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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路上》。杰克·凯鲁亚克的长篇小说。
顾之风读它的时候，是在高中。这部自传性小说，是凯鲁亚克即兴完成的作品。七年的旅程，三周的创作。它被奉为垮掉一代和嬉皮士运动的经典之作，影响了几代美国人。
他记得读这本书时，听得音乐是顺子的《回家》。他觉得文字与音乐有某种微妙的联系。这种感觉从他初中时读法捷耶夫的《青年近卫军》，听朴树的《白桦林》开始。
现在他的车里播放顺子的音乐，不由自主想起这本书。
与杲明昊打电话告辞，他像只孤独的金刚鹦鹉飞向遥远的崇山峻岭。
他的脑海同时浮现出萨尔的感叹和迪安的问话——啊，美好温暖的夜晚，月光如水，搂着你的姑娘，喝喝酒，说说话，啐啐唾沫，简直是天上人间——你的道路是什么，老兄？——乖孩子的路，疯子的路，五彩的路，浪荡子的路，任何的路。到底在什么地方、给什么人，怎么走呢？——我一生就这样随遇而安……
掌握开启通向神秘的种种可能和多姿多彩的历练本身之门——旅行，或者只是一种压抑的释放，或者只是一种心灵的回归，或者只是一种东方式的无法突破，或者只是一种不断消耗热情的颓丧之旅。巨大的社会压力，使年轻人被囚禁在城市封闭的空间；传统的观念束缚，使青年人被拘囿进狭隘盲从的思维。而我呢……他无法摆脱心里的漂泊感。
高公路，从城市边缘飞掠过。他的车犹如劈开雨幕的一柄利刃，以最快的度赶往那座历史悠久的城市。他试图用度追赶时间，可惜这种度无法穿越实现。
西安，长安，丝绸之路的起点。金城千里，天府之国。秦岭、兵马俑、钟鼓楼、大雁塔、华清池、碑林、大明宫……这些古迹，或许没有秦腔（梆子腔）、皮影戏、木偶戏、羊肉泡馍、腊羊肉、锅盔，更能使人感受这座城市的鲜活。一种是历史，一种是生活。
当年，他和肖正阳一起来陕西，探寻埋藏半部中国史的城市，欣赏闻名遐迩的关中八景：华岳仙掌、骊山晚照、灞柳风雪、曲江流饮、雁塔晨钟、咸阳古渡、草堂烟雾、太白积雪……这些景物远没有想象中美好，却带给人来自心灵的感动。他们一起绕着老城墙，聊着中国的传统文化，在暮风中感受这座城池斑驳悠远的历史，伸手便可触摸到岁月沧桑。
他们狂妄地认为，只要努力就可以创造历史。可惜，记忆中那个阳光自信、没有结婚的肖正阳，如今已然消散进微渺尘烟。只有身边的这个孩子，延续一种透明的倔强。
旅游开的古迹，有现代文明平庸而肆意留下的瑕疵。顾之风觉得约旦的佩特拉古城、秘鲁的马丘比丘、埃及的金字塔、意大利的神庙和中国的莫高窟，才是更具岁月原貌的历史见证。那些为了牟取经济利益的盲目性改造，不过是种狗尾续貂的拙劣。
他给孩子买下装帧精美的皮影。在古旧作坊里，看头花白的阿姨伏在蜡板上，用刻刀雕刻透明的牛皮，制作齐天大圣孙悟空的剪影。孩子觉得很神奇，不停向阿姨询问。
开车去秦始皇帝陵博物院，有种穿越历史的恍惚。无论来多少次，这里都能给人灵魂的震撼。秦始皇，这位伟大的君主，缔造了中国政治基本格局，废除春秋残酷的人殉，以俑殉葬建立宏伟的地下军团。这个功过三皇、德高五帝的男人，为自己建造一座宏大的俑城。
然而从汉代开始，包括司马迁在内的众多史家，不断摸黑这位奠定中华民族大一统格局的雄主。直到里耶古镇大量秦简出土，使他对所谓正史记述产生前所未有的怀疑。
安琪爱不释手地摆弄装框的皮影，下车也不愿放下。她紧跟顾之风，仔细端详皮影人物，兴奋地问：“老师，画里漂亮的人物，怎么只有侧边的脸？”
“它们是皮影戏的道具，侧面才能使观众看清……”顾之风笨拙地回答。
“老师，这里好多泥人！他们就是我书上看到的兵马俑吗？还有泥马呢……”安琪不再听他的答案，好奇地从不同角度观察兵马俑，不知如何表达自己的激动情绪。眼睛里跳动快乐的火花，小脸因兴奋而变得通红。手舞足蹈地评论军吏俑、骑兵俑、跪射俑的形貌。
这些陶人陶马，是劳工用血汗乃至生命造就的。比之意大利的巨大石质雕塑，这些带有黄种人体貌特征的武士俑，更像是穿窬时间来到现代的有灵魂的秦人。骑兵、步兵、弩兵和战车混合编组的大型军阵，使人隐约能听到金戈铁马穿越时间的历史之音。
顾之风把皮影拿过来，拉紧孩子的手以防她走丢。他望着这些被希拉克誉为“世界第八大奇迹”的兵马俑，觉得时间给它们赋予了神秘，也为它们注入情感上的血脉根连。
那种亲切是种不同于参观石质雕塑的温暖感觉，没有高大与冰冷的气息。
离开博物馆，给安琪买蜜枣甑糕。沿途有银杏和水青树。隐约听到袅袅的钟声。
三论宗祖庭草堂寺、法相宗祖庭大慈恩寺、密宗祖庭大兴善寺、华严宗祖庭华严寺、律宗祖庭净业寺、净土宗祖庭香积寺，六宗祖庭俱在西安。可惜，已无法目睹大唐盛世。
他没有带孩子参拜寺庙，以免孩子看到塑像恐惧。他调转车头，开往动物园。
安琪去过长隆、成都、上海、BJ的动物园。可她看到被圈起来的大熊猫、金丝猴、扭角羚、鬣羚、黑鹳、血雉、金鸡等无精打采地应对游人，还是很开心。
天光黯淡，他带安琪去吃糊辣汤面。安琪怕辣，不停地吐舌头。顾之风买肉夹馍和凉皮给她。回旅馆有些疲惫，本打算晚上去参观曲江新区的大唐不夜城，看安琪已然蜷缩在床上睡着，放弃这样的打算。他在房间里无聊，将房门锁好，下楼抽支烟。
车库里停满布加迪、帕加尼、迈巴赫、法拉利、劳斯莱斯等豪车。他不知这酒店有何特别，为何停着这么多豪车。从后备箱里取出几本画册，回到房间翻看。
画册是乔治?拉图尔、彼得?勃鲁盖尔和萨尔瓦多?达利的作品，他们分别是“瓦尼塔斯”风格、农民画风和达达主义的代表。记得几年前，他曾看过彼德?克拉斯的《瓦尼塔斯静物》。骷髅、书页、熄灭的油灯、停止的钟表和倾倒的水杯，整个画面透着神秘与颓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