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收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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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翊坐着就忍不住咳嗽，一咳嗽就胸痛背痛。
他怕疼，于是拼命忍，可偏偏忍不住，咳得停不下来。
徐元直见他咳得这么厉害也是一惊，道：“方才卧着还不见咳，快先躺下。”
他后背箭伤未愈，只能侧躺着。果然躺下后便不怎么咳嗽了。
与徐元直又聊了将近小半个时辰，药力作用下，张翊又感觉头脑昏沉，想睡了。
仆从已备好饭菜送来，徐元直便让张翊吃些东西。
张翊后背的伤口疼得厉害，实在没心思吃，便推说不饿。
徐元直便劝：“昨日便没怎么吃东西，铁铸的身子也顶不住。好歹吃一些。”
张翊无法，只能勉强吃了些。徐元直也看出来他精神不佳，便让他歇着了。
白日里，张翊醒了几次，但每次只见仆从，不见徐元直，他便继续睡了。
记不清是第几次，仆从问他要不要进些吃食，张翊也拒绝了。
再次醒，已是黑夜，他是被徐元直叫起来吃药的。
张翊强忍着不适喝下那难喝又难闻的药，徐元直告诉他，他背上的伤该换药了。
说到后背的伤，张翊才忽然想起来他已经很久没沐浴了。逃亡路上哪有条件沐浴，若不是受伤，他昨天进城做的第一件事恐怕就是焚香沐浴。他不敢想象他现在身上是什么味道。
徐元直见他不开口，以为他害羞了，便问道：“天祐想自已换？”
张翊闻言抬起一只手，只能碰到自已的肩，他问：“我自已如何换，还要劳烦徐先生。”说罢将后背转到徐元直面前，然后将里衣半褪。
等徐元直靠近，张翊闻到他身上淡淡的熏香味，便忍不住问道：“我身上什么味道，是不是很难闻？”
徐元直笑了一声，道：“也还好。昨日我身上大抵也是这种味道。”他顿了顿，又道，“你若介意，今夜我可为你擦身。”
“不、不必。”拒绝得有些急切，张翊忙咳了一声，镇定语气道，“倒也不必。”
他不介意自已身上的味道，开始介意徐元直为他擦身这件事了。
徐元直笑了笑，没说话。
药换好后，徐元直便让张翊躺下，免得再咳嗽。他起身去收拾，见张翊仍然盯着他，便叹了口气，道：“想问什么便问罢。”
张翊道：“当阳那些军民的尸身……”
徐元直回道：“主公已命人去收殓，未免曹军探马发觉，每次只能派数百人的小队。若要收殓完，恐怕还需些时日。”
不是每次战役，都有机会收殓阵亡将士的尸身的。特别是攻城战，若攻城失败，城下战死将士的尸体无法带走，只能由敌军处理。不是堆在一起一把火烧了，就是在城外挖个深坑一起埋了。若有机会收殓，很多时候也就就地掩埋了。将尸身运回去，教亲人认领，费时费力。若如刘玄德此次一般逃得仓促的，就地掩埋都来不及。军民尸身又在敌军领地内，大多便不管了，任由他们曝尸荒野。
但此次南逃阵亡的将士与被无辜波及的百姓颇多，刘玄德也是不忍心看他们曝尸荒野，才命人冒险去收殓尸体。
徐元直心里清楚张翊真正想问什么，又道：“听闻在当阳时，糜夫人为不拖累子龙，投枯井而死。子龙为防曹军盗尸，便推倒土墙，掩盖枯井。他恐手下士卒无法寻到那枯井，便亲自前去，收殓了糜夫人的尸身。我亦与他同行。”
听到徐元直与赵子龙同去了当阳，张翊颇为惊异。
徐元直继续道：“前日我见到你时，你正跪在一人身旁哭泣，临走时，还将外衣覆在他身上。我便猜测你与他有些交集。”他迟疑了下，问，“你认得他？他是你……”
张翊闻言摇头：“萍水相逢。”他忽然抬头看向徐元直，“可他多次救我性命。”
徐元直颔首：“阵亡的将士，军中名册记载有亲属的，会告知亲属认领。若无亲属，又无同袍愿意为其单独立碑的，大抵会共同掩埋在一处。而死去的百姓，曝尸荒野，会默认已无亲属，也会埋在一处。我既知那人与你关系不寻常，便命人先将他的尸身一同带回。我已将他单独葬在城外三十里处，因不知其姓名，便未写碑文。”
张翊挣扎着就要下榻。
徐元直一惊，上前按着他的肩，问道：“你欲去祭拜？”
张翊点头承认。
徐元直道：“至少等伤大好了，沐浴一番，再去罢。”
张翊才反应过来，他多日不曾沐浴，就这样过去，实在太失礼。
徐元直又道：“你若知其家乡在何处，亦可迁葬。”
张翊摇首道：“我不知，我只知他名唤李平。”他忽然抓住徐元直的手腕，恳切地道，“元直，多谢你。”
“谢早了。听母亲说，在景山时，你曾九死一生。”徐元直眼见张翊的头低下去，知道他这是不想提，但徐元直没有停下的意思，继续说道：“我沿山坡寻了一圈，只有那四具摆放整齐的尸身符合母亲所述。三人是我军士卒，其中一人一只手臂被砍断，还有一个曹兵，半张脸血肉模糊。”
张翊终于抬头看向他。
徐元直也不避他的目光，耐心地解释：“一般来说，我军不会收殓曹兵的尸体。且不说掌权者不愿，就算寻常士卒，也不会愿意。曹兵手上沾满了他们亲人、同袍的鲜血，他们早痛恨不已。所以我只能说那曹兵是我派去曹营的细作，不幸被人发觉杀害，这才将他的尸身与另三名士卒一同带了回来。”
徐元直没有解释他为什么要将那曹兵的尸体带回来，继续道：“我欲将三名士卒单独安葬，便需知道他们的姓名。可我曾问过去殓尸的士卒，竟无一人识得此三人，我又猜测他们大概是子龙手下的军士。你恐怕不知，当初子龙杀进曹军重围时，杀得只剩他一人，手下军士尽皆战死。最后他一个人抱着阿斗，从数十万曹军重围中杀出来。我便只能去问子龙，知不知道此三人的名字，子龙却说不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