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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最初发表于1864 年2 月1 日的《新杂志》上,原标题为《小城之旅》——原注。)

——旅行札记

这次,我带你们到阿尔及利亚的一个美丽的小城观光一天,那里距我的磨坊有二三百法里之遥……这也让你们换换口味,别总听长鼓和蝉鸣……

天空阴沉沉的,就要下雨了,扎卡尔山的顶峰笼罩在云雾之中。这是一个令人烦闷的星期日……饭店小房间的窗户朝向阿拉伯城墙,我待在这房间里,百无聊赖地吸着烟,也好自我排遣一下……店方将饭店的全部藏书供我使用,有一本记载详尽的历史书,几本保罗·德科克(保罗·德科克(1793—1871年):法国悲喜剧作家。)的小说,我还发现一册《蒙田全集》的单卷本……信手翻开这本书,重读了那封关于拉波埃希(拉波埃希(1530—1563年):法国作家,与蒙田交往颇深,对后者有一定影响。)之死的奇妙信函……结果,我比以往更迷惘,更忧郁……点点雨滴已经落了下来。窗台上的灰尘自去年下雨后就一直堆在那里,而每一滴落在窗台上的雨点都在这厚厚的尘土上砸成一个星状小坑……那本书从我手中滑落在地,我却长久地凝视着这个星状小坑……

城里的时钟敲了两下,钟声来自一座古老的伊斯兰隐士墓,从我的房间能瞥见它那细长的围墙……这奇怪的隐士墓真是可怜!这座建筑的中央靠上部位竟然装上了市政府的大钟,每到星期日,两点的钟声响时,它便向米里亚纳所有的教堂发出晚祷的信号,三十年前谁会想到这隐士墓会有这么一天呢?……叮!咚!各教堂的钟声纷纷响起来!……这钟声还得响一阵子呢……这房间显得太凄凉了,早晨我见到的那些大蜘蛛,它们被人称做“哲学的箴言”,已在屋内的各个角落里织上了网……还是到外面去吧。

我来到广场上。第三军团的乐队并未被这点小雨吓倒,乐师们围着指挥刚刚坐好。将军在师部大楼的一个窗口处露出尊容,身旁陪着一些如花似玉的姑娘;在广场上,区长挽着治安法官的臂膀来回踱着步子,五六个阿拉伯小孩赤裸着上身,在广场的一角玩弹子,不时发出凶狠的喊声。广场的另一边,一个衣衫褴褛的犹太老人又来到他昨天晒太阳的地方,可这阴雨天,没有太阳真让他大失所望……“一、二、三,开始!”乐队奏起了一首塔雷克西的玛祖卡舞曲。去年冬天,那些手摇风琴手在我的窗下曾演奏过这首曲子。过去我都听烦了,可今天再次听到这首舞曲却让我激动得热泪盈眶。

啊!第三军团的乐师们是多么幸福呀!他们眼睛盯着那些十六音符,陶醉在节奏和热烈的乐曲声中;他们什么也不想,只数着他们的节拍。他们的情感,他们的全部情感都维系在这似巴掌大小的乐谱之中,手指在两个铜制弦架之间的琴弦上来回颤动。“一、二、三,开始!”对这些正直的人而言,这口令就是他们的全部生命,他们所演奏的那些民族乐曲从未勾起他们的思乡之情……嗐!我不是搞音乐的,可这首乐曲却让我十分难过,我转身走开了。

这个阴雨绵绵的星期日下午,我又能到哪儿去呢?西多玛尔的店铺正好还开着,就去他的店里吧!

西多玛尔虽然开着一间店铺,但他却不以经营店铺为生。他出身王族,是阿尔及尔一位旧台伊(台伊:奥斯曼帝国在阿尔及尔的统治者。)之子,台伊被土耳其近卫军的士兵绞死了……父亲死后,他便带着深受他爱戴的母亲躲到了米里亚纳,在这儿过了几年贵族老爷般的生活,家中养了许多猎犬、猎隼、骏马,还有众多的女人陪伴在他左右,他的宫殿既漂亮又凉爽,到处都是喷泉,园子里栽满了橙树。后来法国人来了。西多玛尔起初与我们为敌,同阿布德·卡代尔酋长结了盟;后来因与酋长失和,转而归顺了法国。酋长为了报复他的背叛行为,便趁西多玛尔不在家时闯入米里亚纳,洗劫了他的宫殿,铲平了他的橙园,掠走了他的马匹和女人,用一个大木箱的盖子将他母亲的脖子压断……西多玛尔愤怒极了,即刻转而加入法国人的阵营,后来在与酋长作战的过程中,他成了我们阵营中最勇敢、最凶狠的士兵。战争结束后,西多玛尔重返米里亚纳,即使今天当着他的面谈起阿布德·卡代尔时,他还会恼怒得脸色发白,眼里闪着凶光。

西多玛尔已六十多岁了。尽管年事已高,脸上又长着麻子,但他的面容依然很帅:长长的睫毛,眼睛像女人的媚眼,迷人的微笑,一副王者之相。战争夺去了他的大部分财富,过去那种富足的日子没有了,他只剩下谢利大平原上的一个农庄和米里亚纳的一所房子,在这儿,他哺育着三个儿子,与他们一起过着舒适的生活。当地的首领对他十分尊敬。当地人发生纠纷时,都愿意找他调解,他的评断几乎总是十分公正。他很少出门,在紧邻自己房子处,临街开了一间店铺,他每天下午都待在这店铺里。这店里的家具并不奢华:四周墙壁用石灰刷白,一条环形长凳,几个坐垫,几杆长烟斗,两只炭火盆……西多玛尔就在这儿会客,调解纠纷,俨然一个店铺里的所罗门王。

今天恰好是星期日,店铺里拥满了人。十几位首领,身披呢斗篷,围大厅蹲了一圈,每人手边有一杆长烟斗和一小杯咖啡,那咖啡杯是精美的镶金丝鸡蛋盅。我走进店里,谁也不动弹……西多玛尔在他的座位上冲我送来最迷人的微笑,用手示意我坐到他旁边,坐在一个黄色的丝垫上,然后,他将手指放在嘴唇上,示意要我听着。

待判决的案子是这样的:贝尼祖祖人的首领为一小块土地与米里亚纳的一位犹太人闹起了纠纷,双方商定要将这纠纷面陈给西多玛尔,而且完全服从他的评判。双方约定当天就去找西多玛尔,证人也都找好了;可这位犹太人却突然改变了主意,他没带证人,独自一人跑到这儿,声称他更愿意把这事托付给法国治安法官,而不愿让西多玛尔去裁定……我到的时候,这事正说到这儿。

这位犹太人是个老头,蓄着土灰色的络腮胡子,上着栗色外衣,脚穿蓝色长袜,头戴一顶绒帽,正扬着头,用哀求的眼神四下观望,吻着西多玛尔的拖鞋,弯下身,跪倒在地,双手合一……我不懂阿拉伯语,但看着犹太人表意的这些动作,听他时刻挂在嘴边的字眼:“治安法官,治安法官”,我猜测着他那精彩的演讲:

“我们并非不信任西多玛尔,西多玛尔是圣贤,西多玛尔是公正的……可治安法官会把我们这事处理得更好。”

听众虽然很愤怒,但依然不动声色,保持着一个阿拉伯人应有的沉着……而西多玛尔这位戏弄人的大师却躺在坐垫上,目光呆滞,嘴上叼着一只琥珀烟嘴的烟斗,脸上堆着笑,听着这人的陈述。犹太人说得正起劲时,突然,一声“活见鬼!”打断了他的话;与此同时,一位来此给首领做证人的西班牙移民离开座位,走近犹太人伊斯卡里奥特,劈头盖脸地把他臭骂一顿,所有语言的咒语都让他用遍了,其中还包括某些极为粗俗的法语词,这些词真是不堪入耳……西多玛尔的儿子懂法语,当着父亲的面听到那些字眼后不禁脸红了,于是便走出大厅。请记住阿拉伯教育的这一特点。听众依然不动声色,西多玛尔照旧一成不变地微笑着,犹太人站起身,向门口退去,吓得浑身直哆嗦,可嘴里却更起劲地唠叨着那始终挂在嘴边的词“治安法官,治安法官”……他出了门,西班牙人愤怒地追了出去,在街上抓住了他,啪!啪!扇了他两个耳光……待西班牙人一回到店里,犹太人站起来,用阴险的目光环视着周围的人群,他们身着五颜六色的服装,而且肤色也完全不同:有马耳他人、马翁人、黑人、阿拉伯人。对犹太人的恨使他们聚到一起,看到一个犹太人当众受辱真让他们开心……伊斯卡里奥特犹豫了片刻,拉住了一位阿拉伯人的长袍下摆:

“你看见了,阿什迈德,你看见了……你就在场,那个基督徒打了我……你是见证人……好啦,你就是见证人。”

那阿拉伯人抽回他的长袍,推开犹太人……他什么也不知道,什么也没看见,因为当时他正回头看别的……

“可是,你,卡杜尔,你看见了,你看见那基督徒在打我。”可怜的伊斯卡里奥特朝一个黑人喊着,这胖黑人手里正在剥仙人果。

那黑人吐了一口唾沫,露出鄙夷的样子,然后就走开了……这个矮个子马耳他人什么也没看见,他那黑黪黪的眼睛在方帽下闪着凶光;那位娇小的马翁女子也什么都没看见,这女人的肌肤呈砖红色,头上顶着一筐石榴,笑着溜走了……

犹太人喊着,央求着,来回奔忙着,但毫无结果……没有一个证人,大家什么也没看见……幸亏这时有两个教友从此地路过,他们正低着头,贴着围墙走。犹太人发现了他们俩:

“快,快,我的兄弟!快去找代理人,去找治安法官!……你们这些人其实全看见了……你们看见有人在打老人!”

但愿他们都看见了!……可我觉得他们确实看见了。

……西多玛尔的店铺里一片欢声笑语……咖啡馆的老板为所有的杯子斟满了咖啡,将大家的烟斗也都一一点燃。大家尽情地聊着,不时放声大笑。目睹一个犹太人挨一顿暴打真是开心!……在这满屋烟雾和闹哄哄的气氛中,我悄然来到门口,我想到犹太人聚居区里转转,了解一下伊斯卡里奥特的教友们是如何看待自己的兄弟遭受羞辱的……

“今晚来吃饭吧,先生。”老好人西多玛尔朝我喊道。

我答应下来,并向他表示谢意,然后便走了出去。

在犹太人聚居区里,大家都义愤填膺。这事已经闹大了,所有店铺里都空无一人,绣花工人、裁缝、制皮件工,整个犹太街区的人都上了街……男人们头戴丝绒鸭舌帽,脚穿蓝色长袜,三个一群,五个一伙地大声喊着,还不停地挥动着手臂……女人们脸色苍白,面颊浮肿,身穿平庸的连衣裙,胸襟饰金,显得十分呆板,倒更像个木偶;她们戴着黑色头巾,在人群里奔来奔去,发出刺耳的叫声……我到的时候,人群里生出一阵骚动。大家前呼后拥,你推我搡……在证人的搀扶下,那位犹太人,即这个事件的英雄人物,在一片鼓励声中,从头戴鸭舌帽的人群中穿过:

“你要报仇呀,兄弟,为我们报仇,为犹太民族报仇。什么也别怕,你有权捍卫自己。”

一个丑陋的侏儒,身上发出一股松脂和旧皮革的臭味,带着一副可怜相,向我靠过来,粗重地叹着气。

“你瞧,”他对我说,“这帮可怜的犹太人,他们怎么这么对待我们呢!他可是个老人啊!他们快把他弄死了。”

说实在的,可怜的伊斯卡里奥特,除了嘴还在喘气,已经和死人无甚两样。他从我面前经过时,双眼暗淡无光,面容委顿,连腿都迈不开,脚在一步一步地挪……得给他一笔赔偿金才能挽救他,因此大家并未送他去看医生,而是带他去找代理人。

阿尔及利亚有许多代理人,几乎和蝗虫一样多。这个职业似乎很吃香。不管怎么样,这个职业的优势是:入门无障碍,不需考试,不用交保金,也不必接受培训。正像在巴黎我们都去当作家一样,在阿尔及利亚,人人都去当代理人。为此只需懂点法语、西班牙语、阿拉伯语,皮包里总装着一本法典就行了,当然首先要有干这行的气质。

代理人的职能可谓是五花八门,他们可以是律师、诉讼代理人、经纪人、鉴定人、翻译、记账员、掮客、代笔人,是殖民地的“雅克师傅”(雅克师傅:莫里哀的喜剧《吝啬鬼》中身兼厨师和马夫的人物。)。不过阿巴贡(阿巴贡:莫里哀的喜剧《吝啬鬼》中主角。)只有一位“雅克师傅”,而殖民地所拥有的“雅克师傅”却大大超过其需要。仅在米里亚纳一地,他们竟然有一打之众。为减少办公费用,他们往往在大广场的咖啡馆里接待他们的当事人,为这些人提供咨询服务——难道他们真的提供了吗?当然还要佐以苦艾酒和掺酒的咖啡。

可敬的伊斯卡里奥特在两位证人的陪伴下,向大广场咖啡馆走去。咱们就不跟着他了。

从犹太人聚集区出来时,恰好经过阿拉伯事务管理所,这幢房子屋顶铺着石板瓦,一面法国国旗在屋顶上迎风飘扬。从外观上看,人们会把这幢房子当做镇政府。我认识这里的翻译,还是进去和他一起抽一支烟吧。我一支接一支地抽,最终总会把这个没有阳光的星期日消磨掉。

管理所前的院子里拥满了衣衫褴褛的阿拉伯人,足有五十来人在等着接见,他们穿着长袍,沿墙蹲着。这个贝督因人的候见场所虽然是个露天的院子,但仍散发出一股很冲的汗臭味。咱们快点过去吧……在管理所里我见翻译正和两个嗓门很高的人谈话,这两人光着身子,各披一条脏兮兮的长毯子,发疯似的比画着,讲述一串念珠被盗的经过。我坐在屋角的一张席子上,看着他们……翻译穿的那套服装十分漂亮,米里亚纳的翻译穿上这套服装可真帅!衣服和人相得益彰。服装是天蓝色的,佩着黑色的胸饰和闪闪发亮的金纽扣;翻译长着一头拳曲的金发,脸膛微红,俨然一个富有幽默感和幻想的漂亮的轻骑兵。他相当健谈,他会讲那么多种语言!他对世事总持怀疑态度,他肯定在东方语言学校里结识了勒南(欧内斯特·勒南(1823—1892年):法国作家。)!他还是体育运动的爱好者,到野外露宿就像参加区长夫人的晚会一样那么惬意。他跳起马祖卡舞来风度翩翩,比任何人跳得都好;他做的古斯古斯(古斯古斯:北非地区的一种食物,将粗面粉筛成颗粒状,蒸熟后配肉和辣汁。),那味道无人能比。总之一句话,他是个无所不能的巴黎人,也正是我心目中的男人。要是女人都迷恋上他,你们可别见怪啊……要说讲究穿戴,他只有一个对手,就是管理所的那位中士。中士身穿细呢制服,扎着护腿,护腿上镶着螺钿纽扣,全军营的人都自愧弗如,因而不少人都嫉妒他,他被派到管理所之后,就不用再干原来的苦差事。他总是在各条街上转来转去,戴着白手套,烫着鬈发,腋下夹着一摞登记簿。大家羡慕他,可又特别怕他,因为他十分专横。

念珠被盗事件解决起来显然要拖很长时间,那就再见了!我也不等结果了。

就在我动身之际,院子里一片欢腾。大家纷纷拥向一个高大的当地人,他面色苍白,却气宇轩昂,身上裹着一件黑色长袍。一周前,他在扎卡尔山里与一只豹子搏斗。豹子被打死了,可他的半条胳膊却被咬掉了。每天早晨、晚上他都要到管理所来换药。每一次大家都在院子里围住他,要他讲与豹子搏斗的故事。他用浓重的喉音慢慢地说着,不时还撩开长袍,向众人露出他那受伤的胳膊,伤臂吊在胸前,包扎伤口的布上渗出斑斑血迹。

我刚走到大街上,突然下起了暴风雨。真是风雨交加,电闪雷鸣……咱们快点去避雨。我随即穿过一扇大门,猛然闯进一群波西米亚人的聚居地,他们都拥在一个摩尔式院子的拱廊之下。这个院子与米里亚纳清真寺相毗邻,是穆斯林赤贫者的栖身之地,又称“穷人院”。

几只身上长满虱子的瘦瘦的大猎狗在我身边凶恶地转来转去。我背靠着回廊的一根柱子,竭力装作泰然自若的样子,不和任何人说话,只是看着那哗哗的雨柱,雨点落在院内彩色石板上泛起点点水泡。波西米亚人都卧在地上,几个人挤在一起。我身旁有一位略有几分姿色的年轻女子,她的领口敞开着,腿也裸露着;手腕和脚踝上都套着大大的铁镯子。她嘴里唱着一首奇怪的五音不全的曲子,曲调显得很凄凉而且鼻音很重。她一边唱着小曲,一边在给一个肌肤呈红铜色、光着身子的小孩喂奶。她用另一只空闲的手在石臼里捣大麦。大雨在狂风的肆虐下,不时将母亲的双腿和小孩的身子打湿了。这位波西米亚女子对此毫不在乎,继续在狂风中一边唱着曲子,一边捣大麦、喂孩子。

雨势弱了下来。我利用雨停的间隙赶紧离开这神奇的院子,我径直朝西多玛尔家走去,到他家去吃晚饭,该到吃饭的时候了……当我穿过大广场时,又碰到了下午见到的那位犹太老人。他倚在代理人身上,身后跟着证人,他们兴高采烈地走着,一群淘气的犹太小孩在他们周围蹦来蹦去……大家都是喜形于色。代理人负责此案,他将要求法庭赔偿两千法郎。

在西多玛尔家,晚宴极为丰盛。餐厅朝向一个幽雅的摩尔式的院子,两三座喷泉发出动听的流水声……这顿土耳其饭做得棒极了,是按布里斯男爵(布里斯男爵(1813—1876年):法国美食家,曾著多卷有关烹饪的书。)的菜谱烹制的。在众多的菜肴中,我特别注意到一盘杏仁鸡、一盘香草古斯古斯、一盘肉炖甲鱼,这道菜有点腻,但味道极佳,还有那种叫“法官一口酥”的蜜制饼干……佐餐酒只有香槟。尽管受伊斯兰戒律的制约,西多玛尔还是喝一点酒,但要待仆人转过身的时候才喝……晚宴后,我们来到主人的起居室,仆人们紧接着送来了果酱、烟斗和咖啡……这房间里的家具极为简陋:一个长沙发、几张席子;房间尽里头,摆着一张很高的大床,床上随意摆着几个带绣金图案的小靠垫……墙上挂着一幅旧的土耳其画,画面上描绘了一个叫哈马迪的海军司令的丰功伟绩。土耳其的画家似乎画一幅画时只用一种颜色:这幅画的主色是绿色。大海、蓝天、军舰、哈马迪司令本人,整个画面都是绿色,而且特别绿!……

阿拉伯人的习惯是饭后尽早与主人告辞。咖啡喝过了,烟斗也抽了,我向主人道了晚安,离开了他和他的妻妾们。

我到哪儿去打发这夜晚呢?现在回去睡觉还太早,北非骑兵的号手尚未吹响归营号呢。况且西多玛尔的金色靠垫依然在我眼前跳着梦幻般的法朗多拉舞,让我无法入睡……我来到了剧院门前,进去看看吧。

米里亚纳剧院的前身是一座草料仓库,勉强被改装成演出大厅。几盏巨大的油罐灯在幕间休息时被灌满油,作照明的吊灯使用,正厅后排的观众都站着,而乐队的乐手们则坐在长凳上。楼座里的观众很得意,因为他们都有草编的椅子坐……演出大厅周围是一条长长的走廊,走廊里光线很暗,也没有铺木地板……人们还以为走在大街上呢,况且真是街上有什么这里也有什么……我进来时,节目已经开始了。令我吃惊的是,那些演员真的很不错,我是指那些男演员,他们生气勃勃,充满了活力……他们几乎全是业余演员,是第三军团的士兵,军团为他们而感到自豪,每天晚上都来为他们喝彩。

至于女演员,嘿!……依然是省城小剧院里永不改变的女角色,一直没有一点变化;她们自负、夸张,又十分做作……然而在这些女角里有两个人引起我的注意,是两位米里亚纳的犹太姑娘,很年轻,刚刚步入演艺界……她们的父母都在大厅里,而且看上去很高兴。他们坚信女儿干这个能挣上几千杜罗(杜罗:西班牙的一种银币,相当于五个比塞塔。)。拉歇尔(拉歇尔(1821—1858年):法国著名的悲剧演员。),这位犹太人的骄傲,这位百万富翁及著名演员的传奇生涯已在东方犹太人中广为流传。

在舞台上,没有比这两个犹太小姑娘更滑稽、更感人的了……她们羞怯地站在舞台一角,搽着粉,涂着胭脂,袒胸露臂,身体僵直。她们感到很冷,但更感到害羞。不时从她们嘴里迸出一句含混不清的台词,连她们自己也不解其意;在道白时,她们用希伯来族所特有的大眼睛惊恐地望着台下。

我从剧院走出来……四周漆黑一片,我走着走着,猛然听见广场的一角传来喊声……大概几个马耳他人正在动刀子打架呢……

我慢慢地沿着城墙回到饭店。一股股橙树和崖柏那清新的香味从平原上升起。空气柔和,夜空清湛……那边,在路的尽头,一堵老墙矗立在那儿,像个幽灵似的,这是某个古寺的遗迹。这墙是神圣的,阿拉伯妇女每天都要往这墙上挂她们的还愿物:有做袍子的布片,贵重的布料头;有用银线相系的长长的红棕色的发辫,长袍的下摆……所有这些还愿物都在淡淡的月光下,在温和宜人的夜风中摆动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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