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会议室里，国画系的老师几乎都到齐了，副校长程建业坐在圆桌的最前方，一颗几乎谢顶的脑袋上三七分出了十几缕油光水亮的丝，因为实在是过于贴合头皮，看起来就像是毛笔画上去的一样。
谢南城他们被安排到了圆桌最尾端，在曲线是离他最远，但在直线距离上两人坐在了一条线上，谢南城一抬头目光总会不自觉的看向他的头顶，看上去像是顶了几颗紫菜，看得谢南城有些饿了。
学院主任徐梅坐在他左手边，沈诗语则坐到了他的右手边，凑在他耳边小声的说着什么，程建业毫不隐藏的鄙夷目光来回在谢南城身上扫荡，他喝了口茶，清了清嗓子，“谢老师，出于对学校老师教学资格的严谨态度，我很想知道作为一个留美归来还是罗德岛设计学院毕业的高材生为什么会选择住在碧云路上的老楼里呢？听说那边治安不太好，已经被列为危房了，能在罗德岛那样的学院硕博连读还开了自己的油画展，虽然你的资料学院还没有审查过，可我还是愿意相信谢老师不会因为缺钱的关系才选择那样的地方吧。”
谢南城的嘴角浅浅上扬，像是一条眼镜王蛇在嗅到猎物时佯装出的善意，“我现在已经不住那里了，不过我很好奇，程院长所说的严谨态度指的就是对我住的地方刻意偏见吗？在程院长眼里罗德岛毕业的学生应该住哪里呢？白金汉宫吗？”
沈诗语抬着下巴调整了一个自以为能让谢南城仰视的角度，可她忘了以她的身高想要让谢南城那根成了精的竹竿仰视她，最直接的办法就是站起来或者把自己的高跟鞋塞在屁股下面。
“我们知道你不住那里了，你现在住进苏家大院是吧，一个住在贫民窟的老师攀附权贵，这样的话题已经在司南的话、微博群和贴吧里霸榜一周了，这样的风气会让学生们觉得只要皮相好，就能钓到金龟婿，过上豪门富太太的生活，程院长，我觉得谢老师的作风存在一定问题且已经影响到学生的价值观了。”
程建业配合着点了点头，“谢老师这么做的确是在走一条投机取巧的歪路，我认为……”
“不好意思，稍微打扰一下二位的双簧，你们这指桑骂槐的语言技巧让我有点迷惑，贫民窟的老师攀附权贵指的是我？”
程建业开始他假模假式痛心疾的表演，语重心长的说：“谢老师，你曾经住在碧云路那边是事实吧，你现在搬进了苏家大院里也是事实吧，你这样的行为要学生们怎么想？”
“我又不是他们的妈，他们脑袋里塞了什么东西真不是我力所能及的事，再说了话、微博群、贴吧里面那些价值观扭曲的东西多了去了，您怎么非捡一条最温和的来说事了，还是说您上了年纪是看不懂网络缩写是吧，群里一条条打着找人yp的帖子，真不是杨鹏的寻人启事，您好好用您的手写输入法百度一下，你就会现贫民窟老师攀附权贵这样的帖子得是多少水军昧着良心往上推才能出现的霸榜。”
程建业圆润如球的脸上皱纹都气得撑开了些，他掏出一颗降压药服下，有些脆弱的看了看旁边的主任徐梅。
徐梅临危受命，却感觉任重道远，“那个……谢老师啊，这个事我们就先不提了，但是你在上午的课上宣布古典诗词的考试以什么告白情诗来评分，这可是司南的期末考试，你的课有四个学分，你不能让学生随随便便写一诗就混过去了。”
“那徐主任觉得我应该出一张让所有学生考完之后都哭爹喊娘的试卷？争取让考过的学生们都变成行走的唐诗三百？”
“你这是什么态度？”圆桌上一位长得小肚鸡肠相的大哥肃然起身，可能自我感觉器宇轩昂的吧，背着个手显得他肚子更挺了，“我建议直接将这位谢老师辞退。”
谢南城扶额嘀咕一句，“这个又是什么逗比演员？”旁边的孙苏苏提醒她一句，“这是学工部的主任程华，是程院长的侄子，最大爱好就是趋炎附势。”
谢南城看着他，像看一只直立行走的猪妖，“程主任觉得我态度不好就要辞退我？你想要一个什么态度呢？卑躬屈膝俯称臣？顺你者昌逆你者亡？别闹了，大清都亡了这么多年了你还惦记着了？”
“从业这么多年，我还从来没遇到过这么……这么……”程华想了半天也没找到一个合适的词出来，谢南城在旁边替他找补一句：“以下犯上？”
“对就是以下犯上。”
“你这江山到底是从哪块高粱地里继承下来的，瘾这么大。”
“哟，脾气还真够冲。”半开着的会议室门被缓缓推开，一个穿着旗袍梳着老式盘头的老太太走了进来，整个圆桌上的人除了谢南城，全都站起身来迎接，就连翟樱桃他们表情都有些激动，像是看到了诈尸还魂的老艺术家一样。
沈诗语迎了上去，掩饰不住得意的叫了一声“奶奶。”
程建业有些激动，小心翼翼的问了一句，“你怎么得空过来了？”
“我来旁听一下，顺道过来看看到底是谁欺负我家孙女了。”
一帮站起来的老师齐声叫了一声“沈先生”。
“都坐吧，我也算是不请自来了，大家都别拘着，该说什么就说什么。”
谢南城另一边的翟樱桃看她打量这位沈先生的目光透着一股浓烈的战意，赶紧提醒一句，“老幺，对这位你就别狂轰滥炸了，她是国宝级演员又是国画大家兰瑾河的红颜知己，艺术圈的人都尊称她一声先生，这些老艺术家脾气又怪又护短，你就别往枪口上撞了。”
在他的提醒下，星星之火终于有了燎原之势，虽然翟樱桃最初的想法是准备把它掐灭在萌芽中的。
“哪个是谢南城呀？”
谢南城起身看着那位坐在程建业身后像是垂帘听政一样的老太太，“我跟这位不熟，就不陪各位叙旧了。”
刚走几步，就听见这位沈老太烦人的声音，“只有那些不正经的家门里才容得下这样的教养，难怪长得妖里妖气的，建业呀，司南可不能被这样的老师坏了名声。”
“老太太，我确实不如您家孙女长得驱邪避凶，短小精悍，不过我实在没有看出就您家这样的教养，家门能正经到哪里去。”
“你们看看连对长辈基本的尊重都没有，这样的人，何以为师，何以授业？”
“老太太，尊重这个东西是相互的，不是倚老卖老耍横要来的，您知道什么是年轻人口中的闻老色变吗？您知道现在的年轻人有多怕您这样最喜欢讲道理却最不讲理的老太太吗？您要是精力过剩就学人家秦始皇多研究一下怎么才能长命百岁，这才是您应该关心问题，而不是到处琢磨怎么给人添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