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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mall>我的写作相当于大声思考,迎合我自己的性情,而不管听者是谁。</small>

<small>——托马斯·德昆西《一个鸦片瘾者的自白》</small>

电话那头的人在定下阿拉丁商店门口的约会前,给了卡利普七个不同的电话号码。卡利普有信心认为其中一个号码定能让他找到耶拉和如梦,他甚至可以想像那些街道、门阶,以及与他们再度重逢的公寓。他知道一旦见到他们,就能得知耶拉和如梦躲起来的原因,而他将发现一切从头到尾都是如此的合理及正当。他确信耶拉和如梦会说:“卡利普,我们一直在找你,可是你既不在家也不在办公室。电话没人接。你跑哪儿去了?”

卡利普从坐了好几个小时的椅子上站起身,脱下耶拉的睡衣,梳洗一番,刮了胡子,然后换上衣服。透过镜子,他端详自己脸上的文字,发现它们如今不再像是某个神秘故事或疯狂游戏的延续,也不再像某个让他怀疑自己身份的视觉错误。就如同摆在镜子前方的旧刮胡刀片,或由施云娜·曼卡诺代言的粉红色丽仕香皂一样,他脸上的文字也是真实世界的一部分。

一份《民族日报》已经从门缝里塞进来,他看着自己的文字出现在耶拉的老地方,好像在看别人的文章。既然它们是刊登在耶拉的照片下,想必是耶拉的文句。但另一方面,卡利普也知道这些句子是他自己写的。然而这对他而言一点也不矛盾,相反地,它看起来只不过是一个清晰明了的世界的延伸。他想像耶拉正坐在其中一间他手上握有地址的公寓里,阅读着自己专栏中别人的文章,不过卡利普猜想,耶拉应该不会视其为欺诈或对他的人身攻击。很有可能,他甚至认不出那不是自己的旧作。

吃过了面包、鱼子酱、白切牛舌和香蕉后,他想更进一步加强自己与现实世界的联系,于是开始处理被他搁在一边的公事。他联络一个共同合作办政治案件的同事,但得到的答复是,对方突然被召出城去了。某个案子进展缓慢,和往常一样,不过另一件案子则达成了某种结论,两人所代理的客户分别被判处六年徒刑,因为他们窝藏某个地下共产党组织的创立者。他忽然想起,在不久前才读完的报纸里曾瞥见这一则新闻,却没有把它跟自己的事联结在一起,这使他不禁感到生气。尽管他不清楚这股怒气是从何而来,又是针对谁。于是他打电话回家,仿佛那是自然该做的事。“假使如梦接了电话,”他心想,“那么我也要耍她一下。”他打算变音,然后说想找卡利普。但电话并没有人接。

他打电话给易斯肯德。他告诉他,自己马上就要找到耶拉了。他问,英国电视台的人还会在城里待多久呢?“今天是最后一晚,”易斯肯德说,“他们明天一大早就要回伦敦。”卡利普解释自己很快会联络上耶拉,而耶拉也想见见那些英国佬,为他们厘清某些主题,他也认为这是一场重要的访谈。“这样的话,我最好今天晚上跟他们联络一下。”易斯肯德说,“他们也兴致勃勃。”卡利普说“目前为止”他都会待在这里,并且把电话上的号码念给易斯肯德抄下来。

他决定打电话给荷蕾姑姑。他想过,他的亲戚们可能因为一直没有耶拉和如梦的消息,而跑到警察局。或者,全家人仍在等他和如梦从伊兹密尔度假回来?这是他编给荷蕾姑姑听的谎言,说自己从一家杂货店里打电话,而如梦正坐在出租车里等他。还是,如梦回去过,并向他们坦白了一切?此时此刻,他们有没有耶拉的任何消息?他拨打荷蕾姑姑家的电话,压低音调改变声音,解释说他是一个忠实的读者及仰慕者,想要亲口向耶拉赞美他今天的专栏。荷蕾姑姑的回答很谨慎,没有多作解释,只是告诉他,耶拉不在,请他打电话去报社问问看。两点二十分的时候,他开始一个接一个地,试打他抄在《品格论》最后一页的七个电话号码。

一直打到晚上七点,他查出这七个号码中,一个属于他完全不认识的家庭;一个是那种常见的没礼貌小孩;一个是一个说话又直又尖的老头子;一个通到一家烤肉串店;一个通到一个万事通房地产经纪人,他并不好奇之前拥有这个号码的人是谁;一个打到了一个女裁缝家里,她说这个号码她用了四十年了;最后一个则打到了一对晚归的新婚夫妇家里。就在他猛打电话的同时,他发现在一个装满明信片、之前完全没兴趣仔细翻阅的盒子底部,有十张生活照。

十一岁的如梦好奇地盯着镜头,想必是耶拉拿着相机在某次博斯普鲁斯海峡之旅时拍的,背景是那棵著名榆树下的咖啡座,旁边是穿大衣打领带的梅里伯伯,年轻时长得很像如梦的美丽苏珊伯母,以及某个耶拉的怪异朋友或是某个在埃米甘清真寺当阿訇的人……如梦穿着她在二三年级夏天时常穿的绑带子洋装,还有,抱着荷蕾姑姑当时两个月大的小猫“煤炭”叫它看鱼缸的瓦西夫,再加上叼着烟眯着眼睛笑的艾斯玛太太,她还故意拉整披肩想挡住自己别被拍到,尽管不确定自己是不是在镜头的范围里……如梦躺在奶奶的床上像婴儿般熟睡,就如卡利普在七天又十小时前最后看到她的姿势,两只膝盖蜷缩到肚子,脑袋顶进枕头里,因为撑饱了斋戒假期的流水席餐点而累得睡着,那是她第一次婚姻的第一年,满怀革命理想、一身邋遢的如梦与自己的母亲、叔叔、姑婶们鲜有往来,但却在那个冬日,意外地只身出现……全家人和门房以斯梅及他太太佳美儿,一起在“城市之心”公寓前面摆姿势拍照,所有人都直盯着镜头看,只有系了缎带、坐在耶拉腿上的如梦,注视着人行道上一只如今想必早已死了的流浪狗……苏珊伯母、艾斯玛太太和如梦挤在人群中——围观的群众站在帖斯威奇耶大道的人行道两侧,从女子学校一路延伸到阿拉丁商店——观看法国总统戴高乐通过,不过照片没拍到他本人,只拍到礼车的车头……如梦坐在她母亲的梳妆台前,台子上摆满了一盒盒蜜粉、一管管“沛肤”冷霜、一瓶瓶玫瑰水和古龙水、香水喷雾器、指甲锉刀和发夹,她把剪了俏丽短发的脑袋伸到两面边镜的中间,变成了三个、五个、九个、十七个和三十三个如梦……十五岁的如梦穿着无袖印花棉洋装,没有察觉有人在拍照,低着头在报纸上做填字游戏,阳光从窗户洒落在报纸上,一碗烤豆子搁在旁边,她一面扯头发一面咬着铅笔尾端的橡皮擦,脸上的表情让卡利普害怕地明白,自己被隔绝在外……顶多是五个月前的如梦开怀大笑——卡利普知道,因为他看见她戴着上次生日时他送给她的希泰族太阳神徽章项链——就在这里,在这个卡利普彻夜踱步的房间里,坐在卡利普现在坐着的椅子上,旁边就是他刚刚才挂上的电话……如梦拉长了脸,在某个卡利普认不得的乡间咖啡馆里,为了父母在郊游途中越发激烈的争吵而苦恼……如梦在她高中毕业那年去过的奇里欧海滩上,身后是一片海洋,她试着装出快乐的样子,但却露出一抹忧郁的笑容——她的丈夫,此刻看着照片的卡利普,永远猜不透那种微笑中的秘密——她美丽的手臂自在地搁在一辆别人的脚踏车的置物篮上,身上穿着一件比基尼,露出盲肠炎开刀的疤痕,以及两颗连在一起像豆荚形状的痣,就在伤疤和肚脐之间,还有隐约可见映在她丝缎肌肤上的肋骨阴影,她手里拿着一本杂志,卡利普看不清楚杂志名称,但那并不是因为照片失焦,而是泪水模糊了他的视线。

此刻,卡利普在一团迷雾中哭泣。仿佛置身于一个他熟悉却不晓得自己熟悉的地方,仿佛沉浸在一本他读过却不记得自己读过、因此依然让他激动的书中。他知道自己曾经感受过这样的绝望和打击,然而,他也知道,这种痛楚是那么强烈,任何人一辈子只可能经历一次。被欺骗的锥心之痛、幻想和失去的刺痛,是他一个人独有的,他不认为别人能够感受得到,但是,他又觉得这是某种惩罚,某个人像布棋局一样,设下了这个圈套。

泪水滴落在如梦的照片上,他没有抹掉,他没有办法用鼻子呼吸,他坐在椅子里动也不动。星期五夜晚尼尚塔石广场上的喧嚣渗进房间里:超载的公交车里疲乏的引擎发出隆隆声响,拥挤的马路上随意乱鸣的汽车喇叭,交通警察怒气冲冲的哨音,摆在各家唱片行骑楼门口的大喇叭此起彼落地传出流行音乐,还有人行道上的嘈杂人声,这片嗡嗡的声响不仅在窗玻璃上回荡,也引起屋里的物品微微的共鸣。卡利普倾听着房间里的共鸣声,想到家具和物品也有它们自己的世界,隔绝于众人的日常生活之外。“既然被骗就被骗了。”他告诉自己,一而再再而三地重复这句话,直到每一个字眼变得空洞没有情感,转化为不具丝毫意义的声音和字母。

他在心底构筑幻象:他不在这个房间里,而是星期五晚上与如梦一起在他们家里,等会儿他们要去哪里吃点东西,然后再去皇宫戏院。之后,他们会去买几份晚报,然后回家窝着看书和报纸。在他幻想的另一个故事里,有一个面孔模糊的人对他说:“我老早就知道你现在是谁了,可是你当时甚至不认得我。”说这句话的幻影男人,他发现,原来就是多年来一直注视着自己的那个人。接着,他又想到,这个人注视的不是卡利普,而是如梦。卡利普曾经有一次偷偷观察如梦和耶拉,结果竟陷入他意想不到的恐慌。“就好像我死了,从遥远的地方看着没有我的生活继续下去。”他在耶拉的书桌前坐下,马上提笔写了一篇文章,就用这句话开场,最后再签上耶拉的名字。他很确定有个人正注视着他。就算不是有个人,至少是有只眼睛。

尼尚塔石广场上的噪音逐渐被隔壁大楼传来的电视喧哗声所取代。他听见八点钟新闻的开头配乐,意识到全伊斯坦布尔六百万市民,此刻都聚集在自家的餐桌前看电视。他很想手淫,但那只甩不掉的眼睛一直干扰他。他强烈渴望能做自己,做自己就好,强烈到他想摔烂房里的每样东西,想杀死把他推入这个处境的每个人。正当他打算把电话从墙上拔下来丢出窗外时,这台机器响了。

是易斯肯德。他已经跟英国广播公司电视台的人说过了,他们非常兴奋,今晚将会在佩拉宫饭店等耶拉到来,他们已经布置好一个房间以供录像。不知道卡利普联络上耶拉了吗?

“对啦,对啦!”卡利普说,被自己的暴躁吓了一跳,“耶拉准备好了,他有一些重要的事情要揭露。我们十点在佩拉宫见。”

挂上电话,他内心激动,在恐惧与快乐、焦虑与平静、复仇快感与兄弟情谊之间来回摆荡。他飞快地在笔记本、纸张、旧文章和剪报里面翻找,搜寻着什么,尽管他也不知道自己想找什么。某个暗示,以证明自己脸上的文字存在?可是那些字母和它们的意义是如此明晰,无须任何证明。某种逻辑,协助他选择该说什么故事?然而,除了自己的愤怒和激动之外,他再也不相信任何事物。某些范例用以阐释这个谜的美?但他明白,他只需带着自信说自己的故事就已足够。他翻遍橱柜,把地址簿迅速浏览一遍,读了读那些“关键句”,看了一下地图,瞥了几眼大头照。正当他埋头在戏服箱里探寻时,突然深深后悔自己竟然打算故意迟到,于是,他匆忙冲出门外,时间差三分九点。

九点零二分,他缩着脖子钻进阿拉丁商店对面大楼的黑暗门廊,然而,对街的人行道上并没有任何像是电话里的秃头男人或他太太的踪影。卡利普在脑中勾勒秃头男人的脸,回想他在酒吧里讲故事的模样。他很气那个男人和他太太竟然给他错的电话号码:是谁在骗谁?是谁在耍谁?

阿拉丁的店灯火通明,但透过塞满物品的橱窗,只能看见店里的一小部分。阿拉丁正在里面上上下下弯腰忙碌,计算着要打包退回的报纸份数。卡利普看见他的身影被物品团团包围:悬吊半空的玩具枪、装在网袋里的橡皮球、大猩猩和科学怪人的面具、一盒盒桌上游戏、一瓶瓶茴香酒和水果酒、色彩鲜艳的运动和娱乐杂志,以及装在透明盒子里的洋娃娃。店里面没有别人。平常白天坐在柜台后面的阿拉丁太太,这时想必已经回到家,在厨房里忙着,等丈夫回家。一个人走进店里,阿拉丁退到柜台后面;没多久,一对年老的夫妇出现了,卡利普的心猛地一跳。然后,第一个进入店里、衣着怪异的男人走了出来,而老夫妇跟在他后面也出来了,怀里抱着一个大瓶子,手挽着手慢步离开。他们是如此地怡然自得,卡利普瞥一眼便知道不是他们。一个身穿毛领大衣的男士走进店里,和阿拉丁谈了一会儿,卡利普不由得揣测两人的对话内容。

这时,无论是在尼尚塔石广场,还是清真寺旁的人行道上,或是伊赫拉穆那头的马路上,都没有半个能引起注意的人,只有心不在焉的行人、没穿外套疾步走过的店员、彻底迷失在幽蓝夜里的孤独旅人。有那么一阵子,马路和人行道上空无人迹,卡利普似乎可以听见对街裁缝车行的霓虹招牌吱吱作响。四周不见人影,除了一个警察,他手里拿着机关枪,站在车站前守卫。望着树干被阿拉丁用橡皮筋和晒衣夹挂满了内衣女郎杂志的栗子树,卡利普感到有点害怕,仿佛他正被人监视,被发现了身份,或是身处危险中。接着传来了一声噪音,一辆驶向伊赫拉穆的1954年道奇,在行经转角处时,差点撞上了一辆开往尼尚塔石方向的旧斯科达公交车。公交车紧急剎车,卡利普看见车里的乘客纷纷站起来,转头去看另一边的街道。隔着不超过三英尺的距离,借助公交车里的昏暗灯光,卡利普与一张对此事故无动于衷的疲倦面孔四目相对:一个六十多岁、历尽风霜的男人,有着一对奇异的眼睛,充满了伤痛。他以前遇到过这个人吗?他是一个退休的律师,还是一个等待死亡的教师?或许,在四目交投的剎那,对方心里也想着同样的问题——多亏了城市生活给予他们大胆对望的机会。公交车开走了,两人就此分别,也许永不再相遇。透过紫烟弥漫的汽车废气,卡利普察觉对面人行道上开始有些动静。两个年轻人站在阿拉丁商店门口,互相点烟,想必是两个大学生正在等另一个朋友,准备一起去看星期五晚场的电影。阿拉丁的店变得拥挤起来,有三个人在那里翻阅杂志,还有一个守夜警卫。一个留着大胡子的卖桔子小贩,眨眼间已经推着他的推车来到街角,但很可能他早在那儿待了好一阵子,只是卡利普没有注意到。一对夫妻沿着清真寺旁的人行道走来,手里拎着大包小包,但很快地卡利普就看见,年轻父亲的怀里还抱着一个小孩。同一时刻,隔壁小糕点铺的老板娘,一个上了年纪的希腊太太,熄掉了店里的灯,把磨损的外套裹在身上,走出门外。她对卡利普礼貌地微微一笑,然后拿勾子把铁卷门哐啷用力拉下。接着,阿拉丁商店和人行道又突然净空了。一个住在前面附近、自以为是明星足球队员的疯子,穿着一身蓝黄足球制服,从女子学校的方向缓缓地推着一辆婴儿车走过来;他平时都把报纸放在婴儿车里,到潘加地的珍珠戏院大门口兜售。小推车的轮子转呀转,发出卡利普挺喜欢的音乐。

微风轻吹,卡利普觉得有点冷。九点二十分。“再等三个人经过。”他想。此时他非但没看到阿拉丁在店里,也找不到应该守在车站前的那个警察。对街一栋公寓大楼的狭窄阳台里,有一扇门开了,卡利普看到香烟末端的一点红光,接着那个人把烟蒂往外一抛,便转身进屋。人行道有点微湿,在霓虹灯和广告招牌的映照下,反射出金属光泽,除此之外,上面还散布着纸屑、残渣、烟蒂、塑料袋……有那么一瞬间,这里的一切,这条卡利普从小住到大的街道,这片他眼看着逐渐蜕变的小区,以及远方的公寓大楼屋顶上,那一根根在幽蓝深夜里依稀可见的烟囱,都让卡利普感到无比陌生而遥远,仿佛是童书里的恐龙。接着他觉得自己像是小时候极为向往的X光透视人,可以洞悉世界的神秘意义。广告招牌上的每个文字,管它是在标明地毯商、餐厅、糕点铺,或是推销展示盒里的蛋糕、可颂面包、裁缝车、报纸,全都指向这第二层的意义。然而,如梦游者般踩过人行道的不幸的人们,已经忘记了曾经能够理解神秘的那段回忆,只能用残存的第一层意义来构建生活——就好像那些遗忘了爱情、义气和英雄的人,只能通过电影获取对这些情感的肤浅满足。他走向帖斯威奇耶广场,招了一辆出租车。

当出租车经过阿拉丁商店时,卡利普想像秃头男人正躲在角落里,就像自己刚才那样,等待着耶拉。是他的幻想吗?还是他真的看见一个衣着怪异的可怕人影,藏在卖裁缝车的商店橱窗里,周围是一群在霓虹照耀下冻结的人型模特儿,他夹杂在那些仿佛被施了魔咒的骇人躯体间,正在用裁缝车缝着什么。他不确定。来到尼尚塔石广场,他叫出租车暂停,买了一份《民族日报》的晚报版本。他带着好奇和兴奋阅读自己的文章,仿佛在读耶拉的作品,与此同时,他想像耶拉也正在读这篇以他的名义和照片发表的陌生文章,只不过,他抓不准耶拉的反应。一股怒气从心底升起,直指向耶拉和如梦:“你们会遭到报应!”他好想这么说。但他也搞不清楚自己到底希望他们如何:是遭到恶报还是善报?不仅如此,在他内心某处,其实暗暗幻想着能在佩拉宫饭店撞见他们。出租车沿着塔拉巴西曲折的街道蜿蜒而上,经过黑暗的旅馆和塞满了人的简陋咖啡馆。整个伊斯坦布尔正在期待某件事情发生,卡利普有这种感觉。接着,他惊讶地注意到马路上的汽车、公交车和卡车竟如此残破不堪,而他却从来都不曾察觉。

佩拉宫饭店的大厅温暖而明亮。右边是一间宽敞的接待室,易斯肯德坐在一张旧沙发椅上,与其他游客一起观看一群人在这里拍戏。原来有一组国产片工作人员,利用饭店的19世纪装饰作背景,拍摄一出历史剧。灯光通亮的房间里洋溢着嬉闹、友好、欢乐的气氛。

“耶拉不在这儿,他没办法来。”卡利普开始向易斯肯德解释。“突然有很重要的事。他之所以一直躲着就是为了这件神秘事务。他要我代替他接受采访,原因也是基于那个秘密。要讲的故事我已经滚瓜烂熟了,我会接替他的角色。”

“我不知道那些人愿不愿意接受这种安排!”

“就跟他们说我是耶拉·撒力克。”卡利普恶狠狠地说,连自己都有点吃惊。

“可是为什么?”

“因为重要的是故事,而不是说故事的人。眼前我们有一则故事要说。”

“他们认识你。”易斯肯德说,“那天晚上在酒吧里,你也讲了一个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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