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蜀地，柳家堡，正堂。家主柳默端坐主位，他须皆白，唯独一双眼睛阴鸷有神，完全没有他这个年龄该有的混浊，他扫过下端坐的七人，缓缓开口：
“箐儿，那批弟子修炼得如何了？”
坐在他左侧末位的年轻美妇身子微微一颤，但还是立刻站起身来，对着柳默微微躬身：
“回禀老祖，那八十一名弟子皆以修练至练炁六重，勉强，勉强可堪一用。”
“六重······十二年只修练至六重。”柳默手指轻轻敲击桌面，十二年这三个字咬字极重。
柳箐躬身垂，大气也不敢出一声。其实以柳家堡的底蕴，同时支持近一百名弟子同时修炼，并且在十二年内突破至六重，已经是极限了，在座的所有人都心知肚明，但她不敢说，即使她是柳默的子嗣，柳默的亲孙女，她也不敢，因为她的父亲，就是这么死的。
敲击声突兀消失，柳箐的心也一下子提到嗓子眼，只听见柳默苍老的声音传来：
“哎，什么都指望不上你们。”
柳默叹气，不耐烦的瞪了柳箐一眼，继续开口：
“六重便六重吧，老夫等不起了，柳箐、柳白、柳玄、柳赫、柳杰，你们五人携令牌走一遭吧，若拿不回那东西，你们就别回来了，我们柳氏一族，就等着覆灭吧。”
说罢，柳默冷哼一声，随手丢出一枚暗红色令牌，拂袖而去。令牌砸在地上，出清脆的响声，被点到名字的几人皆是一颤，他们凝视着那躺在地上，刻着形似猛虎图案的令牌，五颗心脏齐齐沉下去。
“柳家存亡？哼，若在放任你这老东西活下去，柳家才是真的死到临头了。”几人心中升腾起了相同的想法，但依旧没有一人敢开口。
“几位伯伯，要不我们······”柳箐率先打破沉默，试探着道，可话只说了个开头，就被在场的另外几人用眼神打断。
“箐儿慎言，你想害死我们几个吗？”其中一名中年男子声色俱厉，柳箐急忙垂下头去连道不敢，只是隐藏起来的面容充满鄙夷：这几个老东西的想法多半与她一致，不然自己话都没说完，他们又怎会知道自己想说什么。
······
蜀地，剑阁，诛邪峰。两名剑阁弟子一前一后沿着崎岖山路前行，走在前面的男弟子身高七尺，腰围怕也有七尺，配上他那素色的剑阁弟子袍，就像一颗煮熟了剥了壳的鸡蛋，这本该是一个滑稽的形象，但这名男弟子双目锐利，不苟言笑，凌厉气势自内而外勃，毫不掩饰，如出鞘利剑，可以让所有想要嘲笑她的同辈弟子闭嘴。反观他身后的女弟子，本该是肤白胜雪的仙子佳人，此刻却蔫头耷脑的缀在男弟子身后，柔顺的秀被汗水打湿成缕贴在额头和双颊上，尽显狼狈。
男弟子气宇轩昂，步伐沉稳，女弟子气喘吁吁，垂头丧气，似乎两人的形象反过来才更合理一些。没过多久，那女弟子终于是坚持不住，一屁股坐在石阶上再也不起来。
“累死啦！不走啦！什么破山门，什么破规矩！既然把山门修这么高，干嘛还禁止门内弟子御剑啊？”
小姑娘小声嘟囔着，她本是个极其爱美的女孩子，宗门内的弟子袍都被她改成了罗裙，还偷偷绣上两朵梅花，但现在半点形象也顾不得，显然是累到了极点。可她又不敢大声叫嚷，怕被山上那些个长老听见罚她打扫山路，那可比爬山累多了。
不过累是真的累，小心思却也不停，她一边嘟囔着，一边用眼角余光瞥向走在前面白白胖胖的男弟子，在她的设想中，自己的师兄此刻已经蹲在自己面前，提议要背自己上去，可那胖子连头也不回，已经走远了。
“百里一鸣！”少女气的咬牙切齿，却又无可奈何，只得冷哼一声，挣扎着站起来，心不甘情不愿的跟上去，累是很累，但狼狈却是装的。
就在此时，一只纸鹤从诛邪峰峰顶翩然飞下，它看见半山腰的二人后，便径直朝着百里一鸣飞来，在他的头顶盘桓。百里一鸣伸出手指，让纸鹤落在上面，站稳的纸鹤口吐人言：
“蜀地柳家堡勾结妖族，欲秘密前往十万大山，命你前往抓捕，务必人赃并获，若查有实证，灭门。”
随着一道光华流转，化作一道卷轴和银色剑型令牌，令牌掉出的一刹那，少女的眼睛都直了，伸手就要去抓，却被百里一鸣当头一个爆栗，只能捂着头躲到一边碎碎念。
卷轴上陈述着柳氏一族的罪状；而那令牌，是剑阁剑令，持此令牌者如剑阁阁主亲临，伤其及与剑阁上下为敌。
“弟子谨尊师命。”百里一鸣收起卷轴和令牌，对着峰顶微微躬身，背后一柄飞剑骤然出鞘，百里一鸣脚踏飞剑，远遁而去。
剑阁铁律：非宗门危难之时，阁主、太上长老、各峰峰主、执剑令者，皆可于宗门御剑，余者，悟剑崖面壁三年。
“师兄，带上我呀，我还没有去过十万大山！”少女大急，就要御剑跟随。
“清瞳，你要去哪里？”低沉的声音在少女背后响起，少女被吓了一个哆嗦，手中的剑瞬间归鞘，她怯生生地扭过头来，正看到一个熟悉的中年男人站在身后，正面色不善的盯着自己。
“怎么，又想偷溜出去，定军十一剑你学会了几剑？”
“师父~”名叫清瞳的少女勉强挤出一个笑容，拽着中年男子的袖子摇晃着，试图唤醒他那为数不多的温情。
中年男人二话不说，抬手欲打，少女一缩脖子，双手抱头，转身便跑。望着那狼狈逃窜的小丫头，脸上涌现的愁容。
······
十万大山，火山顶。岩浆湖如沸腾的滚水不停冒出气泡，气泡爆裂散出的热量不时灼烧着张钰的脸颊。他的目光扫过岩浆湖一圈，露出一个果然如此的苦笑。
“有个屁的机缘，富贵那小子还是太天真了。”
张钰眯起眼睛，想要一眼望穿岩浆，或许在那岩浆深层、地脉之中，真的有什么大机缘，但这已经不是他所能触及的区域了。
是纵身一跃，赌一把奇迹生，还是就此离去，再寻下一个契机？对张钰而言，他已经没有机会选择后者了，热气上涌，吹起他空荡荡的左袖，也吹散他身后的烟尘，在他身后的岩壁上，原本有骨刺制作的阶梯已经尽数断裂。
沙沙沙······
悉悉索索的声音自浓烟中传来，一对猩红的光点若隐若现，妖异瘆人，而后，无数对这样的光点在烟尘中显现，它们在不知不觉间，已经将张钰包围。
热浪升腾，卷散部分烟尘，一只手臂长短的火红色飞蚁展露身形，那对猩红的光点，是它的眼睛。它正肆无忌惮地打量着张钰，眼睛里泛着的猩红更具侵略性。
“一个两个的，有完没完啊？”
用仅存的右手拔刀出鞘，张钰挂在脸上苦涩的笑容变得阴冷，在他的面前，那一双双猩红的眼睛正在与记忆中龙虎山上众弟子的瞳孔逐渐重合。
“也不知我上辈子做了多少杀孽，要让老天爷给我安排这般命运。你们一个个皆可求长生，偏我只能夭折，我从来不是什么圣人，我也会羡慕，会嫉妒，但我没有像你们一样卑劣无耻！可我每退让一步，你们便欺我三步，只因我身为太极峰弟子，却无半点修为，你们便觉得我德不配位，”
张钰持刀横挥，刀尖划过每一只显露身形的飞蚁，苍白的脸上泛起一抹潮红。其实早在一天之前，他就已经因为伤口化脓起了高烧，现在他的意识已经开始模糊，逐渐分不清记忆和现实。
“你们不想看到我，我便成全你们，所以我离开宗门，独自下山，可你们为什么穷追不舍？难道因为我怯懦，就活该被你们欺凌，因为我弱小，就该心甘情愿被你们抹杀？如果弱肉强食是这个天下的规矩，那我便不逃了，今天就在这，见识一下，我这个废物，到底能拉下多少人下地狱！”
张钰的眼睛阖上了，当那双眸子再度睁开时，一抹银芒在瞳孔中闪烁，灿如星辉。
被那双眸子注视着，为的那只飞蚁如临大敌，它向后倒飞，企图再把身形隐藏进烟雾之中，黝黑刀光转瞬即至，一条黑线自黑蚁眉心处延伸开来，飞蚁只是无力向上挣扎两下，便一分为二，落入岩浆湖中。这一刻，时间似乎凝滞。
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