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梅儿 (第1/3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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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不是陷阱,也不是花招儿。
午夜之后的某一刻,吉萨摇醒了我。她棕色的眼睛大睁着,满满地盛着担忧。晚餐时,我把即将发生的一切告诉了家人。不出所料,他们对我的决定丝毫不感到开心。老妈用力地拧着餐刀,为谢德的死而哭泣,那伤口还鲜血淋漓——还有我的被俘。她斥责着我的自私,又一次要抛弃他们而去。
后来,她的责备变成了歉意,絮絮地倾诉着我的勇敢。勇敢、坚忍、珍贵,以至于她不能不放我走。
老爸一言不发,握着拐杖的手关节直发白。我们,他和我,是一样的。我们做出决定,然后坚持到底,哪怕那个决定是错的。
至少布里和特里米明白,他们没有被征募参与此次行动,对其他家人来说已是安慰了。
“卡尔在楼下,”吉萨轻声说道,她灵巧的双手放在我肩上,“你得走了。”
我已经穿好了制服,坐起身来,拉住她最后抱了抱。
“你可干了太多次了,”她喃喃说着,极力做出幽默顽皮的样子,好掩饰喉咙里压抑的哽咽。“这次也要回来。”
我点点头,却没有给她承诺。
我们在走廊里遇见了奇隆,他穿着睡衣,睡眼惺忪。他也不会和我们一起去。科尔沃姆不是他能去的地方。这也算是一点儿苦涩的安慰吧。尽管我总是抱怨他拖累了我们,总是为这个只会补渔网的男孩担心,但我还是会非常想念他的。尤其是因为,事实根本不是那样,他保护我、帮助我,远比我对他做得多。
我张了张嘴,想说出这些话,却被他亲了亲脸颊给打断了。“你要是敢说什么‘再会’,我就把你从楼梯上丢下去。”
“好吧。”我挤出两个字,握紧了拳头。越是靠近楼下,我就越是难以呼吸。
所有人都聚在一起等着我,像突击小队似的严阵以待。老妈的眼睛又红又肿,布里也是。他先拥抱了我,把我从地上拎了起来。这个大块头抵着我的脖颈,发出一声呜咽。特里米更内敛些。法莱也在,她紧紧地抱着克拉拉,前后摇晃着她。老妈会替她照顾孩子的。当然。
我想要抓住这里的每一分每一寸,每一分每一秒,但一切都变得模糊了。时间过得太快了。我转过头,还没弄清发生了什么就已经出了门,走下台阶,坐进了车子里。老爸真的和卡尔握手了?还是只是我的想象?我还在睡吗?还是已经醒了?基地的灯光穿透黑暗,像闪烁的星星。车头灯劈开阴影,勾勒出通往停机坪的路。我已经听见了引擎的咆哮,还有飞机冲上云霄的尖鸣。
大多数是直升运输机——专为快速运载大批士兵而设计,可垂直起降,不需要跑道,并且可直接导航至科尔沃姆。乘坐飞机的感觉如此熟悉,恐惧攫住了我。上一次乘机出行的后果是我被关了六个月,回来时业已魂飞魄散,如同幽灵。
卡尔感觉到了我的不安,他替我扣好安全带,手指灵巧地穿梭移动,而我只是盯着脚下的金属铁板。“不会再发生那种事了。”他喃喃说道,声音低得只有我能听到,“这次是不同的。”
我用双手捧住他的脸,让他停下,看着我:“可是,为什么这感觉是一样的?”
古铜色的眼睛望着我,搜寻着答案。没有答案。卡尔吻了我,仿佛这样就能解决一切。他的嘴唇压住我的,比一个吻应有的时间更长——尤其是,周围还有这么多人。不过没人大惊小怪。
他撤回身子,往我手里塞了什么东西。
“别忘了你是谁。”他轻声说道。
我不用去看就知道,那是一只耳环。小小的彩色石头镶在金属底托上,好像在说“再会”,好像在说“平安”,好像在说“若我们分离,请记住我”。这是我旧日生活里的另一个传统。我把它紧紧地攥在拳头里,尖锐的耳针刺痛了我的皮肤。直到卡尔在我对面坐下之后,我才低头细看。
红色的。当然。如血的红色,如焰的红色。如将我们生吞的愤怒的红色。
我暂且没法儿把它戴到耳朵上,于是就把这小小的石头妥帖收了起来。它很快就会跟其他耳环会合的。
法莱抱着复仇的心态坐在了蒙弗飞行员旁边,卡梅隆紧跟着她,在她坐下时勉强笑了笑。她最终还是拥有了一身绿色的军官制服,就像法莱的一样。但法莱此刻的制服变了,不是绿色的,而是深红色的,胳膊上佩着一个字母C——司令部成员。她又理了发,金色的头发剪掉了几寸,好合称她的个人风格。她看起来很严肃,脸上的伤疤扭曲着,蓝色的眼睛仿佛能刺穿所有盔甲。我突然明白了谢德为什么会爱她。
她有理由停止战斗——比我们任何人的理由都多,但她还是继续坚持,勇往直前。她身上的决绝一点点地涌向我:如果她做得到,我也可以。
戴维森是最后一个登机的。加上他,这架飞机上一共有四十人。在他之前登上飞机的是一队失重者,衣服上带有向下的线型符号。戴维森仍然穿着那身作训服,平日里服帖的头发此刻乱蓬蓬的。我猜他可能根本没睡觉,而这让我对他多了一份好感。
他经过时冲我们点了点头,然后就步履沉重地径直走到机舱前头,和法莱坐在了一起,两个人立刻就头碰头地商量起来。
自从和其他雷电者一块儿训练以来,我对电流的感知能力比以前提高了。我能感觉到飞机的每一节线路,每一颗电火花,每一次脉冲。艾拉、雷夫和泰顿当然也参加了这次行动,不过没人敢把我们塞在同一架飞机上——如果最糟糕的事发生了,至少我们不会全军覆没。
卡尔在座位上坐立不安。紧张的能量。我却和他相反。我尽力让自己无知无觉,无视蠢蠢欲动的狂烈怒意。自打出逃以来,我一直都没再见到过梅温,而他那时候的模样时时出现在我的想象中:越过人群朝我大喊大叫,极力想要扭转局面。他不想放掉我。而当我的双手掐住他的喉咙时,我也不会放掉他。我不会害怕的。距离那一刻,只有这一战了。
“我的祖母会尽可能多地带人过去,”卡尔嘀咕着,“戴维森已经知道了,但我觉得可能没人告诉你。”
“噢。”
“她有来洛兰家族,以及其他反抗的家族,还有萨默斯家族。”
“伊万杰琳公主。”一想到这个我还是想笑。卡尔也和我一起冷嘲热讽起来。
“至少现在她也有王冠戴,用不着借别人的路平步青云了。”他说。
“你们原本应该已经结婚了,要不是……”“要不是”这个词涵盖了太多内容。
卡尔点点头。“已经结婚很久,久得彻底疯掉了。她也许会是个好王后,但不是我的王后。”他看也不看地拉起我的手说,“而且她一定是个很可怕的妻子。”
我没有精力去仔细思量他的弦外之音,不过胸膛里还是升起了一股暖意。
飞机向前猛冲,拉到了高速挡位。电机和引擎旋转着,轰鸣声淹没了我们的交谈。又是一冲,我们离开地面,向上升起,没入了夏季的炎热夜空。有那么一小会儿,我闭上眼睛,想象着接下来会发生什么。我对科尔沃姆的了解来自地图和新闻广播:黑色的花岗岩城墙,以黄金和铁加固,那是一座螺旋盘升的堡垒,任何即将开赴窒息区的士兵都将在此做最后的停留。在另一种人生里,我也会到那里去,而现在,那座城市正面临着一年之内的第二次围攻。几小时之前,梅温的军队已经出发了,在他们所控制的洛卡斯塔降落,而后转为陆上行军。他们应该很快就会到达城墙附近了。比我们快。
不积跬步,无以至千里,戴维森这么说过。
但愿他是对的。
卡梅隆把她出的牌扔到我腿上:四个王后瞪着我,面带嘲讽。“四个Q,巴罗。”她偷笑道,“这一把呢,赌你的靴子怎么样?”
我咧嘴一笑,把四张牌拢到自己这边,丢出没用的红色同花顺和一张黑色J。“我的靴子不适合你,”我说,“我的脚可不像独木舟似的那么老大。”
她咯咯大笑起来,仰着头,伸着脚。就是嘛,她的脚又长又瘦。我想,因为伙食良好,卡梅隆总算是发育完全了。“再来一把,”她嚷嚷着,伸手要牌,“打赌,洗一个礼拜的衣服。”
在我们对面,卡尔停下正在做的准备拉伸运动,冷哼一声说:“你以为梅儿会洗衣服?”
“你会吗,殿下?”我笑着回敬他。他干脆假装没听见。
这些轻巧的玩笑既是安慰剂,又可让人分神。如果被卡梅隆的牌技缠住,我就不必思索即将到来的恶战了。当然,她是在工厂里学会玩牌的,我则几乎算不上会,不过这样刚好能占用我的注意力。
在我们脚下,直升运输机摇晃起来,因为空中的气流而颠簸。在经历了长时间的飞行之后,这已经不会吓到我了。我继续洗着牌。随后又是一颠,这次更严重些,不过也没到拉警报的地步。而第三次颠簸,让纸牌从我手里甩了出去,四散纷落。我跌回座椅,摸索着安全带。卡梅隆也是。卡尔已经扣好了,眼睛望着驾驶舱。我循着他的目光看去,只见两个飞行员正手忙脚乱地力图保持飞机平稳。
更令人忧心的是窗外的景象:现在,太阳应该已经升起来了,可我们前面的天空还是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