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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五分钟过后芙颂还是没来,我像个死人那样躺在床上,用一个奄奄一息的动物倾听自己身体的专注和绝望,倾听着从腹部向整个身体蔓延开来的疼痛。疼痛达到了此前我从未感到过的一种深度和强度,它俘获了我的整个身躯。我感到自己应该从床上爬起来,用别的东西来打发时间,应该从这种状态,至少从这个房间,从满是芙颂气味的床单和枕头上逃离出去,但我一点力气也没有了。

因为没和他们继续野餐,现在我很后悔。由于我们已经有一个星期没做爱了,所以茜贝尔在我身上感到了一点怪异,但她搞不清我烦恼的原因,因此也无从问起。而事实上,我是需要茜贝尔的理解和关爱的,我幻想着未婚妻能够转移我的注意力。但别说是开车回去,我连动一动的力气都没有了。疼痛正在用一种令我窒息的力量从我的胃部、后背、双腿向各个方向蔓延,我没有力气逃离它,也没有力气来做些什么减轻它。发现这点又增加了我内心的挫败感,而这又引发了一种像爱情之痛那样强烈和来自内心的悔恨之痛。带着一种奇怪的本能,我感到,如果我能够沉浸在这种痛苦里,能够深切地去感受这种撕心裂肺的痛,我将能够靠近芙颂。尽管我也想到这可能是一种错觉,但我还是不能不让自己去相信它。(如果我现在离开,她来就可能找不到我了。)

当我完全沉浸在痛苦之中时,也就是那些小的酸性炸弹在我的血液和骨头里像焰火那样炸开时,一大堆记忆中的每一个,先是在很短的一段时间里,有时是十到十五秒,有时是一到两秒转移了我的注意力,随后便在现在的时间空隙里留下了一种更加浓重的痛苦,而一阵新的剧痛在弄疼我的后背和胸口、让我双腿无力的同时也在填满这段空隙。为了摆脱这新一轮的疼痛,我本能地拿起一件充满我们共同回忆的物件,或是把它放进嘴里品味,我发现这样可以缓减我的痛苦。比如,那时在尼相塔什蛋糕店里常见的一种带核桃仁和葡萄干的月饼,因为芙颂喜欢,我会在约会时买来给她吃,当我把月饼放到嘴上时,我会想起我们一起吃月饼时谈笑的一些事情(迈哈迈特公寓楼看门人的妻子哈尼菲女士,依然以为芙颂是去楼上看牙医的病人),而这会让我开心;她从我母亲柜子里找出来的一把带手柄的镜子,让我想起她拿它当话筒,模仿著名歌手(和主持人)哈康·塞林康的样子;儿时她和当裁缝的母亲来我们家时,我母亲拿给她玩的我的玩具安卡拉特快列车,让我想起她玩火车时像个孩子的样子;那把我儿时的太空手枪,则让我想起每次射击后,我们在杂乱的房间里笑着寻找手枪飞盘的样子。当我把这些物件一件件拿到手上时,我就会想起和它们有关的记忆并得到安慰。尽管在一起时我们很幸福,但有时也会出现让我们黯然神伤的愁云带来的沉默时刻,我想起,有一次芙颂拿起我在这里展出的糖罐,突然扭头问我:“你愿意在茜贝尔女士之前和我相遇吗?”当所有这些回忆带给我的安慰过去后,因为知道随后而来的疼痛是我无法站立着承受的,于是我越想越无法从床上爬起来,而越是在床上躺着,我身边的每样东西就越让我一一想起我们另外的一些回忆。

第一次做爱前,她小心翼翼把手表放在上面的茶几就在我的床边。一个星期以来,我都看见茶几上面的烟灰缸里有一个芙颂留下的烟头。有那么一会儿,我拿起烟头闻了闻它的焦臭味,然后把它放到了嘴上,我差点要去点燃它(也许带着爱恋,一时间我差点认为自己就是她),但想到烟头会烧尽,于是我放弃了。就像一个仔细包扎伤口的护士那样,我让她嘴唇碰过的烟头,轻轻地触碰到我的脸颊、眼睛的下面、额头和脖子。我的眼前随即闪现出了承诺幸福的远方大陆、天堂里的景象、儿时母亲对我的爱怜、法特玛女士抱着我去泰什维奇耶清真寺的情景。但随后,痛苦就像一片因为涨潮而波涛汹涌的海水那样重新把我拽了进去。

快到5点时,我依然在床上躺着,我想起奶奶在爷爷去世后,为了承受痛苦她不仅换掉了床,还换了房间。我用全部的意志想到,我必须从这张床,这个房间,这些散发出一种极为特别的陈旧和幸福爱情味道的、每个都会自己噼啪作响的物件里摆脱出来。但我的内心却恰恰相反地想去拥抱它们。这或许是因为我发现了物件所具有的安慰力量,或许是因为我比奶奶还要脆弱。后花园里踢球的孩子们发出的快乐叫骂声直道天黑这让我一直留在了床上。晚上回到家喝下三杯拉克酒,等到茜贝尔打电话来询问时,我发现手指上的伤口早就闭合了。

就这样,一直到7月中旬,每天下午两点我都去迈哈迈特公寓楼里的单元房。深信芙颂不会来后,看到自己的痛苦在一天天减少,有时我会认为自己已经慢慢习惯了她的不在,但这完完全全是错误的。我只是在用物件给予的幸福打发时间。订婚后的第一个周末,脑子里那个有时扩大、有时缩小的重要部分始终都在想着她。如果我像一个数学家那样来说的话,那就是叠加的痛苦本来就不会减少,而我的希望却正好相反,依然在增长。我去那里仿佛为了不失去自己的一个习惯和见到她的希望。

每天我要在那里度过两个小时,大多数时间我会躺在我们的床上幻想,我会拿起一件带着幸福回忆而闪闪发光的魔幻般的物件,把它放到我的脸上、额头上和脖子上,试图以此来平息我的痛苦。比如这把核桃夹,这个芙颂为了让它走起来上过很多次弦、留着她手上香味的旧闹钟。两小时后——也就是我们从天鹅绒般柔软的做爱后小睡中醒来时——我会因为悲伤和疼痛而疲惫,我会努力让自己回到以往的生活中去。

我生活里的亮点已经消失了。我依然没和她做爱(我找了一个类似萨特沙特的员工们知道我们在办公室做爱的理由)的茜贝尔,认为我那无名的疾病,是一种男人的婚前恐惧症,就像一种医生们还无法确诊的特殊忧郁症那样。她用一种让我惊讶的镇静接受了这种疾病,甚至还因为无法让我从这种烦恼里摆脱出来而偷偷责怪自己,因此她对我很好。我对她也很好,我和她还有一些我新结交的朋友一起去一些以前从未去过的餐厅、继续去那些伊斯坦布尔的资产阶级为了能够向彼此展示幸福和富有而去的海峡饭店和俱乐部、参加各种聚会,我和茜贝尔还一起带着敬意,取笑无法在麦赫麦特和扎伊姆之间作出选择的努尔吉汗。幸福,对于我来说,已不再是一样与生俱来、真主赐予的像权利那样不费周折就可以享受的东西,它变成了一种幸运、聪明、小心的人们靠奋斗才可以得到并保全的恩惠。一天夜里我们去了一家酒吧,酒吧就在门口站着保镖、新开的月光餐厅伸向海峡的小码头旁边。当我独自一人(茜贝尔和其他人在互相说笑着)喝着嘎泽尔红葡萄酒时,我的目光和吐尔嘎伊先生的不期而遇了,我的心就像见到芙颂那样快速地跳起来,我的内心充满了一种令人眩晕的嫉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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