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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一直坚持不懈地努力养成严谨的商业习惯;这对任何人来说都是必不可少的。倘若你是和天朝帝国〔15〕做生意,那么只要在海岸边上有一间小小的会计室,比方位于塞勒姆的某个港口,就具备足够的固定设施了。你可以出口本国出产的物品,清一色的土特产,大量的冰块、松木和少批量的花岗岩,统统用本地货轮装运。出口这些货物,生意一定不错。事无巨细,你都要亲自过问;你既是领航员又是船长,既是业主又是保险商;你要买进卖出,还要记账;收到的每一封信都要亲自过目,寄出一封信都要自己起草或审阅;你得日夜监督进口货物卸下船只,仿佛有分身术一般几乎同时出现在沿海的许多地方——最值钱的货物往往卸在泽西的口岸,你自己得像发报机一样,不知疲倦地扫掠地平线,和所有驶向海港的船只通话联络;为了供应这样一个相距遥远、需求极盛的市场,你需要保证货物源源不断地发送;你不仅要对市场行情了如指掌,还要了解各地战争与和平的前景,预期贸易与文明发展的趋势,为此,你要利用一切探险考察的成果,借助于新航线和航海技术的一切进步——研究航海图,查明暗礁和新设灯塔及浮标的位置,时时校正对数表,因为计算稍有疏漏,本应抵达一个友好港口的货船就会在礁石上撞个四分五裂——拉·贝鲁斯〔16〕下落不明就是一个实例;你还要跟上整个世界科学发展的步伐,研究从汉诺〔17〕和腓尼基人时代直到今天的所有伟大的发现者、航海家、冒险家以及商人的生平;最后,你还要随时掌握库存数量,清楚自己处于何种境况。这是一项需要全力以赴的工作,诸如盈亏、利息、净重计算法等各种各样的问题,以及所有相关数据的测量,都需要具备广博的知识。

我认为瓦尔登湖会是一个做生意的好地方,这不仅仅是因为有铁路和冰块生意;瓦尔登湖提供了诸多有利条件,公诸于众恐怕并非明智之举;这是个优良的港口,地基很牢固。虽然所到之处都必须先打桩才能建造住屋,可毕竟没有涅瓦河畔那样的沼泽需要填平。据说涅瓦河涨潮的时候,如果再加上西风和冰块,会将圣彼得堡从地球表面一扫而空。

由于我开始从事这种生意没有通常所需的启动资金,因此,恐怕人们很难推测,我从哪里能够得到每个这样的事业都必不可少的财源。让我们立刻就来谈及实际问题吧,就拿衣服来说,也许人们购买衣物的时候,多半是喜欢新颖奇特的装束,并且还会顾及别人的看法,而很少考虑衣服的真正用途。让那些从事劳动的人不要忘记,穿衣服的目的,首先是要维持生命的热量,其次,是要在目前的社会环境中遮羞蔽体;他还可以判断一下,他可以完成多少必不可少或至关重要的工作,而不必增加衣橱里的衣服。国王和王后的衣装往往只穿一次,尽管有御用裁缝为他们量身定做,他们也不可能体会到穿上合身的衣服有多么舒适自如。他们简直无异于用来挂干净衣物的木头架子。而我们穿的衣服逐日和我们融为一体,打上了穿著者的性格印记,直到我们不舍得弃之一旁,就像对待自己的身体一样赶快求医问药进行补救,视作非同小可之事。在我眼里,衣服上有补丁,并非低人一等;不过我也深信,一般来说,人们更为渴盼的是穿上时髦的衣装,起码要干净整洁,没有补丁,至于是否能够做到问心无愧就是等而次之的问题了。不过,即使衣服上破了的地方没有补好,充其量也不过是显得不够小心而已。有时候,我用这样的方法来测试我熟识的朋友:谁肯穿一条膝盖上打了补丁,或者只多了两条缝线的裤子?从大多数人的反应来看,他们认为,倘若他们如此穿着,一生的前程就会毁于一旦。他们宁可跛着一条腿进城去,也比穿条破裤子来得从容自若。如果哪位绅士的腿意外受了伤,那通常是可以治愈的;不过,如果同样的意外发生在他的裤腿上,那就无法补救了,因为他所关注的,不是真正值得尊敬的东西,而是人们看重的东西。我们熟知的人寥寥无几,我们熟知的衣服和裤子倒是不可胜数。你给稻草人穿上你刚穿过的衣服,自己不着衣衫站立一旁,谁不会甘愿向稻草人行礼致敬呢?某一天,我经过一片玉米地,见有一人站在一根戴着帽子穿着上衣的木桩近旁,我认出他正是农场的主人。和上次见到他相比,他只不过是多了几许饱经风霜的痕迹。我听说有一条狗,凡是看到穿着衣服的陌生人走到主人的屋舍前,就会大声狂吠,但是,一个赤身裸体的盗贼却能轻而易举地让它一声不响。如果人们被剥夺了衣衫,他们在多大程度上还能保持相对的地位?——这是个有趣的问题。在这种情况下,你能否确切地告诉我,在任何一群文明人之中,谁当属于最尊贵的阶层?菲菲夫人〔18〕从东到西环游世界,在她的冒险旅行中,当她来到俄罗斯的亚洲区域,自己的故乡已经近在咫尺的时候,她说,她觉得去拜见地方长官之时,有必要换下旅行服,因为她“现在身处一个文明的国度,人们是靠穿着来判断一个人的。”即使在我们这个具有民主精神的新英格兰城镇里,但凡有人发了意外之财,于是便尽显奢华,哪怕仅仅表现在穿着和用具上,也能为其赢得众人的敬慕。不过,这些敬慕之人虽然为数众多,却全都是异教徒,需要为他们派去一名传教士。此外,衣服需要缝纫,而缝纫可谓是一件无休无止的工作;至少可以说,女人的衣服从来没有做完的时候。

一个最终找到营生的人,去做事情的时候本无需让衣装焕然一新;对他来说,有一套在阁楼里不知放了多久的落满灰尘的旧衣服就足矣。一位英雄穿旧鞋子的时间,倒比他的侍从穿旧鞋子的时间更长——如果英雄有侍从的话;他赤足而行的岁月比穿鞋子的年头还要久远,而且英雄就是不穿鞋子也未尝不可。只有那些要去赴晚宴或者到立法院去的人才有必要身着新装,他们经常更换衣服,正如穿衣服的人也频繁更替一般。但是,只要我的上衣和裤子,帽子和鞋子,穿戴整齐后正适于敬奉上帝,那就足够了,难道不是如此吗?有谁会去注意他的旧衣服呢?他那件旧外套其实已经破旧不堪,褴褛毕露,因此,就是将它送给一个穷苦的孩子也算不得什么善行,也许那个孩子还会把它转送给比自己更穷的人,或许应该说是更富有的人,因为哪怕生活再匮乏他都能够安身立命。听我说,对那些要求衣冠簇新而不是要求穿衣服的人是新面孔的所有企业一定要小心提防。如果没有新人,又怎么可能把新衣服做得合体呢?如果你正面临着某项事业,尽管穿着旧衣服去尝试吧。人所需要的,不是去应对什么,而是去做什么,或者说,是成为什么。也许,无论旧衣服有多脏多破,我们也根本不该添置新衣服,直到我们致力于自己的事业,锐意进取,或者扬帆远航,那时即使身着旧衣,整个人也会感觉仿佛焕然一新,犹如旧瓶装上了新酒。人的更新季节,如同飞禽换羽一般,必定是生命的转折关头。正当其时,潜鸟会隐没到僻静的池塘。蛇蜕皮,虫破茧,都是凭借内在的努力和扩展;衣装之于我们,不过是最外层的护膜和尘世的烦恼而已。否则,我们就会被认为是披着一层伪饰招摇撞骗,最终难免被我们自己以及整个人类的看法所唾弃。

我们穿了一件又一件衣服,就仿佛我们是外生植物,得靠外部添加才能得以生存。我们穿在外面的衣物通常很薄,并且花里胡哨,它们是我们的表皮或假皮,和我们的生命并非一体,可以随处剥下而无致命的伤害;我们经常穿在身上的较厚的衣服是我们的细胞壁,或皮层;但我们的衬衫却是我们的韧皮,或者说真皮,如要剥去定会连皮带肉,令人痛不欲生。我相信,在某些季节,所有物种都要穿上相当于衬衫的东西。理想的状况是:一个人应该穿得简简单单,这样就能够在黑暗中触到自己;他生活的方方面面都应该以简约为要,做到有备无患,假如敌人攻占了这个城镇,他能像古代哲学家那样无牵无挂地空手走出城门。多数情况下,一件厚衣服相当于三件薄衣服,顾客能够以合适的价格买到便宜的衣物;5美元就能买下一件厚外套,而且可以穿好多年,2美元可以买一条厚裤子,1.5美元可以买一双牛皮靴,25美分可以买一顶夏天的帽子,62.5美分可以买一顶冬天的帽子,或者花上微不足道的一点儿钱自己在家里做一顶更好的帽子;当他穿上自己靠辛劳得来的衣服,难道睿智之人会因为他贫穷至此而不向他表示敬重吗?

当我定做一件特别款式的衣服时,女裁缝一本正经地告诉我,“眼下他们已经不时兴这个款式了”,言语中丝毫不强调“他们”这个字眼儿,就仿佛在引用和命运三女神一样超然于物外的权威之辞;我发现很难得到自己想要的款式,仅仅因为她不相信我说的话是当真的,不相信我竟会如此轻率。听到她这神谕一般的话语,我一时陷入深思,反复掂量她说的每一个字,以便悟出其中的含意,找出“我”和“他们”之间究竟有何种程度的亲缘关系,以及在这件与我紧密相关的事情上,他们究竟有何种权威;最后,我想用同样充满奥秘的语言来回答她,而且也不强调那个“他们”——“不错,他们这阵子不时兴这个款式,不过现在又开始流行了。”如果她为我量体裁衣,只是量我的肩宽,而不去量我的品格,仿佛我是个衣服架子,这又有何用?我们所崇拜的不是美惠三女神〔19〕,也不是命运三女神〔20〕,而是时尚女神。她纺纱、织布、剪裁,威力十足。巴黎的猴子王戴上了一顶旅游帽,美国的猴子全都纷纷效仿。有时候,我深感绝望,不相信在这个世界上,有什么简单明了的事情能够在人们的帮助下顺利做成。首先,务必要用一个强有力的压榨机,把他们头脑中的陈腐观念榨出来,让那些旧观念不能即刻复苏,在这之后,他们中间总有人脑子里有什么怪念头蠢蠢欲动,从不知何时就存在那里的一个卵壳里孵化出来,即使用烈火焚烧也难以断绝,你的努力因此而前功尽弃。不过,我们也不要忘记,埃及有一种小麦,据说就是一具木乃伊传下来的。

总而言之,不论是在本国还是异国,都不能断言服饰已经上升到在艺术上备受尊崇的地位。目前,人们通常是有什么就穿什么,就像遇难的水手漂到岸边,在海滩上随便找到什么就穿在身上,为各自的衣着在时间和空间的差异而彼此取笑。每一代人都会嘲笑老式样的装束,而虔诚地追随新潮款式。看到亨利八世或伊丽莎白女王的服装,我们会像看到食人岛上的国王和王后的衣着一样,禁不住哑然失笑。任何服饰一旦离开人就会显得可怜巴巴,滑稽古怪。任何人的衣着,唯有透射出的严肃的目光,经历过真诚的生活,才能抑制人们的嘲笑,从而显得神圣起来。衣着色彩斑斓的小丑突然腹内一阵绞痛,他的服饰也会表现出那种痛苦万状的情态。当士兵被炮弹击中,他那身破烂不堪的军装会显得如同王袍一般尊贵。

男男女女对于新款式的追求是那样幼稚而疯狂,有多少人摇晃着万花筒,眯着眼睛向里面观瞧,希望能够发现这一代人眼下所需要的那种独特的图案。生产者早已意识到人们的品味是反复无常的。譬如说,两种款式的区别仅在于某一种颜色的丝线深浅不同,其中之一会畅销一时,而另一种则摆在货架上无人问津,不过等到闲置了一季之后,后者反倒成了流行时尚,这种情况屡见不鲜。相比之下,文身倒算不得人们所谓的丑陋习俗。不能仅仅因为刺花深入皮肤,无法改变,就称之为野蛮。

我并不认为我们的工厂体制是人们获得衣装的最佳方式。技工的状况一天比一天更接近英国技工的状况;这一点也不足为奇,因为就我迄今为止耳闻目睹的情况而言,服装厂的主要目的不是为了让人们可以穿得舒适体面,而是为了赚钱,这是毫无疑问的。从长远来看,人最终达到的是他们预先设定的目标。因此,尽管他们一时受挫,但仍不妨把目标定得高远些。

至于住所,我并不否认现在已经成为一种生活必需品,尽管有实例说明,在气候更加寒冷的地区,人们长期没有住所也照样能够生活下去。塞缪尔·莱恩〔21〕说过:“拉普兰人〔22〕穿着皮衣,头和肩膀罩着皮袋,夜复一夜睡在雪地上,那种严寒就是身穿羊毛衣服也会被冻僵。”他亲眼看见拉普兰人就那样安然入睡。他还说:“他们并不比别的民族更耐寒。”但是,大概自从人类生活在地球上,没过多久就发现了住屋的便利,还有家庭的舒适,这种说法的原意可能是指住所带来的满足感,而不是其乐融融的家庭生活;然而,在某些气候地带,一提到住屋,人们就首先联想到寒冬和雨季,一年之中三分之二的时间根本用不着住屋,一把遮阳伞就足够了,因此,上述说法未免有失偏颇,而且只是偶尔适用罢了。在我们这里的气候条件下,以往到了夏天,只要有个遮盖就可以过夜。印第安人的表意符号中,一座棚屋代表一天的行程,树皮上刻画出的一排棚屋表示他们宿营的次数。人类的肢体并没有被造就得硕大强健,因此必须力求缩小自己的世界,用墙壁隔出一个适合自己的空间。起初人类赤身裸体,风餐露宿;赶上晴朗温暖的天气,白天还是很惬意的,但是到了雨季和冬天,更不要说炎炎烈日之下,如果不及早找个住所蔽护自己,人类恐怕早就灭绝在萌芽时代了。传说中的亚当和夏娃,在没有衣服可穿的时候用枝叶蔽体。人需要一个家,一个温暖舒适的地方,起初是寻求身体的温暖,然后是情感的温暖。

我们可以想象一下人类的幼年时代,某个富有冒险精神的人爬进岩洞去寻求遮蔽。从某种程度上说,每个孩子都会重复一遍人类的发展历程,他们喜欢待在户外,哪怕是阴雨和寒冷的天气。孩子们玩过家家和骑木马的游戏,都是出于人的本能。有谁不曾记得,自己小时候是怎样兴趣盎然地观看层层叠叠的岩石或是走近一个岩洞呢?这是一种出自本能的渴求,是我们最原始的祖先遗留在我们身上的烙印。从穴居开始,我们发展到用棕榈叶、树皮和树枝,用编织和绷紧的亚麻,用草叶和禾秆,用木板和木瓦,以及用石板和砖瓦建造屋顶。久而久之,我们忘记了露宿旷野的生活是何种感受,我们的生活远比自己想象的更加家庭化。壁炉和旷野,二者相去甚远。日日夜夜,如果我们能够更多地和宇宙天体毫无阻隔地彼此相望,如果诗人不是一味地在屋檐下吟唱,如果圣人不是久居在屋舍之内,也许一切都会好起来。鸟儿不在岩洞里歌唱,鸽子也不在笼舍里呵护自己的纯真无瑕。

然而,如果有人打算建造一座住所,他理所当然会表现出一点儿新英格兰人的精明,免得到头来发现自己住在一个劳教所、一座没有线索的迷宫、一家博物馆、一个救济院、一座监狱,或是一座富丽堂皇的陵墓里。首先要考虑到,这样的住所,其绝对必要性是微乎其微的。就在这个城镇里,我曾经见过佩诺布斯科特印第安人〔23〕居住在薄棉布帐篷里,四周的积雪竟然厚达一英尺,我想他们倒是希望雪能更深一些,好给他们遮风挡寒。如何能够真诚地生活,无拘无束地从事自己的正当事业,比之于现在,这个问题过去更是令我困惑不已,而如今我已经变得有些麻木了,真是不幸之至。以前,我经常看到铁路边上有一个6英尺长3英尺宽的大箱子,夜里工人们把工具锁在里面,我由此想到,每一个生活艰辛的人都可以花上1美元买一个这样的箱子,钻上几个孔,至少可以透透气,这样一来,下雨天和晚间就可以钻进去,把箱盖关拢,随心所欲地爱己所爱,享受灵魂的自由。这似乎并不是一个糟得不能再糟的办法,也绝对不是一个令人鄙弃的选择。你可以长坐不眠,完全听从自己的意愿,你可以随时起身而去,也不会有店主或者房东追着你讨要房租。有多少人租用一只更大、更奢华的箱子,为了支付租金被折磨得精疲力竭、苦不堪言,而住在这样一个箱子里人是冻不死的。这绝非戏言。简朴生活是一门学问,你可以轻视它,但却不能置之不理。一个身体强健、吃苦耐劳的民族,曾经一度大部分时间过着露天生活,他们过去在这里建造起舒适的住所,用的几乎完全是大自然提供的现成材料。马萨诸塞州殖民地管辖下的印第安人总督古金在1674年这样说道:“他们最好的房子用树皮做屋顶,搭盖得干净齐整、严实暖和,树皮是在干燥季节从树身上剥落下来,然后趁树皮尚且呈绿色的时候用沉重的原木压成大片大片的……差一些的房子,用一种灯芯草编成的草席做屋顶,也同样密实暖和,只是没有前者美观耐用……我见过的一些房子有60或100英尺长,30英尺宽……我也经常在他们的棚屋里过夜,感觉跟英国最好的房子一样暖和。”他还说,棚屋里的地面上和墙上通常铺着或挂着镶饰花纹的毯子,还有各式各样的器皿,一应俱全。印第安人已经有了如此进步,他们在屋顶的敞口处挂上一张草席,用一根绳子控制草席开合,调节通风效果。建造这样一个住所,起初顶多需要一两天功夫,而且仅需几个小时就能拆除并重新搭好;每个家庭都拥有一个这样的棚屋,或者其中的一个房间。

在蛮荒时代,每个家庭都拥有一处最好的遮蔽所,足以满足他们粗陋而简单的需求;天空中的飞鸟有自己的巢窠,地上的狐狸有自己的洞穴,原始人有自己的棚屋,但在现代的文明社会中,却只有半数不到的家庭拥有自己的住所,我认为此言是恰如其分的。在文明尤为发达的大城镇和大城市里,自己拥有住宅的人只占全体居民的一小部分。其余的人则年年交付房租,以换取这最外层的蔽体之物,在夏季和冬季更是必不可少;那笔房租本可以买下一个村子里所有的印第安棚屋,而现在却使他们有生之年一直生活在贫困之中。我在这里并无意强调租房和拥有自己的房子相比有何种劣势,但是,显而易见,野蛮人拥有自己的住所,是因为花费甚少,而文明人普遍租房住是因为无力购买;从长远来看也未必付得起房租。然而,有人会辩驳道,穷苦的文明人只要付一笔租金,就能得到住所,和野蛮人的棚屋相比,简直如同宫殿一般。按照乡镇的价格水平,每年支付25到100美元的房租,就能享受几个世纪以来人类进步的成果——宽敞的房间、干净的油漆和壁纸、拉姆福德〔24〕式的壁炉、内涂灰泥的墙面、软百叶帘、铜质水泵、弹簧锁、宽大的地窖,还有许许多多别的东西。但是,享受这些成果的据说通常是贫穷的文明人,而野蛮人虽然并不享有这些东西,却有着自己的富足生活——这一切究竟做何解释呢?如果有人断言,文明意味着人类状况的真正改善——我也认同这种说法,虽然只有智者能够使其有利条件有所增益——倘若真是如此,就必须让人们看到,完全可以建造出更好的住所而无需更多的花费;一件物品的价格,我称之为需要用以交换物品的生命时光的价值,需要即刻或长期付出。在这一带,一座普通住屋的造价是800美元左右,而要积攒下这笔钱,一个劳动者即使没有家室拖累,也需要10年到15年的时间——这是以一个人一天的劳动价值为1美元的标准来计算的,因为人们的收入总会有多有少——如此一来,一个人得耗费大半辈子的生命光阴,才能挣得自己的棚屋。如果我们假设他改为租房子住,这也只是在两难之间做出一个疑虑重重的选择。在这种条件下,如果野蛮人拿自己的棚屋去交换一座宫殿,难道会是个明智的选择吗?

或许有人会猜测,我几乎把拥有这份多余房产的全部好处都贬得一文不值,把其作用说成仅仅是以备将来的不时之需而已,就个人而言,主要是支付丧葬费用。但是,一个人恐怕并不需要安葬自己。不过,这倒显示出了文明人和野蛮人之间的一个重要差别;使文明人的生活成为一种制度,最大限度地把个人生活纳入其中,以便使整个种族的生活得以保存并日渐完善,这毫无疑问是为了我们的利益而设计的。但是我想说明的是,为了获得目前的好处,我们付出了怎样的牺牲,我还想指出,我本可以得到所有的益处,而不必承受任何损失。你说,穷人永远跟随着你,还说,父亲吃了酸葡萄,子女的牙齿就会发酸,这些话是何用意〔25〕?

“主耶和华说,我指着我的永生起誓,你们在以色列中必不再有用这俗语的理由。”

“看啊,世人都是属于我的,为父的怎样属我,为子的也照样属我:犯罪的他必死亡。”〔26〕

我的邻居,这些康科德的农人,他们的日子过得至少和其他阶层一样好,每念及此,我就会想到,他们大多已经含辛茹苦地劳作了二十、三十或者四十年,为的就是成为农场真正的主人,通常这些农场是附带着抵押权继承来的,要么就是借钱买下的——他们三分之一的劳动可以被看成是住屋的代价——但是他们往往还没有付清房款。不错,抵押权有时候已经超出了农场的价值,因此农场本身就成了一个大累赘,但是依然有人要继承,因为,用那人自己的话来说,这农场对他来说真是太熟悉了。向估税员询问此事的时候,我惊奇地发现,他们竟然无法一口气说出镇子里十二个拥有自己的农场,并且无债务之累的人来。如果你想了解这些农庄的历史,尽可以到抵押银行去问个究竟。切切实实靠劳动来偿还农场债务的人,真是少之又少,任何一个邻居都可以指给你看。我怀疑,在康科德,这样的人能否找出三个来。说到商人,其中的绝大多数,甚至一百个人中有九十七个,注定都会失败,这话同样也适用于农人。不过,就商人而言,他们中间曾经有人一针见血地指出,大部分商人的落败并不是真的亏钱蚀本,而仅仅是没有履行合约,因为当时手头不便,换言之,就是道德品质的沦丧。但是,如此这般,会让事情变得越来越不可救药,而且还会让人联想到,也许连那剩下的三个人也拯救不了自己的灵魂,也许和那些老老实实败落了的人相比,他们在更糟糕的意义上失败了。破产啦,拒付债款啦,都是一块块跳板,我们的大部分文明就在上面翻转腾挪,但野蛮人却站在饥饿这块没有弹性的木板上。不过,一年一度的米德尔塞克斯牛展却总是热闹非凡,大获成功,看起来,农业这部机器的所有接合点仿佛都处于良好的运转状态。

农人一直在努力解决生计问题,但他们采取的方法却比问题本身更复杂。为了弄到鞋带,他们投机做起了畜牧生意。他们凭借娴熟的技艺,用细弹簧丝设下一个陷阱,想捕捉安逸的生活和足以安身立命的收入,结果刚一转身要走,自己的腿却陷了进去。这就是他贫困的原因所在;同样,尽管我们处在奢侈品的包围之中,但和野蛮人享有的上千种舒适相比,我们仍然贫困不堪。正如查普曼〔27〕所吟咏的——

这虚伪的人类社会——

——为了尘世间的崇高伟大,

把一切天堂的安乐变得如空气般淡薄。

当农人得到了屋舍,他有可能并未因此而变得富足,反倒落得更加贫穷,正是房子左右了他。按照我的理解,这正是莫摩斯〔28〕强烈反对密涅瓦〔29〕建造住屋的恰当理由,莫摩斯说她“没有建成可移动的住屋,否则的话,就可以避开不与人为善的邻居了”;我们还可以振振有词地说,由于房子这种财产如此不灵便,我们与其说是居住在里面,不如说是常常囚禁其中;要退避三舍的恶邻其实正是卑劣的自己。据我所知,在这个镇子里,至少有一两户人家,一直希望将城郊的房子卖掉,好搬到村子里去住,他们足足盼了一辈子也未能如愿以偿,看来只有死亡才能使他们得到解脱。

就算大多数人最终能够拥有或租用具有各种先进设施的现代住屋,然而,文明在不断改善我们的住宅的同时,却没有相应地改进住在里面的人。文明创造了宫殿,却难以如此轻而易举地造就贵族和君王。况且,如果文明人的追求并不比野蛮人更有意义,如果他的大半生都用于获取最基本的生活必需品和安逸的生活,那么,他的住所为什么要比野蛮人更胜一筹呢?

但是,贫穷的少数人是如何过活呢?也许人们会发现,从表面上看,有多少人比野蛮人的境况优越,就有多少人比野蛮人的境况恶劣,二者是成正比的。某个阶层的骄奢淫逸意味着另一个阶层的贫穷匮乏。一边是宫殿,另一边则是贫民院和“沉默寡言的贫苦人”。给法老建造金字塔陵墓的工匠不计其数,他们以大蒜为食,死后恐怕连个体面的丧葬都不会有。石匠白天给宫殿造好飞檐,晚上回到自己那兴许连棚屋也不如的茅舍里。有人认为,在一个处处显示出文明的国家里,大多数居民未必会落魄到野蛮人的境地,这种想法是大错特错的。我在这里所说的是境况恶劣的穷人,暂且不论那些境况恶劣的富人。要弄明白这一点,无需看得多远,只要把目光投向铁路旁随处可见的简陋棚屋就足矣,这是文明进程中最落后的东西;我每日散步之时,都会看到有人住在那污秽不堪的棚屋里,为了透进亮光,他们整个冬天都开着门,里面看不到任何木柴堆,那东西只存在于他们的想象之中;由于寒冷和穷困,他们长期以来惯于蜷缩成一团,无论老幼,身躯都已经收缩变形,成了永久的模样,四肢和器官功能的发育也受到了抑制。关注这个阶层是理所当然的,正是他们的劳动造就了这一代人独具特色的成果。在英国这个世界大工场里,各种名目的技工,生存状况大抵如此。或者我可以让你们看看爱尔兰,在地图上,那里被标为白色地带或文明地区之一。我们不妨将爱尔兰人的身体状况和北美洲的印第安人、南太平洋岛民,或任何其他尚未与文明人接触,因而未曾堕落的野蛮人的状况作一番比较。我毫不怀疑,野蛮人的统治者和一般的文明人统治者同样聪明。他们的状况只能说明,与文明并存的是何等污秽不堪的东西。我无需提及美国南方各州的劳工了,他们生产出这个国家主要的出口产品,而自己本身就是南方的一种主要产品〔30〕。我在此只说说那些所谓处于中等状况的人吧。

大多数人似乎从未考虑过房子是什么,实际上,他们原本没有必要贫困一生,而其终生贫穷的原因,就在于总觉得必须拥有一座和邻居们一样的房子。这恰如一个人总是穿裁缝为他做好的各种衣服,或者逐渐舍弃了棕榈叶或旱獭皮做成的帽子,但还一味抱怨时日艰难,因为他买不起一顶王冠!我们有可能设计一座更便利更奢华的房子,但所有人都会承认,那笔开销可是无力偿付的。难道我们应该不断考虑如何获取更多的这类东西,而不能有时满足于有所欠缺的现状吗?难道那些高尚体面的公民,应该如此郑重其事地言传身教,教导年轻人在他们终老之前,必须备下若干多余的套靴、雨伞和空空如也的客房,好招待那些并不存在的客人吗?我们的家具为什么不能做得和阿拉伯人或印第安人的一样简单呢?我们把造福于民族的人奉为天国的使者,他们为人类带来神圣的礼物,当我想到他们的时候,脑海中并没有浮现出,他们身后跟着亦步亦趋的侍从,还有满车的时髦家具。如果容许我这种说法,就是说,我们在道德和智力上优于阿拉伯人,因而我们的家具也应该制作得更加复杂,这种容许是不是太不可思议?如今,我们的房子里塞满家具,弄得脏乱不堪,一个称职的家庭主妇宁愿把大部分家具扫进垃圾坑,也不会大清早忙个没完没了。清晨的劳作!在奥罗拉〔31〕面颊上的红晕的映衬下,在曼侬〔32〕的美妙乐声里,世人该从事何种“清晨的劳作”呢?我的写字台上摆放着三块石灰石,当我发现需要每天擦拭上面的灰尘时,我惊骇不小,厌烦地把它们扔到了窗外——我心灵上蒙受的灰尘还没有清除呢,那么,我怎么能拥有一所带家具的房子呢?我宁愿坐在户外,因为草地上一尘不染,除非人类在那里破土动工。

往往是骄奢淫逸之人开创时尚,让众人趋之若鹜。在所谓最好的旅店里住宿的旅人很快就会发现这一点,因为旅店老板会把他当成撒丹纳帕鲁斯〔33〕,如果他听之任之,不多时就会失去阳刚之气。我认为,在火车车厢里,我们往往把更多的钱花在奢侈物品上,而不是花在安全和方便上,结果安全和方便不可得,车厢却成了一个现代客厅,里面有长沙发、软垫凳、百叶窗,此外还有数以百计来自东方的物件,这些原本是为天朝帝国的六宫嫔妃和没有男子气概的当地人设计的,反而被我们引到西方来,单是听了这些物品的名称,乔纳森〔34〕也会感到羞愧难当。我宁愿坐在南瓜上一个人自得其乐,也不愿挤坐在天鹅绒垫子上。我宁愿乘坐牛车在大地上行进,呼吸自由流通的空气,也不愿坐在观光火车那无比华丽的车厢里,一路呼吸着污浊的空气驶往天堂。

在原始时代,人类的生活简单至极,无遮无掩,这至少显示出一个好处,那就是,人不过是大自然中的一名过客。当他吃饱喝足,精神焕发之后,便又开始考虑重返旅途。可以说,他把整个世界当作自己的帐篷,四海为家,不是穿过峡谷,就是越过平原,攀上山峰。然而,呜呼!人竟然成了他们的工具的工具。过去饥饿时独自采摘果子的人,现在成了农人;过去在树下寻求荫蔽的人,如今成了管家。眼下,我们不再露营过夜,而是在地球上安顿下来,忘记了还有天堂。我们信奉基督教,无非是因为这是促进农业的一种方法。我们已经为尘世建造了家宅,为来世建造了家墓。最杰出的艺术品应该表现人类如何使自己摆脱这种境况,而我们的艺术所起到的作用,却只是让这种低级的状态显得安逸舒适,而使高级的状态被抛到脑后。实际上,在这个村庄里,卓越的艺术品根本没有容身之地,如果有什么艺术品传到我们手里,我们的生活,我们的住屋和街道,也无法为其提供一个合适的基座。这里没有一枚钉子可以用来挂画,也没有一个架子可以放置英雄或圣徒的半身雕像。当我思忖我们的住屋是如何建造起来,是如何支付钱款,或者尚未付款,以及住屋内部的经济状况是如何管理和维持这一类问题时,我禁不住感到纳闷,在客人盛赞摆在壁炉台上的那些华而不实的小玩意儿的时候,地板竟然没有塌陷下去,让他跌到地窖里,落在那虽为泥土却坚实可靠的地基上。我不能不看到,所谓富足而高雅的生活,无非就是人们争相一跃去获取的东西,我素不欣赏那些粉饰生活的艺术品,我的全部心神都集中在那奋力一跃上;因为我记得,人类单凭肌肉能够做到的、最伟大的、真正的跳跃记录,是某些流浪的阿拉伯人保持的,据说他们能够从平地跳过25英尺的高度。没有人为的力量做支撑,即使跳到那个高度以外,也必定会落回地面。对于那些行为不端的业主,我想问的第一个问题是,是谁在支撑着你?你是九十七个失败者中的一员,还是三个成功者中的一个?等回答了我这些问题之后,也许我会看看你那些华而不实的小玩意儿,觉得颇具装饰性。马车套在马儿前面,既不美观,也不实用。在用漂亮的饰品装点房间之前,我们必须把墙壁剥个一干二净,我们的人生也是如此,要用良好的家务管理和美好的生活做底子:要知道,对美好事物的品味大多是在户外培养起来的,那里既无住屋,也无管家。

老约翰逊〔35〕在《神奇的造化》一书中,谈到了这个城镇最早的移民,也就是和他同时代的人,他告诉我们说:“他们最初在山坡之下掘洞而居,把泥土高高地堆在木头上,在最高一侧的泥地上生起烟火。”他们并没有“为自己建造房子”,他还说,“直到在上帝的祝福下,土地带来面包养活他们”,头一年的收成如此微薄,“他们在那个漫长的季节里,不得不把面包切得薄薄的,聊以煳口”。新尼德兰州〔36〕的总督,为了给想移居那里的人提供信息,曾在1650年用荷兰文写下这样一段更为详尽的介绍:“在新尼德兰,尤其是新英格兰地区,有些人起初无法按照自己的意愿建造农舍,于是他们就在地上挖一个方形的坑,像地窖一样,有六七英尺深,长宽则视需要而定,坑的四周墙壁嵌上木板,缝隙处钉上树皮之类的东西,免得泥土塌落下来;地窖的底部还要铺上厚木板,上面用护壁板做天花板,架起一个斜梁屋顶,其上覆以树皮或草皮,这样一来,他们全家人就可以住在里面,温暖而干爽地过上两年,三年,或者四年,可以推想,这样的地窖还会隔出若干个小间,完全取决于家中人口的多寡。在殖民时期之初,有钱有势的英格兰人以这种方式建造自己的住所,原因有两个:首先是为了不把时间浪费在建造住屋上,免得下一个季节口粮不足;其次是为了不让他们从本国带来的大批穷苦劳工感到灰心丧气。等过了三四年,这个地区已经适合农业生产之后,他们才为自己建造起漂亮的住宅,不惜花上几千块钱。”

在这个过程中,我们的先辈至少表现出了他们的谨小慎微,似乎他们秉承的原则就是首先满足当务之急。然而,更为迫切的需要现在得到满足了吗?一想到为自己置办一处豪华的住所,我就不禁感到万分踌躇,因为,说起来,这个地区尚未适应人类文化,我们迫不得已还要把精神面包切得薄薄的,比先辈的小麦面包还要薄得多。这倒不是说所有的建筑装饰都应该统统舍弃,即使在最原始的阶段也并非如此,而是说,应该首先让住屋与我们的生活息息相关的地方美观一些,就像贝类动物的内壁一般,但也要适可而止。我曾走进过一两所房子,知道里面装饰成了何等模样。

虽然我们今天没有沦落到栖身于山洞和棚屋,身穿兽皮御寒的境地,但毫无疑问,我们最好还是接受人类的发明创造和辛勤努力所带来的种种好处,为此,人类已经付出了高昂的代价。在我们这一带,木板和木瓦、石灰和砖头,要比适宜居住的山洞、整根圆木、应有尽有的树皮,或做好的泥坯和平整的石块更容易得到,价格也更便宜。我这么说是深有体会的,因为我既通晓理论,又有实践经验。只要多动动脑筋,我们就有可能利用这些材料,使自己比当下那些最富有的人更胜一筹,从而让我们的文明成为一种福祉。文明人是经验更丰富,更富有智慧的野蛮人。不过,我还是赶快讲述自己的试验吧。

1845年3月底,我借来一柄斧子,走进瓦尔登湖边的森林,来到我打算建造住屋的地方,在近旁开始砍伐一些高大笔直、年头不长的五针松做木料。一开头难免不借点儿东西,不过,这也许不失为一个最好的办法,让你的左邻右舍对你的事业产生兴趣。斧子的主人把那柄斧子交给我的时候说,这是他最珍爱的东西;但是,当我归还的时候,斧子比借的时候还要锋利。我干活的地方是一个长满松树的山坡,令人心旷神怡,透过松林,我可以望见湖水,还有一小片林中空地,松树和山核桃正焕发着勃勃生机。湖里的冰还没有完全融化,仅有几处现出水面,整个湖呈现出黝黑的色泽,水汪汪的。我在那儿干活的日子里,偶尔飘过几阵微雪;但是,每当我回家经过铁路的时候,眼里的景象大多是黄色沙堆绵延不绝,在弥漫的烟雾中闪烁着微光,铁轨在春天的阳光下闪闪发亮,我还能听到云雀、小鹟和别的什么鸟儿已经开始欢唱,和我们一起迎接新的一年。这是令人愉悦的春日,人们在冬天的不快正像冰封的大地一样开始消融,蛰伏一冬的生命也开始尽情舒展。有一天,我的斧柄掉了,我就砍了一节青绿的山核桃木做楔子,用石块把它砸进去,然后把整个斧子浸在一汪湖水里,好让木头膨胀,恰恰在这个时候,我看见一条带条纹的蛇窜进水中,躺在湖底,足足过了一刻多钟,跟我待在湖边的时间一样长,那份悠然自得显而易见;也许是还没有从蛰伏状态中恢复过来吧。我由此想到,人类目前之所以处在低级、原始的状态,原因大概也是如此;不过,如果他们感受到万物之春的力量在召唤他们,他们必然会上升到一个更高级、更超凡脱俗的生活状态。以前,在寒冷的清晨,我总在路旁发现一些蛇,它们身体的一部分处于麻木、僵硬状态,等待阳光把它们暖和过来。4月1日,天下起了雨,冰融化了,但清晨时分雾气蒙蒙,我听到一只离群的孤雁在湖上四处摸索,苦苦哀鸣,仿佛迷失了方向,又好像是雾的精灵。

我一连几天都在伐倒树木,砍削木料、立柱和椽子,全靠手里这把窄小的斧子,我没有多少可以交流的想法或学者般的思想,只是自吟自唱——

人们自诩博学多才,

可是,看啊!艺术和科学,

还有千般技艺——

全都插上了双翅;

只有吹动的风儿,

是他们知道的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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