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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到阴戏和烧纸船的习俗,我想在这里插几句话,这跟我的小叔叔的故事关系很大,跟我之后遇到的一系列事也脱不了干系,所以必须先交代清楚了。

我们这儿的戏叫作阳戏,很多人都以为阳戏就是舞阳神戏的简称,指代的是一个地方的戏种,就好像京剧叫作京剧,是因为它形成于北京,昆曲叫作昆曲,是因为它发源于苏州的昆山。但实际上,阳戏不是一个戏种,也不是什么舞阳神戏的简称——尽管舞阳神戏确实是我们这儿最出名的阳戏。

所谓阳戏,只是我们这边约定俗成的一种叫法,是相对于阴戏而言的:在我们这儿,演给活人看的戏,就叫作阳戏,包括我的小叔叔唱的丧戏,那也是活人可以看的戏,这都是阳戏;我们这儿还有一种戏,是演给死人看的,活人不能看,就叫作阴戏。

过去像是年里头的大日子,阳戏和阴戏是都要演的。阳戏是娱人和娱神的,阴戏就是专门镇魂辟邪的,通常是在岸上搭棚演阳戏,在河上掌船演阴戏,这大概是因为水属阴的道理,也可能是因为演阴戏是不能被活人看到的,所以要避人耳目,把船开到远远的河面上去演,请神戴面一系列的活儿也都是等到把船划到了远处,到了岸上的人们看不到的地方才进行的。所以阴戏演起来究竟是个什么样子,是几乎没有人知道的,历史上关于阴戏的记载也很少。究竟是什么人在演阴戏,为什么演阴戏就不能被活人给看到,也从来没有一个准确的说法。

(关于这一点,我的奶奶倒是挺有自己的看法,她说,活人要是看了阴戏,跟死人一样被勾去了魂魄,魂魄被带到了阴间去,再也回不来了,不就变成了活死人吗?所以活人是万万看不得阴戏的。在我的奶奶看来,阴戏肯定是好看得不得了的戏,所以无论死人活人一看就会入迷,魂魄就会稀里糊涂地跟着演阴戏的阴船跑了。人们似乎有这样一种“偏见”,认为带点儿鬼气的事物要比一般的事物好看,比如我们说一个女人好看,就说她见了鬼的好看。其实不单我们这儿,全世界都差不多,但凡说到女鬼肯定是美女。)

一件事物,如果知道的人太少,就很容易消失在流逝的时间里,尤其是在那种兵荒马乱的年代里,过去很多传统手艺就是一脉单传,传男不传女,传着传着就失传了,我猜想阴戏大概也是这样失传的——关于阴戏的记载实在太少了,就连现代学者也很少能说出个道道来。我最近看到一个专门研究阴戏的日本汉学家写的文章,他说阴戏之所以失传,其实是因为经济原因,是因为某一年收成不好,到了过年的时候还有很多村子在闹粮荒,当地官员觉得同时演阳戏和阴戏的开销太大了,顾好活人比死人重要,所以为了节省开销的缘故,这一年就只演了阳戏,没有演阴戏,大家一看,不演阴戏也没出什么事,后来就都不演了。

这个研究阴戏的日本人名叫千叶小太郎,他原先是搞古建的,跑到中国来研究各个朝代的古戏楼,研究着研究着,就对阴戏产生了兴趣,变成专门研究阴戏了。他考证的结果,就是我们这儿之所以有烧纸船这样特殊的丧葬习俗,是在取消了阴戏之后诞生的,是作为上演阴戏的一种替代方法而存在的象征手段。

但是,千叶小太郎并没有充分的史料去证明阴戏究竟是从什么具体年代开始消失的,而烧纸船的丧葬习俗又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所以他的这个结论只能作为一种推理而存在,有可能很接近阴戏的真面目,也有可能跟真相相差了十万八千里。

有人就质疑千叶小太郎的这个阴戏演变假说,提出了纸船戏假说,这些学者认为阴戏是一种从来不曾存在过的戏剧,它只存在于人们的想象之中,是我们的先民根据自己的生死观信仰想象出来的一种专门演给死人看的戏剧,他们想象死亡是一条很宽的河流,死者的亡魂坐在船上,在戏班子的吹奏宣唱之中,喝着酒,唱着歌,漂去了往生的彼岸。因此当地才会有烧纸船这么一种独特的丧葬习俗。

我个人更喜欢这种浪漫的说法,它让死亡变成了一次前世今生之间的航行,而显得不那么可怕。但我个人的喜好并不能影响学者们的论争,他们质疑这种假说的历史依据太少,可却也拿不出完全驳倒这种说法的论据。

没有人知道阴戏究竟是一种什么样的戏。作为一种失传了很久的戏剧,现在已经没有活着的人看过阴戏了,除了我的小叔叔之外。

我的小叔叔说,那个晚上,他虽然失去了眼珠子,没有看到阴戏,但他还有耳朵,他清清楚楚地听到了,明明白白地记住了。他说,他也弄不明白这阴戏究竟是怎么回事,但他却能肯定一件事——这传说中的阴戏,绝不是人能演出的。

我的小叔叔说,那天晚上,他抬起头,看到了悄无声息地从灰蒙蒙的水雾中驶出来的白色的大船,他后来才知道,那就是传说中的阴船。我的小叔叔这辈子没有见过这么高、这么大的船,渠河的水浅又湍急,只能漂起竹木舟,但这条白色的大船却平稳地泊在水上,这条船的船身已经有城里的大楼那么高了,船头上还竖着不知有三丈还是四丈高的飘杆,杆子上一层又一层地站着飘色的童男童女,纹丝不动地立在那儿。我的小叔叔说他自己是个行家,算得上是见多识广了,但他却看不出他们扮的是什么戏里的角色,只看出这些飘色的童男童女身上穿着的戏服做工都是极其精细的,色泽鲜艳美丽,脸蛋也画得粉雕玉琢一般,就跟真的仙童仙女一样,身上垂下很多五颜六色的长长的飘带,样子好看得都有点吓人了。按理说大雾里是没有风的,但是鼓声一响,那些飘色的童男童女身上的飘带就好像被什么东西给震动了,“呼——”地一下子向四面八方飞起来,在船头形成了极为壮观的景象。

那些之前在小叔叔的竹木船上骚动不安的耗子们,突然之下就安静下来了,它们好像是专门在这里候着这条白色的大船。我的小叔叔说,他从没见到过这么怪异的景象,只见耗子们都把头朝着船的方向,蹲坐在自己的两条后腿上,小耗子站在大耗子的背上,一个个伸长了脖子,船上传来了锣鼓点子,这些耗子毛茸茸的脑袋还一顿一顿的,真像是在听戏的样子,叫人看得又是觉得滑稽,又是毛骨悚然。

我的小叔叔说,从船上传来的锣鼓点子就像一串劈头而来的惊雷,鼓声震耳欲聋,每打一下,小叔叔他们坐的竹木舟就跟着晃一下,这山摇地动的动静,就跟炸山似的,难怪我的小叔叔第一下竟然没有听见声响,只觉得胸口一闷。这锣鼓点子里有种说不出的古怪,每一下都好像是故意敲在两下心跳的当中,听得人自己的心跳也乱了,脑袋也蒙了,就连我的小叔叔也听不出这擂的究竟是什么锣鼓点子,但他能听出来,能擂出那么大的动静来,要不就是那条船上有一面特别大的鼓,要不就是有特别多的鼓佬倌(我们这儿对打鼓人的称呼)在一起擂动。

我的小叔叔说,你听过上村名叫广义的那个鼓佬倌擂的锣鼓点子吧,广义的力气大,胳膊比女人的大腿粗,他的鼓子是我们这儿的最大的牛皮鼓子,鼓面足有五尺六那么宽,广义在上村擂鼓,下村的人都能听得一清二楚,人们都说广义这鼓佬倌在我们这儿最镇得住场子。可是广义的锣鼓点子,跟这条大白船上传来的锣鼓点子相比,就好像是一只没喝饱奶的乳猫在哼哼。你想想,若这条船上传来的锣鼓点子是一张鼓擂出来的,这得是多大的一张鼓,这得要多少个广义一样的大力士,才擂得动这么大的一张鼓!

我的小叔叔跟他同学几个猫着身子,蹲在耗子堆里,听着这个锣鼓点子。这个锣鼓点子源源不绝,就像是河里涨潮的春水轰隆轰隆地奔腾而来,气势虽然雄壮威风,但绝对说不上好听,反而让人听着有种说不出的不舒服。我的小叔叔想听出它的套路来,听着听着就听出了蹊跷:他能听出这套锣鼓点子是一面大鼓带着四面铜锣在走,可这鼓点的停顿的地方非常奇怪,给人的感觉好像总是漏了一拍似的,我的小叔叔这辈子唱了那么多的戏,听了那么多的戏,知道那么多套锣鼓点子,从来没有听过这么别扭的,就好像打这锣鼓点子的是存心跟听的人的耳朵过不去,我的小叔叔听了一会儿,就难受得不得了,但他看到那一船的耗子倒是听得怡然自得,毛茸茸的小脑袋一顿一顿的,那个作家也蹲在小叔叔的身边,手上还点了一颗烟,压低了声音跟我的小叔叔打趣说:“原来今晚还有这么一出大戏,亏得你带我们来开眼界了。”

那个时候,我的小叔叔还没有想到,他听到的这个就是阴戏。他问那个作家,你听得不难受吗。作家说,他觉得这锣鼓点子好听极了,比他这辈子听过的锣鼓点子都好听。作家说着,还用手在大腿上打起了节拍。我的小叔叔见他的样子,好像忘记了自己是在一个什么处境下面,一脸享受的样子,就忍不住去骂他,说:“王顺顺(这是作家的真名),你清醒一点。”

我的小叔叔一边骂着,一边转过头去,要其他几个老同学看着一点作家,因为作家的样子好像中邪了一样,完全忘了自己是个什么处境,还真以为他自己是来这河上看戏的。我的小叔叔一转头,才发现他那几个老同学都跟作家一个模样,好像被这锣鼓点子给摄去了魂,就跟那一船耗子似的,脑袋也跟着一顿一顿的,全部都听得入神了。

我的小叔叔的心里就毛了,因为他发现了一个很不对劲的地方:这些人打的节拍不对!无论是这个作家用手在大腿上打的拍子也好,还是那些人的脑袋一顿一顿的节奏也好,就连那伙耗子脖子一伸一伸的样子,全部都不在鼓点子上,就好像他们跟小叔叔听到的完全不是同一套锣鼓点子似的。

如果是一般人,可能根本就不会发觉这一点,可我的小叔叔就是个唱戏的,对这种事情的反应是最敏感的。当时小叔叔的脸色就白了,他突然明白过来了,为什么那套锣鼓点子听上去那么别扭,总好像漏掉了一拍;为什么作家他们跟他听到的节拍完全不一样,其实道理很简单:这套锣鼓点子里面还有一种乐器的声音,是我的小叔叔的耳朵听不到的。

我听到这儿,就很紧张,问小叔叔:“是不是你的耳朵坏了?”

我的小叔叔说:“屁,我的耳朵好得很,我就这么一对耳朵,靠它们吃饭的家伙,能让它们坏了吗?”

我说:“连耗子都能听到的声音,你的俩耳朵怎么听不到?你还靠它们吃饭呢!”

我的小叔叔说:“我之前不是告诉过你了,黑相公能听到的好些动静,人的耳朵都听不到,黑相公的耳朵比狗还灵。”

我说:“那你那个时候到底在害怕什么?”

我的小叔叔不说话了,把两片薄薄的嘴唇给紧紧地抿着。他好像又想起了当时的情形,脸色似乎也比平常白了些。我托住腮帮子,瞅着我的小叔叔,心里琢磨着他刚才说的话,我说:“你到底在害怕什么?”

我的小叔叔说:“你真是个棒槌。”

这不是我们这儿的话,这是小叔叔从县剧团那儿带回来的话,他常常说别人是个棒槌,意思是说人家不懂行,蠢头蠢脑就像个棒槌。我最恨小叔叔叫我棒槌,可我小的时候真的是个棒槌,才会经常被小叔叔给戏弄。

我托住腮帮子,狐疑地看着我的小叔叔,我想他真的是再一次回想起了当时的情形,因为他拿着茶壶的手也有些发抖,他的右手小手指跟抽筋似的绷得直直的,和无名指一起翘成一朵兰花指,以我素日里的观察,这是小叔叔紧张时的表现。

我的小叔叔叹了一口气,说:“这么简单的事,你都想不明白,你说你这孩子将来能有啥出息?你想想,我那几个老同学,他们又不是唱戏的,他们的耳朵能有我灵吗?我听不见的声音,黑相公不是人,听得见也就罢了,他们凭什么听得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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