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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金牡鹿”大致称得上名副其实,腿上装饰着玫瑰浮雕的抛光的桌子和长椅分散在这座大厅里。一名身穿白色围裙的年轻女仆专门负责打扫这里的白石地板。蓝色和金色的蔓叶花样饰带在白灰墙上环绕了一圈,上面就是离地颇高的天花板,石砌的壁炉满是花纹,在炉边雕着常绿树的枝叶。所有壁炉横眉上都雕刻着一头牡鹿,牡鹿的叉状角上撑着一只酒杯。一个稍有些镏金的高座钟被安放在一个壁炉架上,一组乐手正在大厅里的一个小台子上演奏着乐曲——两个只穿着衬衫、浑身汗湿的人吹着长笛;另外两个人弹拨着九弦筝;一名面孔红润的女子穿着蓝条纹的裙装,用一对小木棰敲击着放在细腿支架上的响板琴。十几名穿着淡蓝色裙装和围裙的女侍进进出出地忙碌着。她们大部分都很漂亮,只是其中一些人的年纪已经和黛芬夫人不相上下了,这名身材圆胖的小个子老板娘在脖子后面留了一个灰色的小发髻。这个到处都散发着舒适和金钱气息的地方让麦特很中意,他会选择这里,是因为这个地点几乎就位在这座城镇的正中心。当然,这里的其他条件他也很喜欢。

当然,这家玛尔隆第二好的旅店并非事事都合人意。从厨房中传来的又是羊肉和芜菁的气味,还有那种一成不变的香料大麦汤,这些气味之中还混合着从窗外飘进来的尘土和马匹的气味。嗯,这座城镇中拥挤着许多难民和士兵,还有更多的士兵驻扎在城外,想要在这里找到丰盛的食物自然是不可能的。街上不时传来沙哑的军歌声、靴子和马蹄的敲地声,还有人们咒骂炎热天气的声音。大厅里同样很热,感觉不到一丝凉风,如果现在打开窗户,灰尘立刻就会覆盖每一个角落,而屋中的热气绝不会有半分减少。玛尔隆简直变成了一口热锅。

在麦特的眼里,这个该死的世界正在慢慢干瘪下去,他不想去思考这是为什么,他只希望能忘记这种酷热,忘记他来玛尔隆的原因,将一切都忘记。他身上的绿色外衣在领子和袖口上绣着金线。他将这件外衣和里面的亚麻衬衫都敞开来,但他仍然像虚脱的马一样浑身流淌着汗水,也许解开绕在脖子上的黑丝巾能好受一些,但麦特很少在别人能看见的场合里这么做。他喝干杯中最后一点酒,将光亮的锡镴杯放在桌上,拿起他的宽边帽,用力地扇了起来。无论他喝下什么饮料,其中的水分都会飞快地变成汗液,从他的体内流出来。

当他选择留在黄金牡鹿的时候,红手队的贵族和军官们也随他一同住了进来,这就意味着其他房客都被轰了出去。黛芬夫人通常不会因此而不高兴,她可以从红手队的贵族少爷们那里要到五倍的房钱。这些高阶军官一向出手阔绰,而且甚少斗殴,即使偶尔出现状况,他们也会在见血前到屋外去。但今天中午,只有不到十个人占据了大厅中的桌子,黛芬夫人不时会向那些空椅子眨眨眼,拍拍她的发髻,叹一口气。在晚上之前,她的酒大概不会卖出很多了,她的很大一部分收入都来自她的葡萄酒。乐手们还是卖力地演奏着,几位喜欢音乐的贵族扔出的赏金会比满满一屋子的普通士兵多得多。在乐手眼中,任何掏得出金币的人,都有资格被尊称一声“大人”。

不过现在这些乐手很不幸,全场唯一的听众只有麦特,而且麦特每过三个音节就会撇撇嘴。这并不是他们的错。如果你不去在意听的是什么,他们的曲子还算不错,但麦特知道这是什么曲子,这首曲子就是他教给这些乐手的,他们从麦特打着拍子的哼唱中学会了这首曲子。不过这里的人肯定有超过两千年没听过这首曲子了。麦特能给这些乐手的最高评价是,他们没有弄错拍子。

一阵说话的声音吸引了麦特的注意力。他扔下帽子,摇晃着酒杯,要侍者再将酒杯斟满,又向旁边的桌子探过身,对那张桌上的三名酒客说:“你们在干什么?”

“我们正在讨论该如何从你那里赢回一点钱来。”塔曼尼将酒杯凑在嘴边,一脸严肃地说。不过他并没有因为这件事而感到烦恼过,他比二十岁的麦特大不了几岁,也比麦特矮一个头。麦特很少见他笑过。麦特总觉得这个男人像是一根绷紧的弹簧。“没有人能在玩牌上赢过你。”他是红手队半数骑兵的指挥官,也是凯瑞安的一名贵族,但他像普通士兵一样剃光前额,并敷了粉,不过汗水已经将一些粉冲掉了。现在有许多年轻的凯瑞安贵族都接受了这种士兵装束。塔曼尼的外衣也很朴素,胸口没有一道代表贵族身份的彩色横纹,实际上,他的贵族位阶并不低。

“当然不是这样。”麦特不赞同他的说法。确实,当他的运气在的时候,这种说法绝对没错,但这种状况并非随时随地都会出现,特别是当他参与的牌局有许多规则的时候。“血和该死的灰啊!上个星期你就从我这里赢了五十枚金币。”五十枚金币,大约一年前,他就算只能赢一枚金币都会心跳加速;如果是输一枚金币,他一定会哭出来。不过,一年前他根本就没有一枚金币可输。

“那我们已经输掉几百枚了?”塔曼尼冷冷地问,“我想找机会赢一些回来。”但如果他真的开始一直赢麦特,他也要开始担心了。像大多数红手队一样,他认为麦特的运气是一种可以依靠的奇迹。

“骰子可不是什么该死的好选择。”代瑞德说,他是红手队步兵的指挥官,正往嘴里猛灌着葡萄酒,完全不在乎一旁拿勒辛藏在油胡子后面的厌恶表情。麦特遇到的大多数贵族都认为骰子是低级的东西,只有贱农才会喜欢。“你玩起骰子来总是好运到无法停手,我们必须找到你无法产生影响的赌局,了解我的意思吧?”

代瑞德只比他的凯瑞安同胞塔曼尼高一点,不过他的年纪已经将近四十岁了。他的鼻子断过不止一次,三道白色的伤疤交叉在他的脸上。他是这三个人里唯一非贵族出身的,一辈子都是一名士兵。

“我们觉得应该赌马。”拿勒辛一边摇晃着手中的锡镴杯一边说。他是名壮实的男人,比两名凯瑞安人都要高,他统领着红手队另外一半的骑兵。麦特总是觉得很奇怪,在这么炎热的天气里,他为什么还要留着他那茂密的黑胡子,他每天早晨都会将胡子梳理一番,让它保持整齐的尖形。代瑞德和塔曼尼身上的灰色外衣都敞开着;拿勒辛则将条纹灯笼袖、金缎子袖口的绿丝绸外衣一直系紧到领口,他的脸上闪烁着汗水的光亮,但他似乎不以为意。“烧了我的灵魂吧!但你的运气确实从来也不会从战场和牌局中逃走,还有骰子。”他说这句话时,朝代瑞德做了个苦脸,“但在赛马上,依靠的只能是马匹。”

麦特微笑着,将手肘支在桌上,“为你们自己找一匹好马吧,让我们看看谁能赢。”他的运气也许不会影响到赛马(除了骰子和牌之类的东西外,他还没办法确定他的运气能有什么样的作用),但他从小就看着他父亲做马匹交易,他看马的眼光是相当厉害的。

“你是不是想要斟酒?如果我够不着你的杯子,是没办法往里头倒酒的。”

麦特回头瞥了一眼,一名女侍站在他身后,手里拿着一只抛光的锡镴酒壶。她的身材矮小苗条,有一双黑色的眼睛,还有白皙的皮肤,黑色的卷发披散在肩头,看上去很漂亮,那种精致的、音乐般的凯瑞安声调,让她说话时仿佛是一串风铃随风发出悦耳的韵律。麦特知道这名女子叫贝特丝·修文,麦特从走进黄金牡鹿的第一天开始就注意到她了,但这还是麦特第一次有机会和她说话。麦特总是有许多立刻要办的事情和更多昨天就应该处理好的事情。这时其他人已经重新把脸埋在酒杯里,只剩下麦特和那名女子。他们倒是很有礼貌,甚至那两名贵族也不例外。

麦特咧开嘴笑了笑,一条腿跨过长椅,将酒杯举到女子面前,“谢谢你,贝特丝。”女子微微一屈膝。不过,当麦特邀请她给自己也倒一杯酒,和他一起坐一会儿的时候,贝特丝将酒壶放到桌子上,双臂抱在胸前,侧过头,上下打量着麦特。

“我想,黛芬夫人大概不会喜欢这样的,噢,不,她肯定会不高兴的。你是一位贵族吗?他们好像都是你的手下,但又没有人喊你一声‘大人’。那些平民看见你也没鞠过躬。”

麦特扬起了眼眉。“不,”他的口气比他预期的还要粗鲁,“我不是贵族。”兰德可以让人们在他身边来回乱转,称呼他“真龙大人”之类的,但这不是麦特·考索恩的风格,完全不是。麦特深吸一口气,让微笑又回到脸上。有些女人喜欢以退为进,但是麦特太熟悉这种把戏了:“叫我麦特就好了,贝特丝,我相信如果你只是和我坐一坐,黛芬夫人不会介意的。”

“哦,她会介意的,但我想,我们能聊一会儿。你一定有和贵族差不多的身份,为什么你在这么热的天气里还要系着这个?”还没等麦特反应过来,她已经将丝巾掀开了一点。“这是什么?”她用手指抚摸着环绕麦特颈间的那片苍白伤疤,“有人想吊死你?为什么?你这么年轻,不可能是个罪大恶极的人吧?”麦特向后仰回头,匆忙地用丝巾掩好那道伤疤。但贝特丝并没有罢休,她伸手探进麦特敞开的衬衫,掏出那枚用皮绳挂在麦特脖子上的银狐狸头徽章。“是因为偷了这个东西吗?它看起来很值钱,是不是?”麦特拿回那只狐狸头,将它塞回衣服里,这个女人连喘口气的空隙都不给他。他听到拿勒辛和代瑞德正在他背后偷笑,不由得沉下了脸,有时候,他在赌博上的运气到了女人面前却会彻底失效,而他们总是觉得这样很有趣。“不,如果这是你偷的,你就没办法把它保留到现在了,对不对?”贝特丝依旧在喋喋不休地说着,“如果你有着跟贵族差不多的身份,那我想,你有这样的东西就很正常了。也许是因为你知道得太多了,你虽然很年轻,但看上去却像是个知道很多事情的人,至少你自以为如此。”她面带微笑,完全像是一个想把男人灌醉的女人,这样的女人一般并不会对你有多少了解,但她们能让男人们以为她们知道他所有的秘密。“他们是不是认为你知道得太多,所以要吊死你?或者是因为你假装成贵族?你真的不是贵族吗?”

代瑞德和拿勒辛已经笑出了声,就连塔曼尼也发出一连串含混的呵呵声,但他们还在竭力装作是在为别的什么事而笑。代瑞德一边喘着气,一边在说着一个笑话,在那个笑话里,一个男人一喘气就会从马背上掉下来,麦特完全听不出那有什么好笑的。

但麦特还是重新让自己咧开嘴,即使这个女人说话的速度比他奔跑还快,他也不打算被她打败。她非常漂亮,而他在这几个星期里一直只能和代瑞德这种满身臭汗、偶尔会忘记刮胡子、经常没机会洗澡的男人说话。贝特丝的脸颊上挂着汗珠,但身上散发着薰衣草香皂的气味。“实际上,我有这道伤疤是因为知道得太少。”他轻声说道。女人总是喜欢男人卖弄他们的伤疤,天知道,他长大了,应付得了她们。“现在我知道得太多,而那时却知道得太少,你可以认为我是因为‘信息’才被吊起来的。”

贝特丝摇摇头,咬住了嘴唇:“你大概觉得这段话很聪明,麦特,贵族少爷们才会不停地说聪明话,但你说过,你不是贵族。而且,我只是个简单的女人,聪明的话总是一下子就会从我的脑子里溜走了。我想,简单的话才是最好的。既然你不是贵族,你就应该把话说得简单一些,否则就会有人以为你在假装是贵族了,没有女人喜欢男人伪装自己的身份。也许你能解释一下你在说什么?”

麦特费了不少力气才维持住自己的微笑。和这名女子发生口舌之争实在不是他想做的事,他搞不清楚贝特丝真的只是个单纯的傻瓜,还是想把他搞胡涂。不管怎样,她是个漂亮女孩,而且她身上散发着薰衣草香。代瑞德和拿勒辛似乎已经快被憋死了,塔曼尼现在哼起了“冰上的青蛙”,那么,他也像那首歌里的青蛙一样,在四脚乱蹬?

麦特放下酒杯,站起身,握起她的手鞠了个躬:“我就是我,但你的面孔把所有辞句都从我的脑子里赶走了。”贝特丝眨眨眼,无论女人如何否认,她们总喜欢别人夸赞她们的相貌。“跳个舞如何?”

没等贝特丝回答,麦特已经牵着她向桌子间的空地走去。运气好的话,跳舞能让女人拨弄舌头的速度慢一点——他的运气总是很好,况且,他从没听过有哪个女人的心不为舞蹈而软化。和她跳舞,她就会原谅许多事情;舞跳得好,她就会原谅一切事情。这是一句古老的谚语,非常古老。

贝特丝在麦特身后拖着脚步。她咬着嘴唇望向黛芬夫人,但那名圆胖的小个儿老板娘只是微笑着,挥手示意贝特丝跟上麦特。然后她无聊地拍了拍松开的发髻,开始向其他女侍发出一连串催促,仿佛大厅里坐满了客人一样。黛芬夫人能打倒任何她认为举止不端的男人,虽然她总是一副和蔼可亲的样子,但她一直在裙子里藏着一根短棒。每次她靠近的时候,拿勒辛都会小心地看着她。但如果一个花钱如流水的男人想跳一支舞,又会有什么坏处?麦特握住贝特丝的双手,向两侧展开。桌子间的空地刚刚好。乐手们奏乐的声音比刚才更大了点,虽然并不见得更加动听。

“跟着我,”麦特对贝特丝说,“开始的舞步很简单。”随后他就跟随节拍舞了起来。起步,然后向右侧滑步,接着左脚滑步跟上。点,滑,再滑,双臂向外伸展。

贝特丝很快就跟上步伐,且脚步很轻快,当他们到达乐手那里时,麦特顺畅地将她的手高抬过头,转到她背后,再带着她转过身。然后是继续点步和滑步,面对面的旋转,点、滑和旋转,一次又一次。一直回到他们开始的地方。贝特丝很快就全心投入其中,不停向麦特投来欢愉的微笑。她真是漂亮。

“现在是复杂一点的。”麦特喃喃地说着,转过身。现在他们都是侧脸对着乐手了,他们手腕交叉,四只手在身前交握,右膝提起,稍微踢向左侧,然后向前滑步,向右转身。左膝提起,稍微踢向右侧,向前滑步,向左转身。贝特丝笑着,和麦特一起迈着复杂的舞步又一次向乐手们靠近。每往返一次,舞步都变得更加复杂,但只需要示范一次她就能跟上他。麦特带着她不停地扭动、转身和旋转,觉得她轻得仿若一片羽毛。最让麦特满意的是,她没有再说一句话。

音乐占领了他的心神,恍惚间,他似乎迷失了周围的一切,包括脚下的舞步,记忆在舞步间流入他的脑海。在记忆中,他比现在还要高出一个头,有着金色的胡须和一双蓝眼睛。他穿着有红色肩带的琥珀色丝绸外衣,环状皱领用的是最好的巴辛蕾丝,胸前的钮扣是来自亚朗玛的黄色蓝宝石。和他共舞的是一名皮肤黝黑、面容秀丽的亚桑米亚尔——海民使者,一条细金链连缀着她的鼻环和诸多耳环中的一只,挂在那些耳环上的许多小徽章表明她的身份是守鼎部族的波涛长。他不在乎她有多么大的权势,要为此担心的是国王,而不是一名中阶贵族。她在他的手臂中,美丽而轻盈,他们在沙峨姆宫廷的巨大水晶圆顶下翩翩起舞,而现在全世界都在羡慕科尔曼达的光彩与力量。其他记忆飘浮在他理智的边缘,遮住一些关于那段舞蹈的回忆。第二天,兽魔人大军杀出大妖境的讯息将会传来。再过一个月,黄金尖塔之城——巴辛被劫掠并烧毁,兽魔人继续杀向南方。后世的人们称这场浩劫为兽魔人战争,但此时还没有人为它取名字。三百年不间断的战争。当兽魔人被驱逐回妖境、惊怖领主全数被猎杀时,剩下的只有血、火焰和废墟。在这场灾难中,第一批沦为焦土的就是科尔曼达和她的财富与权势,埃森尼亚和她的哲人学者与学术典籍,曼埃瑟兰、艾哈隆等十国联盟。虽然人类取得胜利,但她们已经变成齑粉。她们原先所在的土地上将有新的国家兴起。只有在人们茶余饭后的传说故事里,才能找到一些关于十国联盟的痕迹,但这些仿佛就在他眼前。他努力驱赶这些记忆和那个比他高的人。今晚,他是在跳舞,和……

他眨眨眼,在这一瞬间,他只是惊诧地望着眼前这张美丽的面孔。从窗口注入的阳光照射在这张浸润着汗水的脸上,让它泛起闪亮的光彩。他几乎完全不知道自己和贝特丝正在跳的复杂舞步是什么,但他总是能在绊倒贝特丝之前找回平衡。这些舞步仿佛是他天生就会的,就像那些记忆一样,这支舞蹈是属于他的。他不知道这些是他借来的还是偷来的,但它们和那些他真正经历过的事实毫无间隙地交织在一起。他如果不认真思考,已经无法将它们分开了。

他向贝特丝说的那些关于伤疤的话是真的,他是因为缺乏信息才被吊起来的。他曾经两次像傻瓜一样走进一件特法器,那时他完全是个乡下白痴,以为走进那里就像走过一片草地那么简单。好吧,确实是那么简单没错,但这种愚行的结果只是让他更加不信任所有与至上力有关的事情。他在第一次走进特法器时得知,他命中注定将要死亡,并且重生,还有其他许多他完全不想听到的事情。而那些事情又让他第二次走进一件特法器,这次,他被一根绳子紧紧地勒住脖子。

一系列复杂的舞步,每一步都是那么巧妙而又必要,每一步都会造成他想象不到的效果。他发现自己一直落入这种舞蹈的陷阱。如果那时不是兰德切断绳子救了他,他就死定了。他开始第一百次向自己许下一个承诺——从现在开始,他要看清自己迈出的每一步,绝不会再不假思索地跳进什么地方。

实际上,他在那一天得到的不仅是伤疤,还有挂在胸前的银狐狸头。狐狸的两只眼睛各有一半仿佛蒙上了一层阴影,让它们看上去很像是古代两仪师的徽记。有时候,他想到这枚徽章就会拼命地大笑,一直笑到自己肋侧发痛。他不信任所有两仪师,所以他甚至在洗澡和睡觉时也会将这样东西挂在脖子上。这个世界是个有趣的地方——总是那么奇特而有趣。

他的另一项收获就是信息,即使那不是他想要的信息。一片片其他人的人生现在塞满了他的脑袋,成千上万的残片,有时只是几小时的场景,有时却是绵延数年的回忆。优雅的宫廷和血腥的杀戮跨越了千年以上,从兽魔人战争以前很久一直到亚图·鹰翼崛起的最后一战,这些都是他的,跟他的没两样。

拿勒辛、代瑞德、塔曼尼,还有其他桌旁的酒客都在随音乐打着拍子,他们都是红手队的成员,都在为他们跳舞的指挥官鼓掌。光明啊,“红手队”这个名字只会让麦特的肠胃抽搐不已,这个名字原先属于传说中一支英雄部队,他们誓死保卫曼埃瑟兰,直至战斗到最后一刻。而现在这些站在红手队旗帜下的步兵和骑兵,绝不会想到他们也会有传说中那样的结局。黛芬夫人同样在打拍子,其余的女侍也都停下脚步,朝这里望过来。

正是因为那些陌生的记忆,这支红手队才会追随麦特,不过他们一直都以为那是麦特自己的能力。麦特的优势在于他的脑海里储存着许多战斗和战役,即使一百个男人也不可能经历这么多战火。不管他那时是属于胜利的一方,还是失败的一方,他都清楚地记得那些战争是如何胜利和失败的。只需要一点智慧,就能运用它们,让他率领的部队获得胜利。至少迄今为止都还是这样——当他找不到办法逃避战争的时候。不止一次,他希望能把这些记忆赶出脑海,没有它们,他就不会待在这里,指挥将近六千名士兵。每天还有更多人投入他的旗下。他要率领他们向南进军,前去指挥一场该死的侵略战争,而他的目标是占领被该死的弃光魔使控制的一个该死的国家。他不是英雄,也不想成为英雄。英雄有一个坏习惯,总是喜欢自寻死路,当你是英雄的时候,别人会扔给你一根肉骨头,就把你丢到墙角去,然后你要等到可以再次去狩猎的时候,再去为另一根肉骨头而拼命。当然,这也是士兵们的命运。

不过,若没有这些记忆,他就不能让六千名士兵环绕在他身旁,那样他将只是个被和转生真龙捆缚在一起的时轴,一个为弃光魔使所知的、赤裸裸的目标。一些弃光魔使显然对麦特·考索恩这个人相当了解。沐瑞曾经说过,他是非常重要的,也许兰德需要他和佩林两个人才能赢得最后战争。如果沐瑞是对的,他就只能去做他必须做的事。他会的,他必须让自己接受这点,但他不打算成为该死的英雄。如果他能想到该怎样去对付那只该死的瓦力尔号角……他为沐瑞的灵魂稍稍祈祷一下,他希望沐瑞会是错的。

他和贝特丝最后一次舞到了空地的末端。当他止住脚步的时候,女孩瘫软在他的怀里,欢笑不已:“哦,这真是太奇妙了。我觉得仿佛正在一座王宫中跳舞。我们能再来一次吗?哦,我们能吗?能不能?”黛芬夫人鼓了一会儿掌,才发现女侍们全都呆立在原地,她立刻挥动着手,仿佛赶鸡一样驱赶她们各自去做事。

“‘九月之女’和你有关吗?”这句话突然从麦特口中吐了出来,这是他从特法器里得到的信息。他设想过许多和九月之女见面的地方——光明啊,还是让那个时刻晚点来吧——却从没想过会在一个挤满了难民和士兵的小镇旅店里,将一名女侍看成九月之女。但又有谁能知道预言会如何实现?那确实是预言,某种形式的预言,虽然他并不十分明白它的意思——死亡并重生,与九月之女结婚,放弃世界之光的一半,以拯救世界。毕竟,当他挂在那根绳子上的时候,他已经死了。如果那段预言所指的是这个,其余的也都将一一实现。这是他无法逃避的。

“九月之女?”贝特丝有些喘不过气,但这并没有让她降低说话的速度,“那是一家旅店吗?酒馆?在玛尔隆没有这个地方,也许是在河对岸的亚林吉尔?我从没去过——”

麦特将一根手指放在她的嘴唇上:“没关系。让我们再跳一支舞吧!”这次是乡村舞蹈,是他在这里学会的舞蹈,这次他用到的只有他自己的记忆。但是,他现在必须努力分辨才能认清哪些到底是他真正的记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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