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元诩不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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邙山南麓。

仙真站在一座平平无奇，甚至没有立碑的坟茔前，站了很久很久，她想开口说话，却没想，话刚到唇边，泪就先忍不住落下。

三年多前，元循被元灏杀害后，尤其是元熙起兵也被杀后，朝中之人迫于元灏的淫威，只是草草收殓了元循，之后无人敢祭拜清河王，更不敢再提起他。虽然未波及到清河王妃罗氏以及他的子女，但是他们也与庶人无异了，罗氏在京中无法生活，于是带着全家投靠娘家过活去了。

仙真如今站在元循的坟茔前，看着堂堂一位亲王，生前风神外伟，甚有声名，可惨死后，无名无份，就被埋在这土包下，甚至还不如较富贵点的普通百姓的规格。

已入秋，风里带着丝丝凉意，仙真站在这坟茔前不哭不笑不说话已一个多时辰了，站在远处的拂尘和一众侍者护卫担心不已。

终于，仙真轻轻拍了拍土包后，转身向着马车走来，她的眼神里平静异常，看不出丝毫情感的波澜。

第二日清晨，仙真依旧和皇上一起上朝，但是她并不像三年前那样主导朝会，她只是坐在皇上身旁听着，有时默默思索，有时微微点头，但就是不主动开口说话。

本来还担心太后重获自由后会不会与皇上争权的大臣，一看太后对于朝政兴趣索然的样子，顿时也就放心了。

但没想，就在临要结束时，太后却突然站起身来，看了看皇上和大臣，说道：“当年元灏擅权，妄杀朝中忠臣良将，如今也是时候该安抚这些亡魂了，这样，逝者安息，生者也才可得安慰。”

大臣们都频频点头，但是有几个点头的同时却偷偷看向皇上，他们知道太后这是想要为清河王平反恢复声誉，但当年可是皇上亲口下旨以犯上谋逆罪处决的清河王，现在这岂不是在打皇上的脸？

果然，皇上脸色不悦，旁边的太后缓缓说道：“追赠清河王元循太师、相国、大将军、太尉公，谥号文献，其嫡长子元亶承袭清河王之名；追赠长进侯奚康达骠骑大将军、司空公，追封寿张县开国侯，食邑一千户……”

后面的话皇上都已听不进去了，他现在心里极其不痛快，但是表面上又不能作，三年前的一些记忆又浮现在脑海，那个他几乎都快要忘记的人又出来干扰到他的生活以及他与母后之间的关系。

下了朝，仙真前脚刚进来崇训宫，后脚皇上就跟着进来，一脸愠色，下人们一看，都识趣地快退下，留他母子二人在大殿中。

“母后，您为何不和朕提前商量？”

“因为我知道你肯定不会同意的。”仙真对视着元诩说道。

“您在为此而埋怨朕？”元诩的声音中带着不易察觉的颤动。

仙真并没有立即接话，而是走到殿门处向外望去，过了许久，才开口说道：“我知道你当年是被元灏设计蒙蔽，但是，诩儿，你就没有自己的私心作祟吗？”

元诩没有想到母后会如此直白地说出他的心结，他走到母后的身后，看着母后单薄的背影，微微叹气道：“是，朕当年确实厌恶清河王，他所做的一切都让朕无法再忍受。他亲近母后，霸占着母后，干预朝政，让朕这个为君为子者情何以堪？！每次看到他站在您的身边，即使他什么都不做什么都不说，但是朕的脑海中总会不受控制地出现您和他一些不堪入目的画面，挥之不去……”

“那你也不用下旨杀了他啊……”仙真依然还是背对着元诩，她此时完全无法面对身后这个熟悉又陌生的元诩。

“形势所迫……当时那种形式下，我对他所有的厌恶全部迸，只想的是，永绝后患……”

“你没了个厌恶的人，但朝廷失去的是一个明于断决的重臣，而我失去的，是我此生的爱人……”仙真说至此，眼眶泛红，鼻头酸。

“母后，您是先皇的妃子，是当今的太后，您切不可忘记您的身份，失了分寸。”元诩冷冷地说完这一句后便从仙真的身边擦过，没有一丝停留地跨过门槛离去。

仙真看着元诩的背影，和元律那么像，都让她感觉到不可逾越的距离感，他们都是至尊帝王，是那高高在上的人。

过了几日，元亶回到洛阳，进宫以新一任清河王的名义接旨谢恩。在他回府安顿好家眷后，府上便迎来了一位客人——灵太后。

太后入府后便说想和太妃说说话，元亶便恭敬地在前引路。她摸着沿路的每一棵树，看着每一朵盛开的花，这里和她二十年多前第一次来时几乎一样，那时也是这些树，也是这些房舍，可是最熟悉的人已不在了……

来到后院的寝室，仙真一进门便看到太妃罗氏躺在床上，面色苍白。罗氏听见有人进来，睁开眼，当她眨了眨眼看清是太后时，想要坐起身来行礼，仙真忙过去握住她的肩头，示意她躺下即可，元亶也轻轻地从外面关上了门。

“太后今日造访，可有要事？”罗氏声音温柔如水。

“我自觉对不起你，想当面求得你的宽恕……”

“太后，如果以清河王妃的身份来说，我无法宽恕你。虽然我与王爷并无太深的感情，我们的结合只是为了巩固家族权势，但是如果没有你，以王爷的禀性，他定会疼惜我，事事以我为主，我也会与他长相厮守，白头到老……”

仙真看着罗氏深棕色的眸子，只觉得羞愧难当。罗氏咳嗽了两声后，继续说道：“可是作为王爷的表妹，从小便听说过你和王爷的事情，我又能理解你和王爷的选择。有什么宽不宽恕的，王爷身后的声誉还得靠你，以后清河王这一系的安稳也得靠你。我们三个人都不过是这红尘中的情痴罢了，兜兜转转，都是为了一个“情”字，有情总比无情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