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灼人的昏昏余晖在宫壁上烧了一片,远远望去,京都有几处地方还能看见有硝烟升腾未散。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名为厮杀的腥味,触动着神经,让人感到恐惧与紧张。
这是新帝登基的第五天。
过去是亲王,如今弟弟登上了皇位之后,他也仍旧是亲王。
陈康丢掉了手里吃干净的那两颗梅子核,抬头看着晚霞一点点的觅着云层烧过来。
后宫的院墙很高,小时候他就觉得这墙高,现在长大了以后依然觉得这面宫墙高,高的吓人。
宫墙不仅仅拦下了宫内的人想要离开的脚步,更彻底斩断了他们对于外界的奢求。宫外的人妄图进入到宫中,却不知入宫的人需要付出多少代价。没有权势的男人要抛弃生育能力,没有权势的女人,则放弃自己一生自由。
而有权有势的人呢?看似是这宫廷中的主人,是金字塔尖享受一切的人。其实只要一个不当心,重重摔下后,结局只有死。
生命,不仅仅是自由、生育、未来、子嗣可以替代的东西。
陈康的眼望着枝桠翻出宫墙的那棵老槐,意识到在自己的“家”中,仅剩下他同父异母的姐姐、弟弟,与养母了。
他看那棵一片金黄的老槐上有鸟筑的巢。雀鸟在周围停落,不一会儿扑楞着翅膀飞走。
这鸟巢他相熟,这槐树也相熟,连同这宫墙、这屋瓦、这整一座院落,都相熟。
他又回到了自己亲生母亲当年居住死去的地方,泉宁宫。
里头的物件不曾变过,连那面映照过宁妃娘娘濒死前丑陋裸体的镜子都还在那儿。那张床榻、他幼年玩过的木马,还有学步车。
皇帝要求他住在这儿。
他的弟弟强迫他住在这儿。
陈康靠在廊柱上,初秋的风往身上吹来,带着热气,几场雨暂未逼散暑意。就如这几场秋雨尚未能够将太和殿前的血洗刷干净。
原来他从一开始就想错了。太子不是最可怖的,公主也不是,他这个看似对朝堂一点欲望都没有的弟弟才是藏得最深那个人。说是从小一起长大,可到底有了这数年分别。这几年间,他变了,他又怎么可能还是一样。
还是觉得后颈隐隐发疼,一想到那疼痛,便忆起陈睦说的。
“皇兄做错事,做弟弟的怎么会坐视不理?”
他没错,一点错都没有。寻一个自己心悦又心悦自己的人能有什么错?
他唯独做错的一件事就是将陈睦想的太过良善,自以为是的做挡在他身前的长兄、守卫者。如今看来委实荒唐,实在为自己付出的一腔热情感到惋惜。
风又起了,吹动老槐上簌簌落叶。那一片鲜红又弥漫过来了一些。
陈康想自己果然还是太过天真,预料不到这朝堂之中诸事动荡,还以为把握住了大局。
铜山西崩,洛钟东应。陈睦怎可能会对朝堂之中的事情没有任何感知、计划呢。
只是他想不到自己竟然会被软禁,而且,是因“错”而软禁。
男人的指甲在手腕上划出一道红痕。
身后有人走过来:“殿下,陛下又送药来了。”
月琴眉眼低垂,眸中带哀。陈康在泉宁宫呆了五天,新帝的药便送了五天。陈睦说这是病,是毒,是哥哥身子出了问题,才会放着好好的女子不去喜欢,喜欢郑解秋那样的一个鲁莽汉子。
“倒了。”
“……殿下,前几日送药的太监,已经死了四个了。”
陈康脸上透着冷酷,还是那两个字:“倒了。”
对,他不仁,不善,草菅人命视之为刍狗,他无所谓人命要挟。既然陈睦不将那些太监婢女的性命放在眼中,他又何必为此要挟把他们放在眼中。
他早就承认过残酷,只是为郑解秋而转变罢了。可陈睦既逼迫着自己改变,那他只能把这副丑恶嘴脸重新拿出来。
比谁更冷漠?皇族之内根本没有必要去比。他们都是众星拱月生长起来,万般宠爱焦点为一身,从小到大,所有人都在他们面前唯唯诺诺,这般唯诺自然就滋生了他们的恶心。年长之后,因学了四书五经仁义礼教,才收敛许多,可骨子里的冷傲、默然,与本就乖张扭曲的心境,根本无法根除。
既然如此,他又何必伪装出和善模样。
皆若罗刹,何来佛陀。
只是几月前还在陋居义愤填膺细数太子不是,如今来看,当初所谓义气,还不知几分真几分假。如鬼画皮,有够逼真。
月琴默然退下了,陈康把目光从那棵老槐上收回,朝屋中走去。他的琴也拿来,可他早已没有了奏琴的心情。
他想见郑解秋,想知道他现在怎么样。陈睦斩断了一切外界与他接触的机会,月琴、尺八也被勒令禁止踏出泉宁宫一步。他若有口,便封住他的口,他若有耳,便堵住他的耳。叫他哑,叫他聋,叫他心无波动,叫他……
叫他忘却自己所做为错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