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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学校今天放假。”妈妈说,“老林,今天老鼠的情况什么样?”
“都缩进去了。现在,我在明处,它们在暗处了。我真害怕,会不会发动突然袭击?”
老林机警地竖起耳朵倾听屋内的声音,他的两只大手攥成拳头。
我们走出了好远,妈妈还在说老林的事。听起来,她好像对自己卖老鼠药这个职业产生了怀疑,她一再地问我说:“我成了罪魁祸首吗?”这时我们听到了惨叫,是老林发出来的,我惊骇地站住了。
“那是人鼠大战。我们帮不了他的。”
妈妈推着车要我快走,她的脸色很不好看。快到家时,她突然说:
“小云,你们夜里搞的那些活动同老鼠有什么关系,你注意到了吗?”
我没来得及回答,因为大哥骑在自行车上冲过来了,他连人带车重重地摔在地上,满脸都是血。难道有人在追击他吗?我朝空空荡荡的胡同里看了又看,一个人也没有。血是从他的鼻孔里流出的,他失去知觉了。妈妈站在那里端详了他一会儿,放好三轮车,不管不顾地进屋去了。
“大哥!大哥!”我摇晃着他。
他将左眼睁开了一半。我吓得跳了起来。这是怎么回事?他变成那个人了,就是雨天里来的那个人,当时二妹说他是爹爹。他慢慢坐了起来,又变回了我的大哥。
“有人追你吗?”
“有人追我,很多人。”他点了点头,用袖子去擦脸上的血。
“你认识雨天里到我们家来的那个人吗?”我忍不住问他了。
“你是说老王吧,当然认识,他总在这附近悠转。妈妈生我的气了吗?”
他站起来,神情紧张地摆弄摔坏的车子。
“妈妈生我的气了吗?”
他又问我。他的鼻孔还在流血,嘴唇肿了起来。
“不会吧。”我说,“妈妈在想那些老鼠的事呢。”
二妹站在窗口那里看我们,她显得很激动。我跑进屋,随她到了后花园。
是深秋了,园子里一派凋零景象。我记起我好久没来这石桌上了。因为三妹到姨妈家学绣花去了,她一走,二妹就变得懒心懒意了。就在昨天下午,我听见二妹在卧房里同一名男子语气急切地说话,但后来,我始终没看到那个男的出来,也许他跳窗出去了。后来二妹告诉我说,那人邀她“私奔”。我感到很震惊,二妹才十四岁,居然就有男人来邀她私奔了。
“我要想一想,”她皱着眉头说,“也许三妹明天就回来了?”
“她要是回来,我们仨又玩‘上天堂’的游戏,如果这样你不私奔了吧?“
“嗯。”
她爬上那张石桌,仰身躺在上面。她的样子忧郁到极点。
下小雨了,我听见半人深的枯草发出“咝咝”的声音,东边有脚步声传来。东边的脚步像一个男人发出的,会不会是要“私奔”的那个人呢?
“二妹,二妹,你在哭吗?”我轻声说。
但她一声不吭。她的头发开始滴水了。而我,真奇怪,我站的地方居然没有雨,我周围的干地画出一个大的圆圈。这时她侧身而卧了,她的眼神十分模糊。
她在石桌上一直呆到雨停,这才全身湿漉漉地爬下来,到屋里去换衣服。
夜里我同她在各自的床上翻来覆去,后来我们就一齐到窗口去看。我们看见石桌上有一轮一轮的光圈,地上也有一些闪光点在移动。
“那是些老鼠。”二妹说。她是指那些移动的闪光点。
“老鼠想上桌吧?”
“是啊。”她叹了口气,颓然往椅子里坐下去,“它们绕桌子跑啊跑的,跑到累死为止。我坐在这里想这件事,我觉得老鼠们将我带进了死胡同。”
我想,妈妈为什么一定要从事卖鼠药这件工作呢?大概就是她那些假“三歩倒”,使得我们地区的鼠祸猖獗。我看见有个模糊的人影立在石桌的那边,但我还不能断定那是一个人。我揉了揉眼又看。这时二妹开口了:
“姐姐,你不要看了,那就是他,夜夜都在那里的。”
“谁啊?”
“三妹说的那个人,那时她不愿意告诉你。她去学绣花,就是想把那个人的样子绣出来。前天我看到她将自己的每根指头都扎出血,滴到绷子上头。”
“你去她那里了?”
“我偷着去的。姨妈把她关在绣房里,不让任何人同她见面,我隔着玻璃看她,她不知道。姨妈放了一只猴子放在绣房里监视她。嘘,别出声,他动起来了。”
可是我感觉到是我脚下的地在摇晃,我自己在摇晃。我在摇晃中看见对面的黑影越来越庞大,夜空看不见了,四周漆黑,二妹也消失在漆黑之中。我站立不稳,往地上坐去,但我并没有坐在地板上,我好像坐在空气里头了,因为我仍然不停地摇晃。
“你看,她进屋了。”二妹在遥远的地方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