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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早晨，定王被一阵阵鸟鸣声吵醒。他伸个懒腰，从床上爬了起来。睡在隔壁的张内侍听到动静，赶紧推门进来。
张内侍伤口没有痊愈，定王本意让他独居休养。张内侍不肯，坚持与定王住一起，不要县衙的人靠近侍奉。
张内侍脚步匆匆，边走边系着腰带，“殿下，天刚亮，要不要再睡会？”
定王打了个哈欠，“不行，昨日已与方师傅说好，从今日起开始上早课，不能误了时辰。大伴，孤打算以后只要不东奔西走，每日都上早课，你帮我留意着。”
在宫里时，定王总要睡到方师傅进宫时才起。为这事，定王和张内侍不知挨了多少训斥。但定王屡教不改，张内侍怎么哀求都置之不理。张内侍两头为难，不知如何是好。今日见他起得这么早，张内侍都有点不习惯了。
张内侍点头称是，而后转身给定王打水洗漱。
定王洗漱完毕便出了门。前院传来一阵阵乒乒乓乓的声音，陈虎已经带着侍卫开始了操练。后院众人也已经起身。
住在后院的，除定王与张内侍住正房外，方以智和张家玉住东厢房，熊文举与学生刘兰生住西厢房。李之芳带着李之庄、李之藻住北罩房。
定王到院子里活动了一会筋骨，远远看见李之芳带着李之庄走了过来。
昨日晚间，定王肯求方以智上早课，李之芳听了灵机一动。
方以智出生儒学世家，颇具才学，为崇祯帝赏识。弟弟李之庄的年纪与定王一般大小，如果能给定王当伴读，不仅能与定王交厚，还能得到名师指点，前途有望。李之芳便开口请求定王和方以智，让李之庄当伴读。方以智正在为定王谦逊好学而高兴，也就满口答应了。定王自然也高兴，有个伴读，学习就不会太孤单。
李之芳见了定王，赶紧拉着弟弟一起行礼。不一会，方以智迈着方步进了正房，在主位坐下，定王等行了礼，李之庄又行了拜师礼，而后坐下开始早课。
方以智先让二人诵读《大学》、《尚书》各十遍。穿越来的林旭读起《大学》和《尚书》，顿感晦涩难懂，枯燥乏味，但还是咬牙坚持了下来。
诵读完毕，方以智开始讲授《资治通鉴》。
崇祯帝在位时，对太子和诸位皇子教育很看重。尤其是对太子，选了十位讲官。定王只不过是个亲王，长大要到地方就藩，在教育上自然与太子不同，只有两位讲官。方以智在教授定王时，也主要讲春秋大义方面的书籍文章。
现在形势变了，太子不知所踪，定王今后可能要继承大统。昨夜，为教授定王什么内容，方以智颇费了一番脑筋。作为帝王，对儒家经典、诗词歌赋，只需了解即可，最重要的是要学史。方以智选讲授《资治通鉴》，让定王在历史的跌宕起伏中长见识，辨是非，知兴替。
今日讲授的篇目是三家分晋。三家分晋是《资治通鉴》的开篇之作，林旭之前看过很多遍，不过没有深入思考。
三家分晋让强大的晋国不复存在，就好似如今的大明，也被瓜分为几块。方以智在讲授时，努力克制着内心的悲痛。定王听得很认真，同样也有些感伤。
教授完毕，方以智整理思绪，“子曰，学而不思则罔。你们说说，读了三家分晋，有什么思考没有？”
李之庄略一思索，“我以为智伯之失有三：其一，智伯在聚餐时，当众戏弄韩康子，还说什么生死福祸都取决于我，是为骄纵跋扈。其二，智伯向韩康子索要好地，韩康子忍辱割给他。智伯又向魏桓子、赵襄子要地，是为贪得无厌。其三，智伯水淹晋阳时，家臣提醒他提防韩、魏二人与赵襄子内外勾结。智伯不做防备，还把家臣的话说给韩、魏二人听，导致后来的失败，是为刚愎自用到了极点。”
方以智捋着胡须点了点头，面露笑意，“孺子可教，孺子可教也。”
定王清清嗓子，“刚才师傅在教授的时候，我也有所感悟。一者，治国之要，重在得人。选人要选仁德之人。智宣子选没有仁德的智伯继承家业，这是失败的根源。二者，治国之本，重在民心。赵襄子退守晋阳，被水围困而民不叛降，是因为老百姓都拥护他。三者，治国之策，重在仁政。韩、魏两家畏惧智伯的权势，才跟随智伯，貌合神离。智伯对韩魏一味索取打压，最终众叛亲离，自取灭亡。
方以智又捋了捋胡子，脸色温和，却没有说话。
待定王说完，方以智开口道：“学古为了知今。就眼下形势而言，与三家分晋颇为相似。鞑子好比智伯。南都、李自成、张献忠好比韩赵魏。
鞑子兵势强盛，我们弱小，不能与之相争。但也有可争之处，一争人心。鞑子剃令不得人心，剃令到哪里，抗争就会到哪里。京畿起义的百姓就是抗争的先行者。或许过不了太久，剃令就要到山东河南。那时，我们就大有可为。二争人才。鞑子人口少，他们抢占土地容易，要治理好却是不易，还要依赖咱们汉人。我们要想办法把中原汉人中的翘楚，为我所用，不留给鞑子。三争人和。殿下要练新军，粮饷是根本。要得粮饷，必须得到周边府县的支持。眼下各府县都在观望，正是收入囊中的好时机。
定王若有所悟，拱手一礼，“学生受教了。学生以为，若争人和，还有些事要做。现在鞑子面对的，不仅有南都的人马，还有李自成的人马，张献忠的人马。鞑子最希望的是，这三支人马继续内斗，而后好鹬蚌相争，渔人得利。鞑子最害怕的是这三支人马拧成一块，一起来对付他们。南都诸臣鼠目寸光，搞什么联虏灭贼。这正中鞑子下怀。学生敢断言，贼被灭之时，就是鞑子南征之日。在这事上，学生现在无能为力。但若能南下，学生就是千难万难，也要把他们收在麾下，一同对抗鞑子。”
方以智听完想，有些惊讶，有些欣慰，又有些无可奈何。
早课讲了一个多时辰方才结束。
吃罢早饭，方以智、熊文举、张家玉、李之芳前来辞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