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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吾走出“麦头”,一面思绪联翩,一面漫无目的地在街上走。随后下定决心,迈向那个小小的儿童公园。那是他第一次发现天上浮着两个月亮的地方。就像那次一样,爬上滑梯,再一次仰望夜空。在那里也许能再次看到月亮,也许它们会向他倾诉什么。

上次去那个公园是什么时候?天吾边走边回忆。想不起来。时间的流逝变得不均衡,距离感不稳定。但大概是初秋,还记得自己穿的是长袖T恤。而现在是十二月。

寒风把云团吹向东京湾方向。云仿佛是用油灰做成的,似乎硬硬的,形状各异。在这些云背后,时隐时现地能看见两个月亮。熟悉的黄色月亮和新加入的绿色小月亮。两个都过了满月时分,约为三分之二大小。那个小月亮,望上去像躲在妈妈裙裾后面的小孩子。月亮的位置和上次大致相同,宛如一直坚守在那里,等待天吾归来。

夜间的儿童公园不见人影。水银灯光比上次带着更多的白色,更加森冷。叶片落尽的榉树枝干,让人想起暴露在风雨中的古老的白骨。一个似乎会有猫头鹰叫声的夜晚。嘿,都市的公园里没有猫头鹰。天吾把游艇夹克的风帽戴在头上,双手插进皮夹克的口袋里,然后走上滑梯顶,靠着扶手,仰望着云团间忽隐忽现的两个月亮。在它们背后,星星不声不响地闪烁。都市上空积滞的暧昧的污秽被风吹散,空气澄净,没有一丝杂物。

此时此刻,到底有多少人像自己这样,在留心这两个月亮呢?天吾想。深绘里当然知道这件事。这件事情原本就始于她。大概。然而除了她,天吾周围的人没有一个提及月亮增加了数目。是人们还未觉察这个事实吗?还是这早已成为众所周知的事实,再没有人特地当作话题了?不管怎样,除了那位帮他在补习学校代课的友人,天吾没有向任何人打听过月亮的事。不如说是小心翼翼地不在人前提到这个,好像这是在道义上不合适的话题。

为什么呢?

天吾想,或许是月亮不希望这样。或许这两个月亮说到底是发给天吾个人的信息,而他<b>没有获准</b>与别人共享这个信息。

然而这是个离奇的想法。月亮的数目怎么可能成为私人的信息呢?它究竟要传递什么?天吾觉得这与其说是信息,不如说更像复杂的谜语。若是这样,那出谜的究竟是谁呢?<b>不发出许可</b>的又是谁?

风发出尖锐的声音,从榉树的枝间穿过。像体味到绝望的人从齿缝中吐出的绝情的气息。天吾仰望着月亮,似听非听地听着风声,一直坐到身子完全冷透。折合成时间,大约有十五分钟左右。不对,也许更长些。不知何时失去了时间感。因为威士忌而暖得恰到好处的身体,现在像海底孤独的岩石,又硬又冷。

云连绵不断地被吹向南方的天空。不管吹走了多少,云都汹涌不绝。遥远的北方大地一定有云朵取之不尽的供给源。一群心坚似铁的人,裹着厚厚的灰色制服,从早到晚默默地不断制造云朵,就像蜜蜂酿蜜、蜘蛛织巢、战争制造寡妇一样。

天吾看了一眼手表。马上就到八点了。公园里已经没有人影。不时有人步履匆匆地走过前面的马路。下班回家的人们个个步态相同。隔着马路,对面新建的六层公寓里有半数住户的窗子亮着灯。寒风呼啸的冬夜,点灯的窗子能得到特别柔情的暖意。天吾用目光依序追寻一扇扇亮灯的窗子,如同从小渔船上仰望夜的海上漂浮的豪华客轮。每扇窗子都像串通好似的拉着窗帘。从夜晚的公园冰冷的滑梯望过去,那里像另一个世界。一个建立在另外的原理之上、依循另外的规则运营的世界。在窗帘后面,人们大概心安理得地经营着极其普通的生活。

极其普通的生活?

天吾能想象的“极其普通的生活”,只是缺乏深度和色彩的公式化的东西。夫妻两人,大概有两个孩子。母亲扎着围裙。冒着热气的锅,餐桌边的交谈——天吾的想象力到此便碰了壁。<b>普通的家庭</b>在晚餐桌上到底谈些什么?对他而言,没有在餐桌上和父亲交谈的记忆。两个人各自在方便的时候,默默地将食物塞进肚子。吃的东西也难称得上是食物。

观察了一会儿公寓明亮的窗户,再次将目光转向大小两个月亮。但不管等多久,哪个月亮都没有向他吐露只言片语。它们毫无表情的面孔朝向这边,那模样就像不妥帖的希求润色的对偶句,并排浮在天上。今日无信息。这就是它们向天吾传递的唯一信息。

云团不知疲惫地穿过天空向南飘去。形状各异、大小不同的云飘然而来,又飘然而去。其中也有形状非常有趣的云朵。看上去,它们似乎自有独特的思考。虽小却坚硬、轮廓分明的思考。然而天吾希望知道的不是云朵,而是月亮的想法。

天吾终于作罢,大大地伸展手脚,然后走下滑梯。没办法。今天弄明白了月亮的数目没变,也算是值得了。他双手插在皮夹克的口袋里走出公园,缓缓地跨着大步走回了家。走着走着,忽然想起了小松。该和他谈一次了。得多少整理一下和他之间的事。小松那边也说有话稍等几天告诉天吾。他把千仓疗养院的电话号码留给了小松,然而没有电话打来。明天给小松打个电话。不过要先到补习学校去一趟,看一下深绘里交给友人保管的信。

深绘里的信原封不动地放在写字台的抽屉里。封得严实,信却很短。半页报告纸上,用蓝色圆珠笔写着楔形文字般的熟悉的字。比起报告纸来,那是写在黏土板上才更合适的字体。天吾知道写这样的字要花很长时间。

天吾把信读了好几遍。上面写的是她<b>不得不离开</b>天吾的家。<b>现在马上</b>,她写道。因为<b>有人在看着</b>我们,这是她的理由。用粗而软的铅笔在这三处底下重重地画着横线。雄辩得惊人的横线。

看着“我们”的是谁?她是怎么知道这件事的?没有说明。在深绘里居住的世界里,看来事实不能如实地说出口。就像标明了海盗藏宝地点的地图,必须用暗示和谜语,或是缺失与变形来说明事物。就像《空气蛹》的原稿一样。

但深绘里大概没有发出暗示或谜语的意思。对她来说,这才是最自然的表达方式。只有通过这样的词汇和语法,她才能将心中的意象与思想传递给别人。想和深绘里沟通,就必须习惯这种表达方式。从她那里接受了信息的人,必须调动自己的能力与资质,适当地调整顺序、补充不足才行。

然而深绘里偶尔直截了当地给出的声明,天吾不管怎样暂且全部接受。她感觉“<b>有人在看着我们</b>”时,恐怕真的有人在看着我们。她感觉“<b>不得不离开</b>”时,就是她离开的最佳时机。先把这些作为综合性的事实接受下来。至于背景、细节和根据,以后再自己去寻找,去推测。或者一开始就该放弃追求这种东西。

有人<b>在看着我们</b>。

难道是说“先驱”的人找到了深绘里?他们知道天吾与深绘里的关系,掌握了他受小松委托改写《空气蛹》的事实,所以牛河才企图接近他。他们不辞劳苦地(天吾至今不知为何)要将他置于自身的影响下。这样的话,他们很可能已经在监视天吾的家了。

但如果是这样,他们未免浪费了太多时间。深绘里在天吾家里住了近三个月。他们可是组织化的人,拥有实实在在的力量。想把深绘里抓到手易如反掌,毫无劳神费力地监视天吾住处的必要。而且他们若是真在监视深绘里,肯定不会让她随心所欲地说走就走。可是深绘里竟然收拾行李走出天吾的住处,还跑到代代木的补习学校将信交给他的友人,又赶往别的地方去了。

越是按逻辑推论,天吾的脑袋越发混乱。只能认为他们<b>没有要把深绘里抓到手</b>的意思。说不定他们从某个时间点起,已经将行动目标从深绘里改为别的对象。一个跟她有关但并非她本人的人物。也许基于某种理由,深绘里对“先驱”来说已不再是威胁了。但假定如此,他们为什么现在要特地监视自己的住处呢?

天吾用补习学校的公用电话打给小松的出版社。虽然是星期天,可天吾知道小松喜欢休息日到公司去工作。只要没有别人在,公司也是个不错的去处。这是他的口头禅。然而没人接。天吾看看表,才上午十一点。小松不会这么早上班。不论是星期几,他都是在太阳过了头顶之后才开始一天的行动。天吾坐在自助餐厅的椅子上,喝着淡咖啡,将深绘里的信又读了一遍。照例是汉字少到极点、没有标点也不换行的文章。

<blockquote>

天吾 你是从猫城回来后读这封信 这是好事情 不过有人在看着我们所以我不得不离开这个房间 而且得现在马上 我的事你不用担心 但我已经不能再待在这里了 上次就告诉过你你要找的人就在从这里走路可以到的地方 不过要当心有人在看着

</blockquote>

天吾将这电文般的短信连读了三遍,然后叠好装进口袋。每次都是这样,越是反复阅读,深绘里的文章就越有可信性。他受到了监视。天吾现在将此理解为确凿的事实。他抬起头,环顾补习学校的自助餐厅。是上课时间,餐厅内没有什么人。只有几个学生在看教科书,往笔记本上写什么。看不到像是暗中偷偷监视他的人。

有一个基本的问题:假如目标不是深绘里,他们在这里监视的到底是谁?是我本人,还是我的住处?天吾试着思考。当然,一切都不过是推测。但他感到他们关注的恐怕不是自己。天吾不过是个受托改写《空气蛹》的文章修理工。该书已经出版,成为世间的话题,不久话题消亡。天吾的使命早已告终,如今没有理由再受到关注。

深绘里应该几乎没出过房门。但她<b>感觉到了视线</b>,意味着他的房间受到了监视。可是,究竟在什么地方才能实施监视呢?这一带是都市里十分拥挤的地段,但天吾位于三楼的家却令人诧异地处于不受外界视线侵扰的位置。这也是天吾喜欢这间屋子、长住不走的理由之一。他那位年长的女朋友也高度评价。“外观倒还罢了。”她常说,“这间屋子奇妙地让人安心,和住在里面的人一样。”

每到黄昏时分,一只大乌鸦就会飞来窗边。深绘里在电话里说起过这只乌鸦。乌鸦落在窗外搭建的放花盆的狭小空间里,在玻璃窗上咔哧咔哧地磨蹭漆黑的大翅膀。归巢前在房间外待一会儿成了这只乌鸦的习惯。而且它似乎很关注房间内部。脸颊两侧又大又黑的眼睛敏捷地转动,从窗帘的缝隙里收集信息。乌鸦是聪明的动物,而且好奇心旺盛。深绘里说能和那只乌鸦交谈。但再怎么说,也很难认为乌鸦会充当什么人的喽啰,前来刺探天吾家里的情况。

那么,他们究竟是在哪里侦察他家中的情形呢?

天吾在从车站回家的途中,顺便去超市购物,买了青菜、鸡蛋、牛奶和鱼。他抱着纸口袋站在公寓大门口,为慎重起见环视了四周一圈。没有可疑之处。一成不变的风景。像黑暗的脏器一般垂在空中的电线,狭窄的前院里冬日枯黄的草坪,锈迹斑斑的信箱。他还侧耳听了一会儿。但除了都市特有的振翅声一般连绵不绝的噪音,什么也听不见。

回到房间里整理好食品,走到窗前拉开窗帘,察看外面的风景。隔着一条马路,对面有三座旧房子。都是二层小楼,建造在狭窄的地盘上。房主都是老年人,典型的老资格居民。人人长着一张不容亲近的脸,对任何变化都心存厌恶。不管发生什么,都不可能爽快地欢迎陌生人登上自家的二楼。而且无论怎样从那里探身,最多也只能看到天吾家的一部分天花板。

天吾关上窗子,烧开水,泡咖啡,坐在餐桌边喝着,想着能想到的种种可能性。有人在附近监视我,而在从这里走路就可以到的地方藏着(或是藏过)青豆,这两者之间是否有关系?抑或是偶然的巧合?但怎么想也得不出结论。他的思路就像在所有出口都被堵死的迷宫里,只能闻到奶酪香味的可怜老鼠,沿着同一条路周而复始地绕圈子。

他放弃了思考,浏览了一遍从车站小卖店买来的报纸。今年秋天当选连任的罗纳德·里根把中曾根康弘首相称作“阿康”,中曾根首相则叫总统“隆”。当然也有照片的原因,他们俩看上去就像在商量如何将建材偷换成廉价伪劣品的建筑商。因英迪拉·甘地总理遭暗杀而引发的骚乱仍在印度国内持续,各地有许多锡克教徒惨遭杀害。日本苹果史无前例地丰收。但足以让他感兴趣的新闻一件也没有。

等到时针指向两点,他再次往小松的公司打了个电话。

铃声一连响了十二下,小松才来接电话。一如既往。不知为何,他不会轻易地拿起电话来。

“天吾君,久违了。”小松说。他的声调完全恢复了原状。流畅,稍有点像演戏,无从捉摸。

“前两个星期我请假去千叶了。昨天傍晚才回来。”

“听说你父亲情况不太好。你辛苦了。”

“也不算辛苦。家父一直神志昏迷,我不过是坐在一旁,看着他的睡容打发时间。其余时间就在旅馆里写小说。”

“但毕竟事关一个人的生死,总是不容易啊。”

天吾改换了话题:“您不是说稍等几天有话要告诉我吗?上次打电话时说的。好久以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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