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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经是特拉维夫的早上了——6月中旬一个美妙的早上。眼见之处全是蓝色,澄澈的天空像池水一样闪亮。七八月的热气和潮湿是暂时还不需要考虑的问题。我吸入的空气是新鲜的、甜蜜的,花园里盛开的鲜花和绿植围栏的香味弥漫在四周:灿烂的凤凰木,紫色的蓝花楹,黄色的含羞草,簕杜鹃、夹竹桃和木槿斑斓的色彩像瀑布一样铺洒。花朵在人行道的两旁盛放,树梢上也全是红色、粉色和白色。这个季节的盛宴也体现在了水果摊和果汁吧上:西瓜、哈密瓜、无花果、樱桃,一串串的葡萄,堆得像小山似的桃子和李子。夏季时尚也满街摇摆,接受检阅:迷你裙、乳沟、超短裤和人字拖,小背心和文身。裸露的皮肤引来各方的窥探,不久就会变成棕色。每栋大楼里上上下下的空调都在“咔咔”作响。

恶名昭彰的特拉维夫的太阳,那个会在盛夏时分猛烈燃烧的大火球,现在还保持着温柔。但两到三周之后,它会变得沉重而令人窒息,所有的一切都会变得焦干,满是尘土和黏黏腻腻。湿气、非洲热风和耀眼的光会让人只想远远地躲开,藏到凉快的地方去。但是现在,天空像丝绸一般,被海风微微吹动,清晨透明的阳光如此敞亮,让人感到像是靠近了海岸。在这样一个6月中旬的早上,即使是灰暗的、破旧的、吵闹而满是灰尘的特拉维夫,斑驳的墙和脏兮兮的街道,从上面的水箱到地上的狗粪,巴士和拥挤的交通,猫咪和蟑螂……都很美。

傲慢的、放松的、萧条的特拉维夫,有上千家忙碌的咖啡馆,各类系着皮带的小狗,孩子在闲逛,骑车子的人一闪而过。由长凳和繁盛榕树组成的绿色林荫大道,树梢在一辆辆汽车和摩托车上投下阴影。华丽的、自顾自的特拉维夫也反映在了服装店的橱窗上。这座城市象征着肉欲和生动的混乱,暑假使得街上挤满了年轻的男男女女。游客和度假的人说着英语、法语和德语,塞满了在正午蜂拥而出的胡姆斯和夏瓦尔玛馅饼摊。黄昏时的冷咖啡和冰啤酒的特拉维夫是甜蜜的、怠惰的特拉维夫,到处都是露天阳台和果汁摊,每个街角都有冰激凌店和便利店。大汗淋漓的特拉维夫在黄昏时分终于舒了口气,被蜜糖色的落日染上了红光。大群的雨燕掠过夜晚的天空,鸽子在屋顶之间振翅,果蝠轻快地从一棵树飞向另一棵。贪食的、充满诱惑的特拉维夫,性感的躁动在傍晚纷纷浮现,灯光与蜡烛在餐厅和酒吧内纷纷亮起,随处可闻调情的声响。夜间,狂野的特拉维夫被大麻和酒精所淹没,整个夏天有数不尽的派对:在俱乐部里、在海滩上、在屋顶上……特拉维夫开始在6月中旬为自己庆祝,在月亮变圆的时候。

回到家,回到熟悉的生活秩序和老习惯中,回到它们所有的细节和简单的舒适之中,回到午餐时间炸肉排和炒洋葱的香味之中,回到我窗户外未曾改变的后院里——那里的印度楝一点也没变。回到饼干和速溶咖啡的味道中,回到剩下的白面包、奶油起司、芝麻酱和沙拉中。回到相同的厨房餐具和床单中,相同的盆栽和客厅里的吊饰,相同的电视节目主持人。

回到即使走在大街上也像走在家里一样的感觉中:待在巨大的纽约几乎一年之后,从它那宽阔的大道和河流、大厦和直冲云霄的摩天大楼丛林中回归,让自己沉浸在这座人行道很窄但大小更适中、更熟悉的城市里。走路的时候能闻到熟悉的气味,似乎是一簇簇有着小粉花和黄花的灌木发出的香气。我摘下一朵花把它吹向空中。在它的香味里,我找到了自己。

回来后,带着一种新的敏感,听着流利的希伯来语从四面八方传来。走过街道,捕捉到新的流行语或是坐在咖啡馆里偷听一场谈话。希伯来语在报纸上、在纵横字谜中。从用希伯来语写成的菜单上用希伯来语点菜。服务生、店员和出租车司机都又爽直又友好。汽车轰鸣,人们在银行门前和诊所门口的队伍里抱怨,孩子们在公车后座大声叫嚷。建筑工人吹着口哨,用那直勾勾的以色列目光赤裸裸地把你从头打量到脚。回到了无处不在的电话铃声、高声的谈话中,回到ATM机前那被不耐烦的人们所包围的队伍里。

回到一种人的眼睛和耳朵可以分辨出每一点细微的痕迹的现实里,看懂每一个暗号和手势,你能马上就理解每一个暗语和说话的腔调。如同以色列人也像希伯来语一样从右写到左,我能轻易地分辨出每一个细微的表情,不管它是否明显,不需要任何翻译。回到大海和户外夏日空气中的尘土的味道中来,回到和人类一起被热浪弄得头晕眼花的小鸟、蝴蝶,甚至是苍蝇、蚊子和虫子中来。回到汗水、扩张了的胸腔和挺直的后背和脖颈当中来,一条窄背心裙在我的身上飘动,带来轻柔的触感。我的脚趾随意地伸在人字拖里,人字拖欢乐地拍打在人行道上。

也许在某一个时刻,你——哈米克,在你家乡的街道上,在你的城市里,也会感到它的悄然来临:一个苍白的灵魂笼罩着你,时不时地进入视线。好像别的路人那几乎一模一样的手提箱悄悄地混进了你的行李中,你和你周围的人之间有段明显的距离。有时候,你依然是这里的陌生人,几乎就像你还在那里一样遥远。在你看向指示牌、街道和行人的时候,你有时会以游客的角度看待他们。你感知到所有简单、平常的事情,对家乡的、熟悉的、已知的事情有种敏锐而又不知怎么有些神秘的清醒感。

也许你同样的,感到自己的一部分还没有降落在这里,还在天空飘荡。特别是在夜里,有那么短短的几个小时,整座屋子都陷入了沉睡,但你从世界的另一端带回来的时区还停在七小时之前。它让你一直清醒至破晓,你清醒着、挣扎着,深深地望进黑暗的寂静中。就像出了问题的不只是你的睡眠,还有你的自我认知。它依然摇摆,徘徊在经度线、纬度线和时差当中。

也许,在你的平行世界中,你今夜也清醒地躺在你妈妈的房子里,躺在童年的房间中的一张窄小的单人床上。你像我一样躺在那里,面朝上,盯着天花板,想着我们。你在凌晨3:30清醒地发现我在这里,也同样醒着,在黑暗中低语。你看见我的眼白一闪,你在自己的胸膛上感到我印上去的爱,它一直热烈地燃至你胃的底部。接着,又再次燃起,在你抽动的脖子上、在你的大腿上、在你憋闷的呼吸里。

也许你,也是同样的,记起昨天下午,或者是前天,当你站在城市广场的中央,太阳肆无忌惮地晒向你的方向,让站在喧闹车流中的你有想要失明片刻的欲望。还有,你突然想象自己看见我在街的另一端正看着你:卷发、长长的背影、黑色墨镜。我僵立在原地,哈米,我的心在颤动、在呐喊:哈米!它之后在我的胸膛里震动、颤抖了好久,一遍一遍地回想起那个令人震惊的瞬间——哈米!他在这儿,他在特拉维夫!当一辆巴士经过,你从我的视线里消失了,站在那儿的是另外的人,一个更年长的人,一个不是你的人。

即使是我从马萨里克广场出发穿过操场,即使是我继续走在国王乔治街,那个幻象的余味依然紧紧地跟随着我。我依然能看见你走在我身旁,在人群中,跟着我走进邮局,之后是药店。当我在去往迪岑哥夫中心的路上停下,等保安检查我的手包时,你走上前来,悄悄地。我们一起仔细地看过商店的橱窗,你跟我一起走向本锡安大道的街角,一起往艾伦比街走去。在我们向着嘉宝提斯可屋而去的路上,我们靠得更近了。我抬起头,指给你看那棵巨大的悬铃木的树梢。在博瑞敕大街的街角,就在我曾经住过的那栋大楼旁,我给你指了第二层的阳台——一家曾经是二手书店的鞋店,还有那家我很喜欢在里面消磨时光的唱片店。尽管会花掉比较多的时间,我继续沿着国王乔治街上走下去,这样我就能把阿尔蒙特小道尽头处的石狮子指给你看了。还有那家我在大学时期曾经打过工的意大利餐厅,但它已经倒闭了。尽管已经有些晚了,我穿过了这条街走回米尔公园,经过狗狗公园和荷花池。就在那时,在我走向特彻尼克沃斯基街的时候,幻象开始消散了,电话响了起来。

我们第一次聊天所带来的兴奋感。在电话响起时,我正站在街沿上。一个无法识别的号码,突然在电话的这一头听见哈米的声音使我惊喜万分。“Bazi?”听见他层次丰富的笑声所产生的惊讶翻腾而出,融化在空气的波纹中,让我哽咽起来:“哈……哈米!”

再次和他说话,是在以色列。站在城市的中央跟他聊天,当他不在布鲁克林、不在这里,而是在拉马拉的时候。在以色列的大街上,当背景全是希伯来语的时候,听见他声音里的律动,听见他沙哑英语中的阿拉伯口音,那样的沉重,在这里不断回响。我向周围看了看,不知道正经过我身旁的那两个年轻的男人会怎么想,那个女人会怎么说,如果他们知道了的话。我转身背对着他们,坐在马卡比街街角的一级石阶上,就在楼梯井之外,听他说他是四天前到家的。或者也许是五天?我记不清了。听他说他的航班从纽约飞到苏黎世,但在转机去安曼时延误了。他和姐姐在约旦共度了一周,在他上一封邮件里,他给我讲过他在那里是怎样白天睡觉、夜里盯着天花板的。还有他穿过艾伦比桥越过边境去往西岸的旅途,排很长的队等了很久,他不得不拎着手提箱和画册步行经过一系列的检查点和路障。回家的喜悦,再次见到母亲,拥抱她,再抱抱他的哥哥和姐姐、他的侄子和侄女,以及前来拜访的亲近的朋友和老哥们儿,他们日夜都围在他身边。“就像是我把时差传染给了每一个人。”

两天后,他再次打来。那时,我正准备从一个朋友位于哈本那剧场附近的公寓离开,包里响起了手机铃声。我穿过大街,坐在雅库公园里,我们自在地聊天,像我们从前坐在华盛顿公园聊天一样,他现在像是和我一起坐在了长椅上。下一个晚上,他又打来了,大约12点的时候,我那时候正在家里等候。我在我们聊天的过程中刷了牙,还套进他的一件大T恤中。我穿着这件T恤时,总会幻想即使它已经被洗过了,我依然可以闻到哈米的味道。我们有很多的话要说,就像之前在布鲁克林时那样。在那时,我最后会忍不住去睡觉,而他会继续在工作室里画画,播放舒缓的爵士乐。

之后的那一天,我们没有聊天。我去参加了一个朋友的生日派对,整晚都把手机放在离自己很近的地方,非常频繁地检查它,但是哈米没有打来。再下一个晚上,在一直等到一点之后,我鼓起勇气拨了他的号码,带着怦怦的心跳,准备好如果他哥哥或者母亲接起来我就挂断。我以前在纽约给他打电话时得拨1,然后是区号718,但现在变得很简单,只需要拨02,耶路撒冷的区号,还有他的号码。一分钟后,我听见了他的呼吸声:“你好?”他刚刚到家,正准备打电话,“嗨,Bazi, Kifek inti?”

那晚,他告诉我自从他1992年离开之后,拉马拉发生了很大的改变。他说1987年暴动留下的痕迹随处可见:废墟、武装着的人们、关于“殉道者”的海报、蒙着面纱的脸孔、被挤得水泄不通的寺庙、失业的人、极度贫穷的人。到处都是绝望和疲惫的气氛:那也许是这里唯一没有改变的东西。

还有那堵墙,他谈起那堵以色列开始在西岸构建的墙。我们在冬天就已经听说了,他为此忧虑,而我坚持不愿相信。现在,他亲眼看见了,然后把它描述给我,带着些许恐惧:一堵险恶的灰色混凝土墙在山上蜿蜒,像一道丑陋的伤疤,把村庄和果园一分为二。

“但是,在这儿……他们叫它围栏。”我结结巴巴地说。

他立即用鼻子轻蔑地哼了一声,靠近话筒:“围栏?”

“他们说那是一个围栏,用来——”

“我告诉你,它奇丑无比。”

“这样,他们之后就可以把它拆除了,”我继续,“不是一堵真的墙。”

“他们可以随便叫它什么,但那是一个怪兽。”

我没有告诉他几天前我和我爸爸一起看新闻时自己是怎么想的。当他们展示推土机和货车时,我是怎么想的。我没有告诉他我觉得:就是这样了,这堵墙会永远立在我们中间。那个我一直在想象的围栏,像是他们以前会种刺梨的栅篱在乡村之间划分界限,明示一块领土的结束和另一块的开始。现在,它真的被建起来了。当画面上播放有一块混凝土被悬挂在起重机上,又带着大量灰尘被放下,田野和乡村的轮廓消失在它们后面时,我的心中突然有个想法:我想它们会把我和哈米隔离开。隔离开他对我的思念,隔离开我对他的不舍,隔离开他有一天真的来到这里的可能性,就像他有一次在电话里开的玩笑那样,出现在特拉维夫给我个惊喜。

一周后,凌晨1:30。“你在做什么?”哈米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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