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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亲跪下的那一瞬，莫莉就扔掉了剪刀扑过去扶。奈何身小力薄没有扶住，反被母亲带倒，母女二人相对跪坐在地。
香草一双眼睛眼泪汪汪，哭着道“早上你出去洗衣裳，赵家就送来了彩礼。里头有一对银簪很好看，妈说给你留着吧，这么多彩礼里头一样都不给你留，将来不知要被婆家看轻成什么样！”
“你爹不愿，我与他多争了两句，他……就把我打成这样。”香草说着眼泪不停的落。
“你爹倒是脑筋清楚，平日里活儿也不少做，但这些年挣下了啥？啥也没有啊妮儿。再看你妈我，嫁了他过得这是啥好日子，每天睁开眼就是干啊干啊，从天刚麻子眼干到天黑透。这一辈子给你爹当牛做马，生儿育女，我落得啥？就落得这一身补丁衣衫，吃不饱穿不暖啊。”
莫莉看看母亲，才三十多岁的人被折磨的犹如老太婆一般。头干枯，眼神黯淡，皱纹也不知什么时候偷偷爬上了眼角。身上洗的已看不出本色的衣服补丁摞补丁，抓着衣摆的双手黑黄粗糙。莫莉心里阵阵的酸涩难受，都化作泪水涌出眼眶。
“闺女，打小儿你就听妈话，这回你也好好听妈说。那赵根啊，他以前不傻，是七岁的时候生病高烧烧傻了。”
这不还是傻吗？
“他不像人家，傻得什么都不知道。他就像个没长大的小孩儿，你五婶儿家的小卓四岁，你不是老带着他玩吗？根他跟小卓差不多，有事儿了好好跟他说，他能听懂，就是迟钝了些，得哄！”香草把莫莉的手抓得紧紧的，生怕一句话说得不对头，莫莉又去抓剪刀。
莫莉把脸到一边，根本不想听，说来说去他也都是个傻子。把女儿嫁给个傻子传出去很好听吗？很光彩吗？这么乐意，这么上赶着。都说他老赵家缺了大德了，要不然怎么就这么一个儿子还烧傻了？老天爷看着呢，亏心事儿做得多了，罚他呢！
“妈本来也不想你嫁过去，他一个痴傻的人怎么配得上我这么好的女儿？可是女儿，”香草说着眼泪不住的往下滚。
“他家能吃饱啊！还能穿暖！这不比啥都强？女婿是傻了点，可他要不傻，什么样的有钱小姐她挑不得，哪还轮得到咱穷泥腿子嫁给他？嫁过去是做正头奶奶，除了公婆丈夫，你谁也不伺候！更不用下地去做农活。”
香草抬手顺顺女儿的头，将鬓边不听话的那一绺给她别到耳后去，接着说道“妈想过了，嫁给他名声上虽受些委屈，但你能吃饱穿好，不为锅里没米愁。他家里又有下人用，惹你了，你不高兴你都不用自己去哄他！”
“还有你哥，因为咱家穷，都二十多了才定了亲。那边张嘴就要二十块大洋，五袋白面，”香草说着摇摇头，“你妈我一辈子也没试过二十块大洋掂在手里是个什么感觉，五袋白面？半袋咱家都拿不出啊！”
香草拾起衣摆擦擦眼角的泪。
“可人家呢？不跟你论这那！拿不出？拿不出就要退亲。”
“我哥他娶不上媳妇儿就要拿我去换吗？我欠他的？我欠他啥了？”莫莉本来听进去了她妈的劝，一听香草这话又愤愤不平起来。
“闺女，是你哥欠你的，咱家人都欠你的。你要是嫁去了赵家，咱一家人可就都好了。”香草再次紧紧拉住莫莉。
“是你们都好了吧？我嫁给个傻子我还会好吗？嫁个傻子那么好，人家怎么都不嫁？香香姐不是都退亲了？为啥我不能退？”莫莉在母亲手中挣扎着哭着喊。
“嚎啥嚎？”正在这哭闹的当儿，莫大山回来了，“哐啷”一声将手中的洗衣盆扔下。“衣裳和盆都扔了不要了，败家子儿！”
洗衣盆是他从香香手中拿回来的，他回来的时候，正遇上她站在院里听这娘俩哭呢！小小年纪的就听墙根儿，学那无事搅三分的泼妇行径，长大了能成啥样？
莫大山抽出旱烟袋，往墙边竹椅上一坐，点燃烟袋后抬起一条腿搭在椅子边，身子往后靠在椅背上，美美的抽了一口。
莫莉看得气不打一处来，爬着过去拾起剪刀拢在袖口中。香草在后边看得心惊胆战的，一时之间不知该做何反应。
莫莉向他爹跪行两步，粗声粗气的说“爹，我不想嫁给赵家那个傻子！”
她爹抬起眼皮看了她一眼，烟雾缭绕中传出他的声音来，“什么叫‘那个傻子’，那是你将来的丈夫！别人怎么叫我管不着，就你不能那么叫！要嫁人的人了，得懂点儿礼数！”
莫莉怒火中烧，“我，说，了，我，不，嫁！！！”
莫大山拿着烟袋的手往桌上一拍，力气大得木质烟袋杆儿都拍断了，眼睛瞪得像一对铜铃，狠声道“不嫁？还由得了你。我说你嫁你就得嫁，要是因为你让我们老莫家娶不上儿媳妇，断了香火，你看老子卖不卖了你！”
莫莉气得浑身抖，强自压抑怒气，颤着声道，“爹，从小到大你重男轻女偏疼我哥，我从没有抱怨过。因为你是我爹他是我哥，我们是一家人！可今天你为了他把我嫁给个傻子，现在连卖了我这种话你都说得出口！我想问问你，你还认我这个女儿吗？你还让我叫你这一声‘爹’吗？”
“只要你听话嫁过去，你自然有爹有娘还有哥。”莫大山不看女儿，想当然地认为丫头片子还能不好拿捏？
“好好好，我的好爹爹，好妈妈，”父亲这理所应当卖女求荣的态度，让莫莉心寒。
转头看看身后局促不安，却一句话都不为她说的母亲，寒声道“这世上多得是父母看轻女儿的，但能狠心逼着女儿去死的却是不多，偏我命不好赶上了。也好，女儿这就最后再听一次你们的话。但是，活着我是绝不会嫁，你们就抬着女儿的尸身嫁过去吧！”
说罢，莫莉抬起剪刀便往心口扎！香草正对着女儿，她的一举一动都看的分明，有心想去阻止女儿，身子却像被定住了一般，只在口中痛呼一声“女儿——”，身子便软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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