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君子之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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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翊到时只看到徐元直的背影。他猜，徐元直或许是在看池中的鱼。
张翊对着他的背影行礼，道：“元直，老夫人安好？”
徐元直闻言并没有回头。
“糜子仲、糜子方已接到我母亲。他们说一路惊险，前脚刚带我母亲出了家门，后脚捉拿我母亲之人便至。追兵一路追出城，子仲兄弟二人颇费了番周折才甩掉他们。”他轻轻叹了口气，“若不是天祐那日提点，老母现已被曹操所擒。若我母亲在曹营，我也无法再在刘使君处了。”
徐元直一开口，张翊便发现比起那日在馆舍中，他的声音变得有些嘶哑。张翊没有过多在意，只道：“感谢的话那日在馆舍元直已说过一回，如今不必再谢。”
徐元直道：“我也没打算再谢。”
虽然看不见他的脸，但张翊还是从他的声音中听出了一些什么，不仅仅是嘶哑。于是张翊问：“元直因何不乐？”
徐元直沉默不语，一时间只听到细微的池水流动声。
半晌后，他终于开口：“吾弟幼直新近亡故……”
张翊挺意外的，因为他并不熟悉“幼直”这两个字。他有个喜好，就是很喜欢记别人的字，比如孙坚孙文台之弟孙静字幼台，马良马季常之弟马谡字幼常。他虽然对演义原著没有熟到倒背如流的程度，但还是可以确定书中没有提到过“幼直”二字。
他又想了片刻，终于想起来徐庶弟弟的名字——徐康。演义中只有寥寥几笔，绝对没有字，以至于那日狱中他让徐元直救母亲，却忘记提他的兄弟。
张翊不禁感叹，竟然在这个世界里，从徐庶口中知道了也许他永远都没办法知道的事情，这种感觉很奇特。
他又听徐元直道：“我常年在江湖飘荡，家中一直是幼直晨昏侍奉母亲。不想他先我而亡，他葬时我亦不知。是我对不住他。”
张翊颇为动容，他忽然发现他面前的都是切切实实的有血有肉的人。不是书中的人，也不是游戏中的人。虽说看一本书就像与书中的人对话，书中人的样子可以靠着想象，游戏中的人更是可以直接看到。但不可否认，与他们终究会隔着些什么。
他第一次对这个世界有了不一样的感觉，它不是冰冷的，是有温度的。他甚至觉得被困在这里也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差。
张翊不擅长安慰人，他想了半天最终也只出口八个字：“斯人已逝，元直节哀。”
静默片刻，徐元直终于回头，他的面上没有眼泪，只是眼睛有点红而已。
他问：“天祐伤势如何了？”
张翊没想到徐元直此时竟还会关心他的伤势，他愣了愣道：“已无大碍。”
犹豫了片刻，他又向徐元直行礼：“元直不可哀毁过礼，翊先告辞。”
“天祐此来，另有他事吧？如何便要走？”
张翊沉吟片刻：“元直刚与家人团聚，今日便不议军事罢。”他确实没想起来徐康新近亡故，纵使想说什么，也觉得此时并不是好的时机。
不想却听徐元直说道：“乱世之中，没有军队庇佑，哪儿来的家呢？天祐但说无妨。”
张翊沉吟：“素闻元直与诸葛孔明为密友，不知是否有意向皇叔举荐孔明呢？”
徐元直没答这句，反问道：“天祐愿投刘使君了？”
“皇叔仁义布于四海，怎奈翊身无寸功，无面目见皇叔。”
“我投刘使君时，也无寸功。某以为使君礼贤下士，不论功绩，只要天祐愿投，使君当求之不得。”徐元直边说边移步至小亭，坐定后倒了杯茶。张翊一直在他身后不远不近地跟着，待他站定了，徐元直将茶盏推到他面前，示意他坐下。最后才给自已倒了一杯茶，继续说道：“我竟不知天祐也识得孔明？不过既然天祐想荐孔明，何不亲荐？”
张翊知道徐元直言下之意是想将举荐之功让给他。
“可现下元直为军师。”
“原来天祐是觉得某不能容人？孔明之才十倍于我，今后必是刘使君心腹。往后百代千代，提到刘豫州的军师，众人只会记得诸葛孔明，谁会知道我徐庶徐元直？”见张翊没有否认，他又问，“天祐自视才比孔明何如？”
“元直言才不及孔明十一，翊自然不及孔明百之一二。”
张翊没有谦虚，说的是真的。他不是天才，比不得孔明。徐元直可以做一军的军师，懂阵法，数次败曹军，他做不到，自然也不如徐元直。他无非占了读过演义原著，知道大概剧情和人物性格的优势。
徐元直微微摇头：“天祐此言过谦，水镜先生看上的人不会差。天祐也愿为使君效力，不怕被孔明压下去么？”
张翊轻轻叹了一声，然后直视徐元直，郑重道：“翊从不认为三军只能有一个军师。曹操势大，帐下尚有郭嘉、程昱、贾诩、荀彧、荀攸等谋士不计其数。我闻‘三军易得，一将难求’，谋士亦然。又‘卧龙、凤雏，得一可安天下’，若得其二，自可速安天下。战乱越久，死伤越多，受苦的还是百姓。所以若明知有济世大才，却为一已名位而不荐，翊誓不为也。”
“不想天祐年纪虽幼，却有如此仁慈之心。某年长许多，天祐觉得我勘不破么？”
张翊起身向他一揖赔罪：“是翊小人之心了。”
“天祐无需自责，人之常情罢了。”
见徐元直起身要来扶他，张翊忙道：“还有一事劳烦，元直可有藏书？能否借我一观？”
这些日子实在难熬。没有手机、平板、电脑，也不知道能做些什么事，只能向徐元直借些书来看了。张翊平常看文言文也挺多，所以看懂对他来说并不难，这也是为什么这些天他与这世界中的人对话没有丝毫障碍。他唯一担心的就是如果书上的文字是用篆书写的就难认些了，如果是隶书还好。
“不知天祐爱读什么书？”
“天文地理、三教九流、诸子百家、圣贤经传皆可。”
“不想天祐如此博览。”徐元直抬手一指，“君可入我室中，随意取之。”
张翊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过去，看清指向后又回头长揖道：“多谢。”
徐元直道：“闲暇之余，君可自来寻我弈棋。”
“翊不善弈棋。”
“某亦不善，聊以自娱罢了。”
最后张翊笑道：“恭敬不如从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