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第2/4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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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绿色和米色,很小一队人马。”
瑞德丽叹了口气:“是麦普·惠里恩。”
杜艾前去通报麦颂,她则留在窗旁,看那些队伍绕过坚果园,在交错的光秃黑色枝丫间忽隐忽现。他们在古城墙一角再度出现,走上贯穿全城的主要道路,那路弯曲蜿蜒,穿过市集,穿过古老的高大房舍和商店。沿路每扇窗户像睁大的眼睛般敞开,窗边挤满了围观群众。队伍消失在城门内时,她已经决定好要怎么做了。
三天后,瑞德丽跟赫尔领主手下的养猪妇一起坐在橡树下,用草叶编网。这是个宁静的下午,四周有一大群猪在橡树荫下或纠结的树根旁晃来晃去,传来响亮的呼哧和咕噜声。从来没人费神给这名养猪妇取名字,此刻她正若有所思地抽着烟斗。养猪妇是个瘦巴巴、紧张兮兮的高个子女人,一头乱糟糟的灰发,一双深灰色的眼睛,就任何人记忆所及,负责养猪看猪的一直是她。她和瑞德丽是远亲,因为两人都跟女巫玛蒂尔有关系,但究竟是怎么个远亲法,她们正试图弄清楚。养猪妇对猪非常有一套,跟人相处则唐突害羞,但美丽又性烈如火的席翁妮遗传了玛蒂尔对猪的兴趣,与这名沉默寡言的养猪妇成了朋友。不过连席翁妮也没发现养猪妇从玛蒂尔那儿遗传到若干古怪知识,而瑞德丽知道。
瑞德丽拿起另一根坚韧的草,蛇行穿梭在那张小小的方形织物上,编进编出:“我这样编对吗?”
养猪妇摸摸一股股编织紧密的草,点点头。“密得可以装水了。”她用平板粗哑的声音说,“唔,以前在安纽因,欧温国王手下有个养猪人,我想玛蒂尔可能对他有意思。”
“我还以为她是对欧温有意思。”
养猪妇看起来很惊讶。“后来欧温不是盖了座塔困住她吗?你跟我说过的啊,何况他还有太太。”她手一挥,把烟斗里冒出的烟和那句话一并拂去,“我想不会是欧温。”
“就我所知,没有哪个国王娶过玛蒂尔,”瑞德丽语带讥嘲,“可是呢,她的血脉照样传进了王室家族。我们来想想,她是将近两百年前的人,当时有七位国王。我想我们可以扣掉费内,他只顾着打仗,连国土继承人都差点没时间生,更别说私生子了。我连他有没有养猪都不知道。”她突然想到,加了一句,“说不定你是玛蒂尔和某位国王的后代哦。”
养猪妇难得地嗤笑一声:“我是很怀疑哦。瞧瞧我这打赤脚的样子。玛蒂尔对养猪人和国王一样喜欢。”
“这倒是真的。”瑞德丽编好手中的草叶,收束起草梗,低头心不在焉地对着草网皱眉,“另外也有个可能,说不定欧温明白玛蒂尔不是他的敌人之后,就喜欢上她,不过这好像有点不太像话,因为伊泷的血脉会进入王室也是由于他。那件事已经够让欧温生气的了。”
“伊泷。”
“你知道那个故事吧。”
养猪妇摇摇头:“我听过这名字,但没人跟我讲过这个故事。”
“嗯。”瑞德丽往后靠着树干,斑驳的阳光洒落在她眼里。她脱掉鞋子,松开头发,一只搞不清楚状况的小蜘蛛正爬上一绺发丝,她不经意地拨开。“这是我学会的第一道谜题。欧温的国土继承人不是他的亲生儿子,某个奇怪的海中领主假扮成欧温的模样,上了他的床。九个月后,欧温的妻子生下伊泷,他的皮肤像水沫,眼睛像绿色的海藻。欧温勃然大怒,在海边建了一座塔,把这个大海的孩子关进去,下令永远不许他出来。伊泷十五岁那年,在某天夜里听见海中传来奇异的竖琴声,他实在太爱那琴声,太想探寻琴声的来处,竟赤手空拳扳断了窗上的铁条,跳进海里消失不见了。十年后欧温死了,让他几个儿子吃惊的是,国土统治力竟然传到了伊泷身上。伊泷受天性驱使回国,继承国土,却没有统治多久。等他结了婚,生下一个跟欧温一样务实、一样黑眼黑发的儿子后,就从欧温给他盖的那座囚塔上跳下,摔在岩石上死了。”她摸着那张编好的小网,拉平一角。“这是个悲哀的故事。”她眼里浮现出恍惚困惑的不解神色,仿佛几乎忆及某件事,但终究没能记起,“总之,我们家族里每一百年会出现一两个长得像伊泷的人,有时候也遗传一点他的野性,但他受到的那种痛苦的折磨再没发生过,因为有他那种天性的人再也不曾继承国土统治力。幸好。”
“这倒是真的。”养猪妇低头看手里的烟斗,烟斗在她听瑞德丽讲故事时熄了,她漫不经心地把它往树根上敲了敲。瑞德丽看着一头体型庞大的黑色母猪挨挨蹭蹭地穿过面前的空地走来,躺倒在树荫下喘气。
“迪斯快生了。”
养猪妇点点头说:“仔猪也会黑得跟锅底一样,因为爸爸是暗午。”
瑞德丽看见那头叫暗午的大公猪,它是贺迪斯努的后代,正在落叶堆中拱来拱去。“也许它会生下一头会说话的小猪。”
“也许吧。我一直这么希望,但我想它们血脉里的魔力已经消失了,生下来的小猪都不会说话。”
“我倒希望安恩能有几个生下来就不会说话的王公贵族。”
养猪妇的眉毛一扬,突然明白了:“原来是这样。”
“哪样?”
她动了动,又害羞起来:“春季议会。这不干我的事啦,但我一开始就觉得,你骑了三天的马来这里,应该不是为了想知道我们的亲戚关系。”
瑞德丽微笑道:“的确不是。我离家出走了。”
“你离……你父亲知道你在哪里吗?”
“我向来认定他什么都知道。”瑞德丽翻找下一根草。那奇怪依稀的不解神色又出现在她脸上,她突然抬起头迎视养猪妇的眼睛,一时间那直视她的灰色眼神有如陌生人,好奇地打量着,眼中有她先前几乎就要想起来的那个问题。然后养猪妇低下头,伸手从树根弯曲处捡起一颗橡实,抛向那头黑色母猪。瑞德丽轻声说:“伊泷……”
“你能将我教你做的这些小事做得这么好,都是因为他。因为他和玛蒂尔。还有你父亲的头脑。”
“也许吧。但是——”她摇头甩开那股思绪,再度倚着树干,呼吸安宁的空气,“我父亲的眼睛锐利得可以在墓穴里看见黑影,但我真希望他的嘴巴不要紧得像蚌壳一样。离开那房子后我感觉好多了,去年冬天整个屋里安静得不得了,我觉得不管我们开口说什么,那些字都会在半空中冻成冰块。我真以为去年冬天永远不会结束……”
“去年冬天确实很糟。大人派人去奥牟买饲料应急,结果得付加倍的钱,因为奥牟的玉米也不够了。我们死掉一些猪,其中有头叫阿洛依的大公猪……”
“阿洛依?”
养猪妇的神色突然有点慌张:“呃,卢德提过那人一次,我觉得——我喜欢那个名字。”
“你给一头大公猪取了个巫师的名字?”
“他是巫师?我不……卢德没有说。总之,我尽了一切力量救它,但它还是死了,连大人都来这里亲自动手帮忙。”
瑞德丽的脸色稍微缓和了些:“是啊,雷司确实很擅长这类事。”
“他身上流着这样的血。不过当时他——阿洛依死掉让他很难过。”她瞥了一眼瑞德丽手中的成品,“你或许可以再弄宽一点,不过你得留下一点边,这样网子抛出去后才有地方能拉着。”
瑞德丽低头盯着那张小网,脑海里看见它变大又变小。她伸手寻找更多草叶,摸到地上时感觉马蹄传来的震动,有如稳定敲击的鼓点。她惊愕地瞥向树林:“是谁来了?雷司还没出发去安纽因吗?”
“没有,他还在这里。你难道不——”她住了口,因为瑞德丽已经短短咒骂一声后站起,赫尔领主一行人马随即出现在这片空地上,猪群四散奔跑。
雷司在瑞德丽面前猛然勒马,身穿浅绿与黑色制服的随从措手不及,连忙凌乱地停下。他低头盯着瑞德丽,金色眉毛立刻不以为然地皱了起来,正待开口,瑞德丽抢先说:“你开会要迟到了。”
“我得等埃里欧一起走。见赫尔的鬼,你为什么只穿袜子不穿鞋地跟我的猪群到处乱跑?护送你来的人呢?你的——”
“埃里欧!”瑞德丽朝一名蓄着棕色胡子、正翻身下马的陌生人大喊,跑过去抱他。他露出开心的微笑,模样又变得熟悉。“你有没有收到我送你的笛子?”瑞德丽抓住他手臂时,他问道。瑞德丽大笑点头。
“那是你送的?是你自己做的吗?它好美,美得让我害怕。”
“我只是想给你个惊喜,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