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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月份第四周的周一是休息时间，所有人都如同刚卸下来那根绷紧的弦，才松弛不久，教师群的一个临时紧急通知又把所有弦装上了弓。

这是市教委面对全市中小学和教培机构下的一条停课通知，由于上一波疫情还未完全结束，而又在多地爆了集体性传染事件，虽然在月初就已经政策全面放开了，但是考虑到安全，防止过度扩散造成不可控局面，上面还是决定对全市中小学先停课在家学习，同时以便自我隔离。

……可我们老师可没有这种好事情，戴着口罩继续到公司上班。

经过前面半个月的动态扩散，不少人已经开始烧咳嗽——吞刀片、全身痛、高烧不退……到月底，不论年老年幼，基本上每个人都不可避免的第一次感染，开始在人群中间蔓延。

叮，群内又出现了一个半个多月前出现过的线上会议链接。

——所有老师请立即参加线上会议，请各主管通知到位。

休息的日子里，我一般都是直接在床上赖着半天，到中午起来洗澡吃个饭，下午听作业到晚上，争取尽可能全部听完所有班级上周作业的。可是这天我还在被子里窝着刷手机，这个消息就忽然传了过来，没办法只好从床上坐了起来，对着空调的暖风口，把床边上的那张小桌子搬上了床，拿出ipad点进了会议链接。

“……好了，这次还是跟之前那次一样，需要大家在今天之内通知完所有班级，线下课全部改为线上课……”

“真该死。”心里暗骂了一声。

上一次打电话前做了很久的心理建设，更多想的是怎么去开这个口，跟家长们提要转网课的要求，这一次拿起手机又犹豫了好久，不仅要想着怎么开口，还在想着家长肯定会提出来的一连串问题。

想想就觉得头都大了，跟这些家长们也打了一个季度多的交道了，在电话打出去之前，其实心里对于一些家长的反应都是有一个大概的预计的，也不是所有的家长都会需要你苦口婆心地解释，换一个视角，站在家长那头来看这件事，也会质疑这种安排的合理性——毕竟这是校外培训机构，不是统一的中小学学校，所以在其他舞蹈、书法、钢琴教培机构都选择全体停课的安排基础上，我们还在不停上线上课就显得有些不切实际。可事实就是如此，没有一节课集团批准停下来。

与其放任脑袋里面的小恶魔小天使吵来吵去，还不如像个“真的勇士”，去直面问题。

“喂，Lorry妈妈上午好，您现在方便接电话吗？”

“方便，是要说要上网课的事情吧？”

“您真是料事如神。”

“学校都通知了，说所有年级都停课，但我估计你们肯定又是要上网课了。”

“对的，还是因为疫情的原因嘛，出于安全考虑，所以没办法还是得跟之前两周一样，改上线上课。”

“学校都停课了，市里面的其他教培机构都停了，你们还是不能停么？大人小孩都阳了，这几天都在烧了。”

“是的，我非常理解您的顾虑，我们也会考虑到大家实际情况的基础上，对课程进行一定的调整的，尽最大程度的努力保证小朋友们的学习效果。但您也知道我们每周其实也就上一次课，每次课其实能教的内容都非常有限，全年的规划都必须要在规定时间内完成，不然确实到了相应的年纪后都很难毕业，比不了业我们的时间优势不就没了嘛？”

电话那头没有作声，一会儿后。

“我们再看看吧，如果大家都上，那我们也上，说实话，我们家的眼睛本身就近视了，我上次还特意去买了一个学习平板，但上网课的效果真的……”

“理解的，之后如果能够满足线下复课的条件的时候，我们肯定第一时间线下复课的，同时也会把线上课学过的知识，全部都再带着大家循环巩固的……”

电话结束，家长可能也是看在老师的面子上，在控制着情绪听着这些废话，我呢，也在耐着性子说着这些我自己都不想被说服的废话。

有些工作真的很难找出一个合理的理由来说服自己，但它就是工作。

打完那几个态度最强硬、最捉摸不透的家长的电话，我稍微松了一口气，即便是有几个家长坚决不上网课，要线下补课或者停课的，我也觉得理所当然，正常，至少那种哽咽在喉口的异物感消失了。

接下来的所有上季度接手的四个班级电话都还算顺利，但是心里没底的电话最终还是又落到了这个月的新开基础班上。在月初上一次课前电话通知上网课的时候，有几个学生家长我连孩子和他们本人面都没见过，电话里面他们就劈头盖脸直接先给我骂一顿，然后再气汹汹地说要找启蒙老师和校长退课。

挨骂就挨骂，还能怎么办呢？

就事论事而言，新开班第一课，即便把孩子们放在教室，他们都坐不住，注意力都还要一段时间来培养，一个半小时，对于一些胆汁性性格的孩子而言，真的是难以实现的任务。再退一步，哪怕是一些行为习惯已经很好了，人也聪明的小朋友，对着屏幕看一个半小时，也很难做到跟线下互动课堂一样的效果。所以抗拒上网课，我是能理解的，这些骂也只能扛下来。

然而中间骂的内容并不是只有事情的，甚至还有家长会上升到对人的攻击——你攻击你接触过的人，我还能认为可能双方都会有需要解决的问题，但你用一件毫不相干的事情去攻击你素未谋面的人……

家长是孩子的第一任老师，久而久之，孩子身上或多或少就能出现父母的影子。这种影响是伴随一个人一生的，即便后来某一天长大的孩子意识到这种特质的毒害性，可要想完全摆脱，可不是一件轻而易举的事情。

在听完骂，反复道歉解释后，基本上除了上一次没上网课的那部分钉子户，其他的家长即便心不甘情不愿，但也还是出于某些原因答应了转课。

原本好好的一个休息日就这样被画完了……还好还好，至少有个周二可以休息。

周二上午，还是赖在床上闭目养神，等着肚子把我叫起来。可还没等我的肚子行动，手机的消息又一个个接踵而至。

——Lucky主管来电。

自从可主管离开后，基础的口语课组和应试课组就直接合并为了一个大课组，由原来的口语主管Lucky主管管理。其实这种人事调动，无非就是节流的举措，一个口语主管，对我们应试课组没有任何实际帮助，只是能挂名而已，但一些形式性的工作，什么填表通知的繁重的工作却落到了主管身上，这一点上大家都是受害人——但也许这个正是领导的大智慧吧。

“喂，主管，怎么啦？”

“你没有看群通知吗？要开会了，快点进会议。”

“哦哦，好的，马上。”

休息日，谁正经人盯着工作群看？真是这点窝囊费都不容易拿。

“大家都进来了，那我们就说一下今天的工作安排。”

什么？两天休息时间，免费给你加了一天班了还不知足？你今天还给我加“工作安排？”

“现在就十二月底了，马上一月份就来了，考虑到今年过年比较早，加上疫情这里大家都停课了，所以可能今年的寒假也会放的比较早，有的学校就已经开始通知本学期不设置期末考试，直接开始放寒假，下学期再补考……”

讲半天就喜欢绕圈子，每个重点的讲来讲去，在休息日，让人听着更不耐烦了。

“……所以总校要求各校区今天之内把寒假的集训课上课时间拍出来，大概率也可能是上线上课，所以我们做两手打算，双轨班级就口语老师和应试老师单独协调一下，最后在今天晚上九点之前把所有的上课时间敲定。”

我在这还没有上过寒暑假的集训课，但是实习的时候曾看到过离职的老师们上过，那时候还没有疫情管控，一天四个上课时间短，基本上所有老师一个多星期连轴转，上午下午都没有歇……线下教室上课都如此，更何况这次很可能是线上，还得分组上课……

大多数时候，一件事情之所以劝退你，最大恐惧，还是来源于已知和未知产生的强烈对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