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杰伊笑着说:“一点都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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教堂里座无虚席,相当一部分位子被詹米森家族和他们的宾客所占据,更别提还有女人宽大的裙子以及男人的三角帽和佩剑了。平时参加周末礼拜的矿工和佃农在自己和宾客间空出一圈座位,生怕身上的煤灰和牛粪会弄脏人家的好衣裳。
尽管在埃斯特面前豪言壮语,麦克的心中其实还是充满忧虑。矿主可以随便鞭打矿工,而乔治·詹米森爵士是治安官,就是判人绞刑,其他人也不敢有异议。惹怒这样一位有权有势的人,这的确有点不要命。
可对的就是对的。麦克和其他矿工都受到了非法的不公待遇。每每想到这里,他都恨不得扯着嗓子大喊。这个消息不能在暗地里传,好像可能有假似的。要做就必须大胆,要么就别干。
一时间,麦克犹豫着收手。何苦给自己惹麻烦呢?这时圣歌响起,矿工们唱起和声,激昂的旋律在教堂中回响。麦克听到身后吉米·李高亢的歌声。吉米是村里出了名的好嗓子。歌声让麦克想到格伦高地,想到自由之梦。他坚定了信念,决心按计划行动。
约翰·约克神父今年四十岁,头发稀疏,性情温和。见一众贵宾驾到,这位神父话语间显出几分迟疑。今日布道的主题是真相。听麦克读完信后,他又会作何反应?他会本能地站在矿主一边。礼拜结束,兴许还会去詹米森堡用餐。但约克毕竟有神职在身,不管乔治爵士如何威逼,神父都有责任说句公道话,不是吗?
教堂的石墙干干净净。室内当然没有生火。麦克的呼吸在寒冷中凝结。他观察着那些从城堡来的人。多数詹米森家的人他都认识。麦克小的时候,这些人大都就居住在这里。乔治爵士红光满面,大腹便便,十分好认。旁边是他妻子,一身花哨的粉裙子显然是扮嫩过了头。大儿子罗伯特目光冷峻,不苟言笑。二十六岁的他小肚子已微微隆起,逐渐有了父亲的架势。罗伯特旁边坐着个英俊的金发青年,年龄似乎与麦克相仿:他应该就是小儿子杰伊了。麦克六岁那年夏天,每日他都跟杰伊在詹米森堡外的林子里玩耍。两人都以为会一辈子做朋友。然而一入冬,麦克便下了矿井,再也无暇玩耍。
有几位宾客他也认得出:哈林姆夫人和女儿莉茜算是熟面孔了。长久以来,莉茜·哈林姆都是当地人的谈资。人们都说她整日一副男人打扮,还扛着把枪。她把靴子送给赤脚的孩子,还斥责孩子的母亲不好好清理自家门前。麦克已有多年没见过莉茜。哈林姆家有自己的教堂,所以礼拜日他们往往不会来这儿。但每当詹米森家族返回苏格兰,她们便来拜访。麦克记得上一次见到莉茜时她才十五岁,一身淑女打扮,却像个男孩一样朝松鼠丢石子。
麦克的母亲曾在哈林姆家的高地庄园做女仆,婚后也偶尔在周日下午回去看看,会会老友,炫耀自己的一对龙凤胎。每次回来,莉茜就跟麦克和埃斯特打成一片(哈林姆夫人应该不知情)。莉茜是个小滑头,自私蛮横,娇生惯养。小麦克亲她一口,她拽住麦克的头发,揪得他哇哇大哭。莉茜貌似没多大变化:顽皮的小脸,黑色的卷发,深邃的眼睛,不知又在想什么坏主意。她的嘴好像一道粉色的弓箭。麦克望着她,心想,真想再亲她一回呢!念头刚一闪过,莉茜就看到了他。麦克有些难为情。他把目光移开,仿佛怕被莉茜看透心事似的。
布道结束。除了往常的长老会礼拜外,今天还多了一场洗礼:麦克的表姐珍迎来了她的第四个孩子。老大沃利已经下井干活。麦克将行动的时机锁定在施洗仪式期间。时间一点点临近,他腹中翻江倒海。他试着安抚自己:每天在煤矿里都是出生入死,跟个做买卖的胖子对峙有什么可怕的?
珍站在洗礼盆边,一脸疲惫。才三十岁的她已经有了四个子女,下井也干了二十三年,整个人已筋疲力尽。约克神父往婴儿的头上洒了些水。然后珍的丈夫索尔重复那段誓言,和苏格兰所有的矿工一样,让自己的儿子也沦为奴隶。“我就此承诺,此子日后将于乔治·詹米森爵士名下煤矿效力,幼年伊始,直至力竭。”
就是现在!麦克决心已定。
他站起身。
仪式进行至此,本应由监工哈利·拉切特起身上前,将一袋十英镑的“定金”,也就是孩子的卖身钱交给索尔。令麦克意外的是,乔治爵士这次居然亲自出马。
就在起身时,他与麦克四目相对。
一时间,两人在对视中僵持。
乔治爵士走向洗礼台。
麦克走到教堂的中心过道,大声道:“这笔定金没有效力。”
乔治爵士半路突然僵住,所有人都盯着麦克。震惊中教堂一片死寂,麦克可以听到自己的心跳声。
“这个仪式完全无效,”麦克喊道,“你们无权把这孩子绑在矿上做苦工,不能拿小孩当奴隶。”
乔治爵士说道:“你这个蠢货,赶紧给我闭嘴坐下!”
这种颐指气使让麦克越听越火,所有的疑虑从他脑海中消失了。“该坐下的是你!”他不顾一切地说道。这种强硬令在场的人大吃一惊。麦克指了指约克神父,说:“神父,你布道时讲真相。那你敢不敢为真相站出来?”
神父一脸担忧地看着麦克:“麦卡什,你想说什么?”
“说奴役!”
“你清楚苏格兰的法律,”约克神父语气平和,“矿工都归矿主所有。在矿上工作满一年零一天,就会失去自由。”
“是啊,”麦克道,“多要命啊,可这就是法律。但我有证据证明,法律可没规定要奴役孩子。”
索尔开口。“麦克,我们需要这笔钱啊!”他抗议道。
“钱你可以留着。你儿子为乔治爵士工作到二十一岁,劳力足可以抵十镑。但是——”麦克提高嗓音,“一旦成年,他就是自由人!”
“你最好把嘴闭上,”乔治爵士威胁道,“你可越说越不要命。”
“但这是真话。”麦克坚持道。
乔治爵士的脸憋得铁青,他可不喜欢这种强硬违抗。“等礼拜结束我再收拾你。”他生气地说道。然后把钱袋交给索尔,然后转头对牧师道:“约克神父,请继续。”
麦克觉得不可思议。总不能当什么事都没发生吧?
神父道:“让我们齐唱最后一首圣歌。”
乔治爵士回到自己的座位上。麦克依然站在那里,一脸难以置信。
神父道:“赞美诗第二首‘外邦为何争闹,万民为何谋算虚妄之事’。”
一个声音从麦克身后响起:“不——先等等!”
麦克转过身,是吉米·李。他已经逃跑过一次,作为惩罚,他们给吉米套了个铁项圈,上面印着“此人乃法伊夫乔治·詹米森爵士之财产”。麦克心中庆幸:上帝保佑吉米!
“话别说一半,”吉米道,“我下周就年满二十一岁了,我要知道能不能争取自由身!”
吉米的母亲道:“大家都想知道。”她年事已高,牙也掉光了。她久经风雨,性格坚强,在村里很有威信。听她一开口,好几个人都随声附和。
“你们不会有什么自由。”乔治爵士咆哮着再次起身。
埃斯特拽拽麦克的袖子,急促地悄声说道:“信!快拿信!”
麦克激动得把信的事都忘了。“法律可不是这么说的,乔治爵士。”他大喊着,挥动手上的信。
约克神父问:“麦卡什,那是什么?”
“是我咨询的伦敦律师的来信。”
乔治爵士简直要气炸了。麦克庆幸两人之间还隔着几排长椅,不然这位领主非掐死他不可。“你还咨询律师?”他气急败坏地说。这一点似乎最让他来气。
约克神父又问:“信上怎么说?”
“我念给大家听。”麦克念道,“‘根据英格兰及苏格兰法律,所谓定金仪式一说全无任何依据。’”人群中响起一阵骚动,这与他们的所知所信完全相反。“‘成年子女的自由权利不归父母所有,父母因而无权将其出售。父母可强制子女于矿上工作至二十一岁,但——’”他突然故意停顿,然后一板一眼地念道,“‘但年满二十一岁后,子女有权选择离开!’”
一时间,所有人都有话要说。百余人高声叫喊发问,坐席中炸开了锅。这里约一半的人自幼便被卖给煤矿,以为自己生来就是当奴隶的命。如今他们突然被告知受了骗,他们当然想知道真相。
麦克举手示意大家安静,场上立刻鸦雀无声。这种号召力连他自己都感到吃惊。“还有一句,‘如下法条适用于苏格兰所有成年人士:成年后在煤矿工作满一年零一天者将失去人身自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