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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就没想过回去？”
“怎么没想？”刘贵抬起头来，“天天都想，做梦都梦到回去，有时候还梦见儿子，你说这么多年了，他怎么就没长大呢？”
卿柠心中一涩，不知该说些什么。
刘贵拿起桌上的玩具盒，轻轻摩挲着，然后小心翼翼放进一旁的木匣中，关上盖子，
“每回一想家，一想儿子，我就把它拿出来，这还是那天晚上在大庆路买的，大庆路的夜市你知道吧？”
卿柠点点头。
“当时在夜市看到一个卖玩具的地摊，我就挑了这个小变形金刚，本来人家少了三十死活不卖，可我把兜里所有钱都掏出来，就只有二十三块，我就仗着酒劲耍无赖，把钱直接丢他摊上，瞪着他说，我就这么多！今天你必须卖给我，不然我回家没法见儿子。然后他看看我，又看看钱，说，算了，给你吧，这玩具我二十八进的，我也有个儿子，不过跟他妈了。
你不知道，我拿着这个玩具，走到没人的地方，蹲在那儿就哭得个稀里哗啦的，我一个大男人，从小到大不管挨多少揍，受多少窝囊气都没哭过，被他妈一摆地摊的几句话给弄哭，真他妈丢人丢到姥姥家了。……等回去了，我要去大庆路找他，我一定要在泾城最好的饭店请他大吃一顿，跟他好好喝顿酒。”
“估计你找不到他了，夜市去年就没有了。”
刘贵愣了一下，“没有了？怎么没有了？”
“大庆路在搞拆迁扩建，准备打造商业街，那些旧房子全都拆了，夜市也撤销了。”
刘贵苦笑一下，“都拆了，呵，等我回去，只怕连回家的路都找不到了。八年了，他们肯定以为我早死了。现在我有钱了，有的是钱，回去可以给老婆最好的生活，给儿子买一屋子变形金刚，让他们几辈子吃穿不愁，想干啥干啥，想到哪儿到哪儿，可我他妈却被困死在这儿，像个废物一样，什么都干不了，每天假模假式扮演这个商人刘贵，没有亲人，没有朋友，活得跟个孤魂野鬼一样，你说要钱有啥用？有啥用你说......”
刘贵突然喉头哽咽，眼泪流了下来，他别过头去，
“我他妈这是怎么了，在一个女人面前抹起泪来了。”
卿柠顿了顿，问道，“太塔说，五年前你本来可以回去的，为什么没有走成？”
“啊，那次啊，”刘贵吸了吸鼻子，用手抹了一把脸，
“五年前，我最后一趟去代郡，本来算好日子，提前五天到龙城，那次真他妈邪门了，往常来回走了无数回的路，偏偏就遇到一群匈奴劫匪，那帮亡命之徒，连左大都尉的金牌都不认，基本是我的全部家当，都被抢走了。要不是带的保镖够多，加上我骑的快马，那次就直接死在大漠了。
怪我太贪心啊，要不是带的东西太多，拖慢了度，哪儿有那回事，还好我捡回了一条命，可是等好不容易赶回龙城，老太婆说过时间了，回不去了，你说我他妈运气怎么就那么差！”
“那次保镖里面是不是有乌涂亚的爸爸和爷爷？”
刘贵不答，将酒壶里最后一点酒倒进杯子里，“那个老太婆说只有等下次通道打开，和来的人一起回去，这是唯一的办法，所以我一直等，等到现在，你终于来了，你可是我整整等了五年才等来的，你再不来，我只怕真要老死在这儿了。”
“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
“啥问题？”
“乌涂亚的爸爸和爷爷是不是那次跟你从代郡回来的路上死的？”
“他们都是些没开化的原始人，死了就死了。”刘贵不以为然，“怎么，你天天待在那个穷窝子里，还待出感情了啊。”
“你——那也是别人的亲人，是两条人命！”
“那又怎样，谁还不是一条命啊，你知道这八年我差点死了多少回吗？再说了，从这儿到汉国几千里，又是兵荒马乱，死个人不太正常了，带着商队穿越沙漠，我哪次不是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就连那次，我不也他妈差点死了吗？他们就算不跟我，自己出去打仗，照样都得死！
在匈奴，战死那可是光宗耀祖的事，一人战死，全家光荣！我也跟那老太婆说了，愿意给她补偿，让她和她孙女搬进龙城，可老太婆倔啊，她自己不要，怪得了我吗？”
“那你为什么要扣留我的东西？为什么要威胁太塔？你已经害死他们家两个亲人，还要威胁老人，不觉得心中有愧吗？”
“你跟她们待了这么久，老太婆就没跟你透露个一星半点的？”
卿柠不答。
刘贵笑道，“卿老师，看来你还是思想单纯啊，这么久在人家里放羊放马干苦力，都没得到她的信任。什么都不告诉你，你还这么护着她，你说你值不值？那个老太婆心思深着呢，你以为你的真心就能换真心啊，她们就是一群无知又狡猾的野蛮人，不要相信她们！那个老太婆知道怎么让我们回去，我不捏她点把柄在手里，她会乖乖听我的？没有她，我们都会死在这儿，哪儿也回不去，懂吗？说到底，我们才是一路的。”
刘贵又想端杯，卿柠面无表情的说道，“你就少喝点吧。”
刘贵将酒杯放下，“好，不喝。老太婆告诉你没？两年以后，你就能回去。”
“她说了，让我留在部落两年，说两年之后送我回去。”
刘贵点点头，“嗯，看来她对你还是说了句真话。我们现在就是一根绳上的蚂蚱，这两年，你就老老实实待在龙城，我会护你和那个老太婆平安无事。”
“哦？你就这么自信？这次我侥幸从左大都尉那里出来，你怎么知道下次他还会听你的？你那个与我舅父旧交的故事，如果他知道是你编的，你觉得他会放过你吗？”
“哈哈哈哈！......”
刘贵禁不住大笑起来，“你真以为他们因为这个才放你走的？卿老师啊，你可太天真了。那是因为我已经私下和左大都尉做好交易，只不过找个面上过得去的理由，让双方有个台阶下而已。你知道为了救你，我花了多大血本？
不过也无所谓，我早就想通了，这里挣的钱我也不可能全部带走，不花，留到最后还是便宜了这帮人。从古到今，哪儿都一样，‘有钱能使鬼推磨’，何况，还是这么一个贪得无厌的左大都尉！
放心，左大都尉已经答应我了，不会再逼你当他的阏氏，也不会再找你麻烦，你就安心在这待着吧，缺什么跟我的管家说，我都交代了，不管你提什么要求，只要能办到的，我都会让他满足你，你就权当在这里旅游度假了。
反正等到明年春天，左大都尉和他的部落也要迁到南边去，到时候龙城就清净了，没谁再来骚扰你。我平时在龙城的时间不多，万一有什么紧急事情，你可以找李管家。
平时你也尽量少进城，过些天就是龙城集会，最好别让人注意到你，越低调越好，这样也减少不必要的麻烦。”
顿了一顿，刘贵说道，“我对你只有一个条件。”
“什么？”
刘贵瞪着血红的眼睛突然站起来，双手撑在桌上向卿柠慢慢探过身，阴唳的目光隐含着一股杀气：
“你老老实实待在这儿，哪儿也别去，等时间一到，我们就一起走。你要是敢动什么歪心思，想甩掉我，就别怪我无情，这一次我要是走不了，也不会让你活着离开，到最后我们都得死！！”
望着眼前这张扭曲变形的脸，卿柠突然感到周身冰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