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荒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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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漫步于田野，一片不存在于现世的田野，田野中的房子里，存放着旧世界最伟大的智慧结晶，也是他曾为之骄傲的成果。那是真理的化身，是无所不能的权柄，亦是威胁世界的武器，是造成过去悲剧的元凶。

现在，他选择毁掉它，虽有万般不舍，但亦毫不留恋。毕竟，若一切顺利，它还可以为这个世界增添些别致的色彩，也算是发挥些余热了。

他静静地伫立，一眼望去，到处是迷离的光彩，他不敢想象未来的情形。

世界的运转，充满了规则。在旧世界中，他正是发现了规则，而对那样的世界感到厌烦，最终选择了将一切拉入空无，但从来想过，如果一个世界失去一切规则，又将如何。

绝对的混乱不存于现世，那么，一个绝对混乱的世界，会走向何方？

但他发现，自己只是在杞人忧天，当初制造的枢纽，在旧世界毁灭后，不能够再影响整个新世界了。现在，只是造就了一片充满混乱的地域，和规则的扭曲罢了。

世界会因此而更加有趣，生灵也会发现更精彩的风景，唯心的力量会今人迷醉，超凡的道路会有更多人踏足，大幕似乎已经拉开，但我还要再停留一会儿。

他又想起了过去。一种难以言明的古怪感觉，在心头萦绕，让他有些想一了百了，但只是想想罢了。

所谓，“大难不死，必有后福”。他不仅没有彻底死去，反而再也不用思虑，必将迎来终结的生命旅程。只是，为求从困苦的生死中解脱的他，会为此而愉悦？

他曾经作为人时，总是会感恨伤时，因为，他为自己有限的生命，寻找不到目标和意义，总是什么都没有做，便恍惚间发现，时间已经过了很久。

他并不抗拒他人的请求，但他厌恶，那虚伪的利用，却被花言巧语、天理大义所粉饰。他不知何时便已明悟，人和人的相处，终逃不过一个“利”字，所谓的至情至性，亦只是求心念通达，亦是求“利”。

有一个问题，一直在他心中，像“树叶为何而落”一样，那，“人，为何而活”，或者说“智慧的生灵为何而活”，从来都仿佛有一个答案，却又没有一个答案。

现在，他停下了，依照神的规划，在将这片混乱地域改造后，他要休息了，属于他的部分将消弥无形，他并没有任何留恋，即使世界总是绚丽多彩，但他的眼中，生机和死寂的差别也并不是很大。

只是，他还有些话要说。在时间的流逝中，生灵的精神和躯体的枯萎消散并不可怕，甚至对于许多精神世界充盈的人来说，必将到来的死亡与躯体的逐渐虚弱，只是可以忽视的、不重要的事。

这是因为，在环境的影响下，精神世界充盈的人，可以在社会中、世界中，建立一个独特的“坐标”，坐标可以使他们清楚地感受到自己的存在和独立，由此衍生出充满活力与生机的思维和行动。

而这些思维和行动，会反哺“坐标”，使个人的坐标更加清晰和稳固，从而使人为自己的人生创造出独特的意义，让人可以活下去，而不是选择轻生。

所有选择活下去的人，都在内心为自己的生命标好了价格。人活着时，认为自己由于活着，而可以获得的“一切”，的价格总和便是人所认为的，自己生命的价格。

虽然世界的运行是唯物的，但生灵的选择和行动是唯心的。即使生灵对自己的躯体无法完全掌控，但精神对躯体的控制是占主要的，也就是，活下去，更多的要靠自己选择。

为自己的生命标价之前，是要去为所有见过的、了解的标价，然后自己去筛选，选出认为自己可以获得的一切，做加法。但，现实从来都不是理想，于是，有人估价低，有人估价高，到了选择的时候，估价低的，会轻视自己的生命，而估价高的会重视。

人一切活动的基础规则是等价交换。因为，在不同的人眼中，一件物品的价格是不一致的，而人逐“利”的天性，会使人在交换时选择对自己有利的。即使是两个人都认为自己赚了，但综合考虑一下，价格的差距，便悄悄地消失了。

物品的指代意范围变大，包括时间、情感、权利等抽象事物之后，无论是单人完全独立完成的活动，还是人与人、人与社会、人与集体等等主体所完成的活动，都是交换。

交换如果不遵循等价交换原则，就无法进行，但等价交换不意味着“结果公平”，它只能代表“过程公平”，甚至仅仅是在自然层面上的“过程公平”。威逼利诱等不符合社会道德的手段，仍然是被“等价交换”所支持的。

“等价交换”在交换主体以外的人看来，大概率会是既不公平，又不等价的交换。但“等价”只是表明，交换主体的主观意愿经综合考虑后，是一个“等价”的交换。一旦交换不“等价”，交换主体便会自然放弃交换，因此，凡是有人参与的交换，都是“等价交换”，即人的一切活动的基础规则是“等价交换”。

这就是他认为一切智慧生灵都无法摆脱一个“利”字的原因，但这只是规则之一。他只是那个伟大存在的一部分，不过，从没有人知道这一事实，所以，他没有名字。

他的内心如这片土地，充满了混乱和荒芜，寸草不生，鸟兽无踪，因此，他又在田野中漫步，想再看一眼，这与自己的家乡一样的景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