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岚雾今朝重,江山此地深。长安的秋雾似锦缎上的水墨,氤氲濡染开来,有浓得锈疙瘩的,有淡得半透亮的。于地表一团团升腾,随车马一缕缕让行。你朝前走,它退后行,车一直走,雾一直退,真的怕马失前蹄陷进了深渊。

王莽乘轺车直到东宫西阙,入内一直朝前走,穿永宁、永寿过长定,便见了长秋及长信的殿宇。再向南拐进覆盈门大道,就到了前殿的须弥座下。长史扶王莽下得轺车,便依例走进了废弃的省庐,见早到的同僚忙旅揖一番,方坐在了蜗居一隅的孔光身边。

司徒孔光一见大司马挤身坐下,疾起身添茶倒水问候一番,末了跽坐下来道:“年前本来就拟定过的,大行皇帝务要延挨一二,如今倒好,经西、北二宫这一闹腾,又掀起了大位之争。”王莽一听便无声地笑了,“焉能不争?傅太后杖毙冯氏一族百余口人,孙儿上位岂能容她?”

“还笑得出来!”孔光便戳他鼻头道:“你这一笑,仆倒是放心了。不过这留京诸王莫看面上依附东朝,据愚兄所知,那梁王可是受了好处的。”王莽一听便哑声道:“我焉能不知。刘立自阳朔元年袭位梁王,便杀人无度,身负百十余条性命,后又与其姑母园子公主私通,臭名昭著。你我屡次欲治其罪,皆被北宫求情拦下。如今赵太后推出淮阳王问鼎大位,他梁王岂有不帮之理?”

左将军甄丰见这二人躲一隅私聊,也想探个新君的底细,就拽了右将军马宫的袍袂拉做垫背,大喇喇斜过来跽身坐下,只听个只字片语便接住了话茬,颤声道:“那园子与敬武公主皆荒淫无度,真是丢尽了皇室的颜面。还有这北宫赵太后,包庇梁王事小,最近可听闻那椒凤殿母子之死,怕是与赵太后与傅皇后不无关系……”

此言一出,众皆大惊。王莽抬目见余等臣僚各说其事,便长嘘了口气,哑声道:“饭可以多吃,话不可乱讲。”司徒孔光也苛责道:“你这是在哪里吃的熊心豹胆?此朝廷重地,三代国母你毁讟两个,怕是诛尔九族都不够砍的!”甄丰也自知心直口快惹了祸,疾伏拜地上,战战兢兢磕巴道:“下臣——草率了!”末了见几人不置一词,便又惶惶立起身来,蔫头耷脑地絮叨道:“无风不起浪,到时莫说我捅了娄子。”

外臣们听宣出得省庐,文东武西地拾阶而上,到前殿正门疾整肃仪容后,一个个方垂发环手地趋进了长乐宫金殿。

三宫太后已稳居金墀之上,下有居京四王分开两厢。王莽率三公九卿及金紫将军依秩谒拜,后随藩王们分列东、西依次跽坐。俟钟磬之声响过,便有宗正卿刘宏在阶前面南宣唱立嗣诏命。诏命一出,太皇太后便悲悯抹泪道:“大行皇帝不永天年,举国哀痛。太史令察得三服之内紫薇星明,念孝元庶皇孙中山王箕子品行端厚,在孺而勤,可继成帝嗣,宜奉郊庙。不知诸君可有异议?”

哪知东朝话音甫落,皇太后赵飞燕便轻施一礼,莺声燕语道:“母后俱忘了那前车之鉴。箕子自小体弱多病,三岁时绕您膝前便四肢抽搐,唇甲皆青。过后每年发病数次,气往上涌,不能言声,直至今日尚未痊愈。绥和二年,又不幸病侵染了眼疾,方扯出张由诬陷冯太后灭门一事。大行皇帝带疾践阼,享国六年,借此汉庭风雨飘摇之即,又欲复之,确非上善之策哇!”

太皇太后听了这话也一时语塞。偌大个金殿顿时沉寂一片,静得连根绣花针落地也清晰可闻。此时三公九卿正急得不行,太皇太后却开了口:“北宫所举之人,可是那淮阳王刘縯?”“母后所言正是。”赵太后见老祖宗并未愠怒,不免有些沾沾自喜,便又傲骄地夸耀道:“縯儿今秋已一十七岁,不比箕子九岁懵童。自小达礼,语未尝妄,其勤勉好学如饥之嗜食。如今四魁有人不近非色,不取非财,臣妾受重也庶几慕之呢……”

此话未落却惹怒了一人,广阳王刘嘉遂曳笏而出,揖礼力争道:“嘉虽惛愚,非愚不可及。这大汉宗池二十八藩王,叔王不敢说知根达底,纵是哪里放个响屁,本王还是略有所闻的。”此言一出,殿堂气氛是活跃了,但见公卿俱掩口哑笑,然墀上有人却沉不下气来,一脸的忿恚。

广阳王刘嘉却不自知,只管煽风点火、埋头无视,“适才皇太后所言有失偏颇。这藩王宫室论神霄绛阙非淮阳王莫属,民脂民膏、鱼肉百姓可是出了名的。如今经太后金口粉饰,他刘縯倒成了贤善之主,救世之君?岂不叫我等笑掉大牙?”

梁王刘立救火心切,便疾身入池呵斥道:“笑掉大牙的是广阳王吧,把我等藩属涮带进去,成何体统!”说罢又转身揖礼阶前,“梁王臣立诚乞我天家后主,务将此昏悖之人叉出宫门,永不复入……”广阳王一听破口笑骂:“你梁王刘立什么东西?年近古稀却劣性不改,身背百十余条性命,又与姑母园子私通,廷尉捕尔横跨两朝,若非北宫裙下纳垢,你刘立恐早已尸骨无存了!”

此语一出,举座震惊。广阳王这污言秽语直指北宫,这还了得!吓得臣子们疾伏下身去,大气都未敢呼出一声。

赵太后这厢早白了脸皮,正欲怒发冲冠之即,不料傅皇后早按捺不住,立身怒指刘嘉道:“昏言悖语,欺君罔上,一隅藩王竟如此骄横!廷尉出列,着其诣天子诏狱议罪!”然而不待梁相回禀,太皇太后便慢条私理道:“此为家事,并非常朝。广阳王刘嘉虽言出不羁,年纪轻轻,却也是先帝王叔,萝卜不大搁辈上,就莫要深究了。”又转而看向毕由道:“大鸿胪统辖诸侯藩国,不妨出列,这淮阳藩王有何优劣,照实说来!”

毕由听点疾奉笏出班,揖礼阶前,朗声道:“大鸿胪臣由回禀太皇太后:自古德合天地者称帝,仁义合者称王。然据淮阳大行卒史累积报上,淮阳王刘縯琬性鄙闇,贪吝过甚,卖官鬻爵,酣歌博奕……属下藩吏滞、靠、截、要,侵公肥私,以至百姓背井离乡,民不聊生。”

“听听,听听!”太皇太后不由睨视东向,语气平和却初露锋芒道:“不是说他不近非色,不取非财么?还臣妾受重也庶几慕之呢?还说嘛,哑巴了?”

赵太后顿时一脸臊红,忙垂下眼脸,弱弱地囔了一声:“母后——”太皇太后便不再苛责,遂正襟危坐道:“你这孩子,信口雌黄。朕也知道你举了和儿,不啻得罪了信都王刘兴,但兴儿早年已入土为安,何以嫉恨于地下呢?”说罢又折向傅皇后,长长哀叹了一声道:“再说你姑母皇太太后,因早年宫闱之争余恨未消,便将冯太后一族杖毙百人,血流成河哇!你怎不另立新君以避亲难?如是皇后慌不择路,着了纨绔的道儿,非迷悟一如又是为何?”

傅皇后听罢遂噙泪笑道:“可臣妾所知,中山王一族早有反骨。大行皇帝初登大宝,落败的刘兴便愤懑不已。适逢卫姬诞下一子,于是取名刘箕子。看似旌表对先贤仰慕,实则暗讽大行皇帝,视为商纣类同的亡国之君。如此歹毒,何以承祧?”

如此来去剑拔弩张,硝烟之味愈发的浓了,吓得臣僚们噤若寒蝉,大气不吭。王莽闻听皇后之语赤口毒舌,不得不摇头出班道:“娘娘之言有失偏颇。箕子本意便是簸箕,是农家用来洗菜淘米沥水之物。只因儿女成人不易,便取个贱名,仅希望孩子好养活成人。莽本布衣,农家孩童叫什么坷垃粪草、狗剩的,没个正名。箕子若也叫狗剩,娘娘定会说他辱骂天庭。无论何名,也难掩众口铄金呀!”

“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宗正刘宏忙出班附和:“明公所言甚是。若论宗亲系谱,刘縯乃四服开外,箕子本三服至亲,尚有大鸿胪卿明察秋毫,人品贵重。何去何从,不言自明!”

忽听得身后有人挥笏叫嚷:“仅凭鸿胪卿一面之词便生死予夺,有负公论,臣下不服!”“臣下也不服!”墀上三宫倾身探看,见是前将军何武与后将军公孙禄已出班阶前。一个个张牙舞爪、气愤填膺的。三宫后主正左右顾盼,不知所何,随后又见尚书令平晏曳疏而出,一脸平静地走到阶前,奉疏飨呈道:“尚书令臣晏有状要奏!”

何武、公孙禄见尚书令平晏此时此地奉奏疏呈上,二人不由面面相觑,不知何为。太皇太后接过奏疏便抻开来看,哪知看罢气急攻心,竟猛咳几声颠不过气来。忙有太医抚胸捶背好一阵折腾,太皇太后方渐渐吸呼有声……殿内诸人皆失张失智、瞠目结舌地翘首以望,见东朝终是安泰如前,一个个方往后一蹲,都散了架子。

何武与公孙禄正拽袖拭汗,忽见一物似流星般自墀台闪掷而下,“啪”地一声砸落脚前。何武二人忙俯身捡看,原是平晏那一筒奏状。哪知这奏文尚未看完,二人便脸色腊白齐齐跪地,且异口同声哭诉道:“愚臣万死!伏惟太皇太后汤去三面,赦过宥罪!稍后容臣诚乞骸骨,解甲归田吧!”二人说罢,便解下腰间印绶双手奉上。

太皇太后兀自闭目思虑良久,方颤颤巍巍张起面首,两眸已是清泪涔涔,心痛万分。见二人于阶前垂泪不止,不由得心如刀绞,嘶哑失声,“大丧之期私会椒房,植党营私;又于金殿荐保大司马之即,你等二人两相互举……尚书令平晏,乃故丞相平当之后,条条桓桓,断无虚言。唯叹你二人戎马一生,半世清廉,可于这观功念恩之即晚节不保,朕尤痛心……”诉罢无奈挥手示去。

有御仪将金紫将军印绶敷于龙案,太皇太后方以袖巾拭去眼泪,又由御侍挽扶站起身来,遂铿锵道:“三服至亲,四服开外,说得好,就这么定了!兹由孝元庶皇孙——中山王刘箕子续成帝嗣,奉郊庙,继承大统!”

金口一出,嵩呼万岁,震得外廊殿檐上的流苏瓦松都落了一地。太皇太后回头见两宫后主嵬然不动,形同泥胎,便左右蔼蔼诘问道:“你二人还有未尽之言?”

赵飞燕见东朝问询便站起身来,面无表情地嗫嚅道:“既然母后口含天宪,儿臣唯有一事相求。”“但讲无妨。”“刘箕子既为成帝续嗣,臣妾自为天下母。中山国迎奉只须一人进京,余等亲眷不得入内。儿臣不才,定会亲教我儿断文识字,博古通今。三栉三沐,自有遗皇后亲力亲为,不离半分。”

东朝听罢连连颔首,且喜上眉梢道:“至亲至善焉能负义?上有桂宫前车之鉴,前事之不忘,后事之师。既避了傅太后前殿乱政之忧,亦可防中山王母族毁熸前朝。所言不虚,朕就允了你的奏请!”东朝转而又面南宣道:“余等退吧,三公留下,新君诸事碰头议议,莫让我老妪操这份儿闲心。”玉言既出,三公九卿及金紫将军忙伏拜地上,嵩呼万岁。

待殿门关闭,万籁无声,三人方由谒者前引,趋步去了长乐宫后殿的东厢阁内。案台上的金匜玉盘内早摆满了各色水果,尚有宫女进出来回,箪食壶浆送个不停。

太皇太后亲奉玉卮,笑容可掬道:“上勿忘高祖荫德未央,中山登庸为天下主。愿箕儿知责于心,担责于身,履责于行,也不枉我等四人殚精竭虑,枵腹从公了。”瞥见三人只顾粲笑,便劝酒道:“此为衡山酃县的陈坛老酿,入口平和。”说罢便先饮为敬。

三人见状忙仰脖尽饮。大司徒孔光举杯鉴赏道:“十千美酒卮璃倾,细捧霞觞滟滟金。酃酒者,彰灼史传,取重仪狄,馨香高远,入口绵绵。好酒——好酒!”见宫婢上前盈笑斟满,便话入正题,“大司空这边公务轻省,此迓迎新君诸事,就勉为其难吧!”

彭宣手捧盈盈玉卮又放逐案上,呵笑道:“美酒入怀当是蕴热,我怎感知噌噌发寒呢?”藕片入口,清脆有声,“丞相钧命,怎敢违抗?依臣下之意,时不我待,便不劳太常、侍诏龟卜一番。卜日不如撞日,七月为奇,日为双偶,便定为二十二吧!”余人听罢都连连称道。

酒过三巡,略有微曛,王莽便轻捋髭须细品道:“有仙水酃湖,周回三里,取仙水为酒,怎不甘美?只是这酃湖于南,中山在北,子佩兄虽为易经博士,此去中山南辕北辙,甚是可惜呀!”大司徒孔光抿嘴笑道:“此去千里,国事繁冗,他子佩也无那游历之福。循故事当由大鸿胪持节,太仆前引,车骑将军领虎贲三千一路节制,方保我新君大事无虞呀!”

“清平之世,哪来的车骑,金紫将军尚缺一二!公等切议,看何人可担这车骑之职?”太皇太后话一出口,司徒孔光便施礼建言:“安阳侯王舜一向严正,身居九卿太仆正,又为太皇太后家族至亲,何不迁他兼了这职,合二为一,既增了权重,也神泰心安,何乐不为呢?”太皇太后不置可否,若依惯常,此事也算定了下来。

且说王莽于静园门前下得轺车,惊见王翁垂头丧气地杵立一旁,府卫诸人皆讳莫如深。只听得落地的枫叶萧萧瑟瑟,却是风起得愈发大了。

“可是那叟喆遍寻不遇?”王莽过得门槛背手而立,吓得王翁疾紧跟进去,立于一旁筛糠道:“长安皇城五宫九市,拐弯磨角都寻遍了,许是这孩子迷了路,摸不着回来的道儿了吧!”王莽见王翁仍迷悟一如,便转过身来,“你可知那契女叟喆实为何人?”王翁一听便眨巴着眼睛,仰脸嘟囔道:“还能是谁?”

王莽一听便不再搭理,撩袍踢步过了二门。王翁一见非同小可,就赶忙前走后脚跟了上去,一路小跑地追问道:“多懂事的孩子,叫您一说七上八下哩……家主您就交个底儿,也好叫老奴死了心。”王莽见王翁紧追不舍,就在西花阁前滞下脚步,“她便是淮阳王母,汝——可知罪?”

“王母娘娘?”王翁一听便浑身瘫软,一下子堆坐在王莽跟前,一脸煞白地呜咽道:“契女若真是王母娘娘,老奴非但犯了家法,更是染了欺君大罪!煎炸油烹,任公责罚,老奴决无半点怨言!”

一听这话,王莽不由暗哑一笑,便戏谑道:“要肉没肉,还腥骚发柴。”说罢蹲身将王翁的玉佩把玩手中,又揶揄道:“你道这是寻常佩饰,此乃后宫专享之物,雕龙琢凤,岂是你我所能佩带?”说罢起身眯眼忆道:“当晚叟喆与我宽衣,内衣熏香十里可闻。你道那是泛泛熏香,内里有龙脑与雄麝心结,苏门答腊特有贡品。北宫飞燕常杂熏二香,班婕妤也曾置发膏,涂薄眉,号称远山黛……”

“老奴知罪……”王翁疾蹲坐腾挪伏拜地上。王莽便俯身挽他起来,且唠叨道:“此是王母倒还罢了,你不言我不语,便各免其罪;若是那嗜杀成性之徒混入园内,我大司马府上焉有活人?”

此言一出,王翁面上便冷汗直冒。又欲请罪,却被家主死死托住,“死罪可免,活罪难饶!这就罚你三十棍杖,回国新都养老去吧!”

王翁一听家主要将自己赶回新都,也无理抗辩,老泪却不自觉地涌了出来。二人如此对峙良久,忽闻家主呵令下人:“去把长公子叫来观刑!”王翁不想他半路竟思忖出这么个主意来,不由大惊,连忙躬身求告道:“家主叫他作甚?让公子观刑,这叫我老奴情何以堪?”王莽埋脸不吱一声,王翁便扑通跪倒地上,哑声哭诉道:“孩子们本来就怕你,如此摆弄,也疼在心上,还不如让老奴一头碰死!”

王宇听传出得寓所,吕焉一听王翁受难也趋步跟上。王宇便止住脚步,转身问道:“又不是游山逛水,你去作甚?”吕焉一听便红了眼圈,“又不是作了一次替身,我去了父翁总会碍于情面,再说也好搀你回还。”王宇最见不得妻儿前站,多说无益,便气鼓鼓地朝西花阁方向一路奔走,撇下吕焉一人踽踽独行。

王宇搭脚上了西花阁前的台面,一语不发,便一把将掩面啜泣的王翁拉扯一边,且好生抚慰道:“打就打吧,怕什么,还有我呢!”王翁便拽着王宇的袖角,像是一个做错事的孩子,貌似一脸的愧疚和委屈。

王莽像是在看一场精妙绝伦的皮影戏,自己置身事外,他们倒是父子。见煽情过后,便冷吼下人:“去取廷杖来,三十军棍,由王宇监刑!”王宇便像料想的那样,躬下身段揖礼道:“王翁如今年事已高,诸多罪愆,就由宇儿一人担承吧,诚乞父翁大人明鉴!”王翁一听气得跺脚,泪洒当场道:“你若还是这般帮衬,信不信老苍我一头撞死南墙?”

王莽见长子一时惊愕,便捋须拍了拍儿的肩头,叹息道:“如此也好,你道出来叫你做甚?王翁一身皮包骨头,平生也待尔兄姊不薄,如同亲出哇!如是领杖也是孝道。这样吧,你先领它二十军杖,余等十杖他自己受着……”王翁一听顿地失声,吕焉便赶忙上前拎巾拭泪,且佯装笑脸道:“打打松,头皮聪。他皮糙肉厚的,您还怕甚么!”

王翁眼睁睁地看着王宇进了阁内,又亲手将腰间鞶带摘了下来,递到下人手中,方趋至刑案前满目嫌恶地伸手抹了下漆黑的刑凳,又故作姿态地瞧了一眼指腹的印痕,这才放心地俯下身去……

无论这番做作如何潇洒,王翁还是看在了眼里,看到了他的股骨颤得厉害,牙口“可蹦蹦”地敲出响儿来。遂别过头去,牙关一咬,两眼一闭,珠泪“噗嗒嗒”滴落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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