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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沉眸,脸部神色莫测,不亚于殿外风云密布的天空,半晌才开口,喜怒不明:“爱卿既然这般说,想必也想堵住悠悠众口,大理寺卿——”停了停,李检正向前一步,额头流下冷汗,自己与欧阳丰可是连襟,不知天子是何用意。

皇帝笑了笑,目光看向一旁的御史台大夫林梓轩,“大理寺李爱卿需避嫌,这件事就先交给御史台去查,后可与刑部会审,左仆射先回府待职,礼部侍郎崔彥秀即刻下狱,写好状子呈上来,切记不可上刑。”

林梓轩领旨,俯身对崔侍郎说了句得罪,随即叫人羁押入狱。

朝堂初稳,天子起身,缓缓走到翰林院长上官云郁身边,伸手去扶,“爱卿平身,还要与朕去安抚在雨中的学士们。”

对方还未回过神,脑海仍是崔彥秀被士兵拉下去的模样,绯色长袍如血,翻滚如河,滴在他的心口,虽并未与崔彥秀有过深交,但此人品格高洁,怎会做这般事。

他匍匐在地的手,不由得抖了抖。

无论如何,倒是一个搬倒欧阳丰的机会。

前夜宵禁之后,新入翰林的苏泽兰拿来皇帝密旨,让自己参上欧阳丰一本,其实他早就看不惯对方行为举止,可惜双方势力相差悬殊,也就只能躲在翰林眼不见,心不烦。

幸而陛下清明,愿意肃清朝政,自己身为书香世家,忠良之后,自然要遵从圣旨,棠烨朝的两座大山,枢密院与尚书省,必要先击溃一个。

可他没想到还有崔彥秀的事,莫非这也是皇帝圣意,这位少年天子还真不容小觑。

他连忙起身,随皇帝走出殿外,大雨娟狂,高高石阶被雨水浇成瀑布,天空昏暗,无日无月,层层叠叠的雨帘里跪着翰林院近百位学子,身上衣袍已经被水湿透,远远望去一片碧绿,如雨中之竹,占满眼帘。

上官云郁的眼睛却不由自主盯住跪在李清欢之后的苏泽兰,此人又是何种角色,难道只做皇帝说客,一个被囚禁在深宫数十年之人,被段殊竹忽然就放出来,绝非偶然。

心里有太多疑问,可惜箭在弦上,不得不发,敌人也罢,友人也好,只要能够拉下巨贪欧阳丰,还大棠天空一点清朗,也就不枉为官半生。

自己是个旗子,在一盘大棋之中,还不知最后的执棋之人。

前朝巨动,很快便传到后宫。

栖霞殿的李白紫先坐不住,姑姑家被查,势必牵扯李家,想派人出去打探,又不敢轻举妄动,索性先派细娟回家,看一下父亲大人有没有交代。

另一个心焦的人是十七公主,她倒不在乎别人,但礼部侍郎可是恩师,如今想来那日先生说要走,根本意有所指。

此事绝不简单,她自小长在宫闱,怎会不知。

茜雪随即唤杏琳备车,要去御史台大牢,对方听到吓一跳,“公主,御史台岂是咱们能随便去,殿下三思啊,别说未必能见到人,传出去——可不好!”

公主已穿好风罩,抬头毫不在乎,“崔侍郎与我相交十来年,是我唯一的先生,别说是御史台,就算大理寺的死牢,看谁敢拦。”

眼神坚定得让杏琳闭嘴,十七公主要做之事,确实没人拦得住,即使皇帝也会让着。

她只好备车,两人趁夜色来到御史台大牢,侍卫抬眼看竟是十七公主,先是支吾半天,仔细寻思又不敢得罪,只好先去请示。

茜雪在马车里着急,忽听耳边有马蹄声,掀开一角帷幔,在漆黑里看见辆车驶入巷尾,疑惑这样深的夜,是谁还来探视。

作者有话说:

走一下朝堂,贪腐案对于苏供奉和小公主的成长都很重要。

~小可爱们有没有发现我又开了个预收《桃叶春渡》

清风明月小叔父+落魄美艳千金,开文顺序应该是《倾国倾城》或者《桃叶春渡》,然后《竹林引》,作者开坑必填,不要担心,喜欢就收一下吧!

①民谣。大意就是干什么的人反而不懂什么。

第41章 夏竹摇清影(一)

御史台守卫长不敢怠慢, 连夜通报上面,林梓轩斟酌半晌,十七公主不比别人, 身份极其尊贵, 又有先皇遗诏在身,得罪不起。

说句不好听的话,就算现在公主拿剑杀了自己,那也是白死,何况崔彥秀乃公主老师, 想探视情有可原。

林梓轩点头, 吩咐时间不可太长,找人在外面守着,以防横生枝节。

穿过幽深陡峭的走廊,耳边时不时传来铁链苍啷声,发腐霉气萦绕鼻尖, 让人毛骨悚然,杏琳一边小心扶住公主,一边捂紧鼻子。

守卫提上灯,低眉顺眼, “公主仔细脚下,千万别摔着。”

茜雪蹙眉, 并不吱声,这是她第一次来牢房,比想象中还要阴森森,眼前除了那盏守卫的灯晃晃悠悠, 似乎一切都坠入黑暗。

鲜红石榴裙坠在石板上, 就像黑色的血, 不停流淌。

她快走几步,来到牢房最里面,灯光一晃,一排寒涔涔的铁栅栏立在眼前,墙上只有盏小灯,昏黄照不到地面,眼前似乎有团人影,听到动静,微微地叹息,颤抖了一下。

守卫连忙打开牢门,公主忍住喉咙里的恶心,快前几步,“先生——”

两盏灯光汇聚在一起,茜雪方才瞧见崔侍郎幽暗的脸,一日不见,苍老了许多,从来梳得一丝不苟的发髻凌乱不堪,绯色长袍落下无尽阴影。

她心口发紧,脑海里还是在崇文馆庭院中侃侃而谈的崔先生,儒雅又随和。

“先生一定受了委屈。”俯下身子,波光粼粼的眸子瞧着对方,“可要茜雪做什么?”

崔彥秀顿了顿,不敢相信眼前人是十七公主,透过朦胧烛火看对方的脸,干干净净眸子在漆黑牢房里显得更加纯洁。

他没想到十七公主会为自己屈尊到昏暗牢房来,嘴唇抖了抖,眼睛里闪出一丝光,又很快湮灭,“殿下不该到这里来,臣——并没有什么委屈,不值得公主惦记。”

明明还是那个清风明月的崔先生,人虽然落魄,但精气神仍在,眉宇间的浩然之气连昏惨惨的牢房也压不下去。

她才不会相信那些乱七八糟的罪状,就算是对方承认,也绝对另有苦衷。

“先生不要说这种话,咱们也不是今天才认识,骗得了别人骗不过我。”

崔彥秀并不接话,眉目低垂,嘴角却显出一丝微笑,他总算没有白教她,身陷囹圄之时还能够被信任,世间再没有比此更加舒心之事。

何况公主殿下不只聪慧,还很有胆识,这般恐怖阴暗的牢房,有几个人敢深夜来访。

他愈发欣慰了,却不知该与她说些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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