牟也。(《非十二子篇》,《荀子》卷三,《四部丛刊》本,页十二)

据此则魏牟似持如列子《杨朱篇》所说之极端纵欲主义者。故詹子以“重生则轻利”告之。公子牟谓知之而不能行之。詹子谓不能行则随便可也。盖杨朱一派,虽主节欲,而究以欲之满足为人生意义之所在,贵生非贵死也。

在现在之《老子》中,亦有许多处只持“贵生轻利”之说,如《老子》云:

贵以身为天下,若可寄天下;爱以身为天下,若可托天下。(十三章,《老子》上篇,武英殿《聚珍版丛书》本,页十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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