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都是苦命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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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人在盛德食品厂干一个星期，感觉就像过了一个月似的，可是对于金凯枝来说则没有这种感觉，主要是家里没有了牵挂的人，所以能够全身心投入到生产中去。食品加工流水线的操作由生疏到熟练，她已经成了岗位上的能手，只是每日都要重复着前一天的动作，最初的新鲜随之变得有些麻木起来，有时候甚至闭着眼睛凭手感就能完成自己的任务。

抽空在厂区转了转，她们看到盛德食品厂虽然规模不是很大，但是厂区很整洁，车间里每日机器轰鸣，制成品被放到仓库里，往外提货的车辆光是挨号就已经在厂门外排起了长长的队伍，所以效益还是不错的。原来是个村办企业，后来转包给个人经营，主要加工水果罐头，在淡季时转产其他食品，反正只要是食品加工类，什么赚钱做什么。光是来厂里拉货的大车经常排队等着，金凯枝刚开始没太注意，后来才现只要大车排队，她们这些工人就该加班了，这倒不是说那些车辆单等着她们，车子要装的是之前的库存，而她们第一时间生产出来的产品必须送到仓库里静置一段时间。

金凯枝干活轻车熟路的时候，就不会很累，其实在工厂里，懂得干活偷懒两不误的工人才是高手，也才能坚持下去，一味闷头干，又不知找窍门，很容易累死累活不出业绩，特别是计件活，金凯枝现原果车卸货时，工人争抢最厉害，就跟农村晒麦城市占车位一样，往往抢的多的工位上堆成垛，不会抢的就三两箱。金凯枝也看出只有合作才能双赢，反正厂里对争抢这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于是她找上了大老马。

大老马瘦瘦高高的个子，据她说是从河南过来的，比金凯枝早到了两个月，可是干活太慢，所以没人愿意和她搭班。再一个原因，车间里除了本地人，还有不少是从四川贵州那边过来的，一般称谓上都是南方人，干活麻利抱团，多多少少有些瞧不起北方来的工人。金凯枝心里不服输，常常暗地和那些人较劲，几回过去，对方彻底服了她，这种情况下，双方相安无事。

金凯枝和大老马合伙以后，效率提高不少，至少不会出现顾此失彼的情况，大老马绩效上去了，工资自然水涨船高，她就更加依赖金凯枝了，后来干脆软磨硬泡，让刘主任把自己调到了金凯枝的宿舍。

不加班的时候，通常下午五点半就下班了。下班以后，到餐厅打了饭吃完以后，金凯枝就和大老马还有王燕到厂子外边转转，也不走远，因为还不到工资的日子，金凯枝和王燕手里没什么钱，所以就只是看，大老马有时候会掏钱请客，也不花很多钱。厂子外边是一条主干道，厂子旁边和对面都是公司，所以下班以后喧闹一阵，把附近做小生意的都吸引过来了，有流动摊点，有固定店面，什么美美甲，什么牛肉面盒粉，还有卖日用品的，因为有的厂子不包吃住，所以工人就要在外租房。工人大部分是年轻人，所以一切都是围着这些工人服务。王燕很是羡慕这里的生活，她说：“原来在家一年到头也没有这里一天见得多！有钱了我也美美甲……”金凯枝和大老马不说话，年轻人有想法很正常，不像她们家庭负累太多，考虑事情就不能光凭热血来潮。

金凯枝说：“我先把一身皮换换，别的暂时不考虑。”她没有把话说完，其实她还想多了解一下厂子情况，多学学技术，以后说不定会有用，只是现在她还没有资格也没有能力做这些。

大老马也是有自己打算，她说：“我不行，家里还有孩子需要花钱……”

金凯枝顺着话茬往下问：“孩子多大了？怎么舍得扔下不管？”

“男人没了，伤到酒上了，留下两个货蛋子（指男孩子），一个五年级，一个一年级，让他爷爷奶奶管着呢！”

金凯枝和王燕对视一眼，还没等金凯枝说话，嘴快的王燕介绍起来：“凯枝姐命更不好，现在就剩她一个人了……”金凯枝心里有点埋怨小姑娘多嘴，她本不想说这些博取别人的同情，如今既然挑明了也就不藏着掖着了。金凯枝说：“你好歹还有孩子，我可是啥都不剩……”

大老马听了金凯枝的讲述颇感意外，没想到有人和自己一样歹命，人家不说也不好意思深问，只有默默地陪着走。虽然沉重的话题没有继续下去，但是金凯枝和大老马心理上又近了一步……

金凯枝回到厂里便不去想外面的喧闹，她知道热闹是别人的，自己出来就是奔着改变生活状态的，墙外光怪陆离的世界固然令人心动，如果因此而放纵自己，就会得不偿失。所以她是利用一切时间来熟悉各种工作流程，繁忙的节奏让她暂时忘记了痛苦。

王燕却不这样想，也许是年轻的缘故，她对厂外一切都充满了好奇，没事就到外边逛，化妆品小饰品没少买。金凯枝提醒她，但收效甚微，索性就不再理会，毕竟王燕已经成年了，没有谁能够为她的青春买单。

这一天下班后，王燕一个人出了厂门，在街上走着的时候，正好被黄峰碰见了，她刚想躲避就被黄峰叫住了：“王燕！就你一个人逛街啊？你的闺蜜呢？”

王燕略显尴尬的笑笑：“都忙啊！”

“正好我也没事，不如一块转转……”黄峰说着，用期待的眼神看着王燕。

王燕连忙慌乱的拒绝：“黄主任，您多忙啊，我也就在附近转转，不劳大驾了！”嘴是这样说，心里却希望黄主任赶紧走，毕竟他在旁边自己束手束脚。

黄峰笑了：“王燕啊，不用那么拘束，我正为朋友女儿生日之事愁呢，正好你给我参谋一下，看买啥礼物好。难道你不愿意帮忙吗？”

王燕不好意思再拒绝了，就跟在黄峰后面，走进了人流中……

金凯枝和大老马把洗好晒干的衣物收回来，坐在宿舍门口闲聊。因为加工物料没有运过来，所以临时放假一天，但是和王燕不在一个车间，所以也就不知道王燕去哪里了。不过肯定不在厂里，女孩爱玩的天性，使得她觉得厂子太憋闷，估计这会在哪个店里逛呢。

金凯枝已经把大老马的情况了解得十分清楚了，她也把自己的一些情况讲给对方听，交换一下对于生活的感受，谈谈人生规划，几乎相同命运的遭遇使得两人无话不谈。

随着交往深入，金凯枝也现大老马在一些事情上患得患失，而这一点自己跟她就不一样，她是觉得事情可以做，就会义无反顾接下来，对于大老马这种心态金凯枝虽然颇有微词，但也能理解，即便是同样环境的两个人也会有认识上的分歧，不能总是试图去改变一个人性情上的弱点，还是顺其自然就好。

两个正在闲聊，忽然看到王燕回来了，一问才知道她去逛街了，当然王燕并没有把见到黄峰的事说出来，金凯枝问她吃过饭了吗，王燕回了一句“累了”，就去屋里休息了，剩下金凯枝和大老马面面相觑，大老马说：“王燕今天是咋回事？平时不这样啊……”金凯枝没说话，可是心里同样划了问号。

这时候黄峰走了过来，大老马连忙打招呼：“黄主任，哪阵香风把你吹来了？”黄峰笑容可掬的说：“我先金凯枝有点事。”“哦！”大老马知趣的回屋去了。金凯枝问：“黄主任，有事？”黄峰站到了金凯枝面前：“怎么？也不让座，难道我这么不受欢迎吗？”

在金凯枝心里，黄主任最开始给人的印象还不错，可是在后来接触中慢慢现他做事神神秘秘的，好像不想让人看透他的内心似的，所以并不想搭理他。可是毕竟他是主任，所以只好硬着头皮回答：“哪有啊？怕你嫌弃我们的凳子不干净呢！”说着拉过大老马刚才坐过的凳子示意黄峰坐下，黄峰并没有坐，他说：“你看这只卡怎么样？”说着从随身携带的皮包里取出刚买来不久的卡，金凯枝看了看，随口说挺好的，黄峰一下子来了精神，凑上前说：“本来是给别人准备的礼物，结果中间出了岔子送不了了，又不能退货，你要是喜欢干脆就送给你吧！”

金凯枝吓一跳，连忙拒绝：“别人的礼物我可不能留下……”

黄峰脸一红：“值不了多少钱的！你要是不喜欢看着处理吧！”说完扔下卡转身就走。

望着黄峰匆匆逃离的背影，金凯枝一脸茫然，说实话那只卡还真挺好看，只是黄峰为什么要送给自己？难道……金凯枝知道“礼物白送，不是求人就是调情”，她不想猜黄峰的用意，看着卡忽然灵机一动，冲着屋里喊：“王燕！你出来一下！”

王燕迷迷瞪瞪的从屋里走出来，金凯枝让她看黄峰放下的卡，说：“喜欢吗？喜欢就拿走！”

王燕的目光投向卡时，忽然怔了一下，她觉得这卡很熟悉，正是自己帮黄主任挑选的，可是他不是说要送给朋友女儿吗？怎么到这儿了？

王燕问：“谁送给你的？坦白说是不是人家看上你了？”

“净胡说！”金凯枝做出扔的动作，“别管哪来的，就说你要不要？你不要，我就扔了！”

王燕说：“别！我要还不行吗？”说着接过来，仔细看了起来。可是越看越像自己给黄主任挑选的，金凯枝又不说是谁送的，这真不好猜。就在这时大老马出来了，走到金凯枝跟前问：“黄主任啥时走的？”王燕一听，好像明白了……

西昏集随着新任党委书记的到来，几乎一夜之间变得陌生了。最先改变的就是穿越集上的那条路，原来的路又窄又弯，一碰到赶集的日子就堵塞交通，上级部门协调好几回也不成，关键是临街的人家谁都不想挪动位置。新书记来了以后制定完善的补偿安置协议，同时责令党员干部带头搬迁，这样总算顺利打通了道路。

路宽敞了，接下来就是振兴乡镇经济，因为西昏集是传统农业区，农作物种植是不容忽视的产业，那么如何变落后为高效就变得至关重要，镇里决定掘一批种植户大力宣传。

一条机耕路伸向庄稼地深处，一台玉米收割机正在路边地里忙碌着，就见它走过去的地方玉米被采收后顺着管道落进了紧跟着的三轮车车斗里，后边空瘪的玉米秆被粉碎埋进了土里。金凯枝虽然走了没多长时间，可是她想不到的是田野的耕耘模式已经生了肉眼可见的变化。

当一块地收完以后，下一家地的主人赶紧围拢过去，示意玉米收割机往他家去，收割机熄了火，驾驶员从上边跳了下来，原来是大瘪咕。这台车是不久前刚刚买回来的，加上政府的补贴也没有花多少钱，如今大瘪咕农忙时在家种地，闲下来时拉粮食贩菜，多少也能挣着钱，生活就比先前好许多。

这时候，人们看到卫兰骑着电动车过来，停到大瘪咕旁边，接着递给他从家里带来的饭菜，原来大瘪咕一直忙到现在还没有来得及赶回家吃饭呢！听天气预报说过两天会有一场连阴雨，所以庄稼人都着急，家里没有人手的就出钱租用大瘪咕的农机具下地收获。在大瘪咕吃饭的空档，主家早已经按说好的价格把钱交给了卫兰，卫兰又问了问地块情况，比如地中间有没有土坑，有没有倒伏现象，线缆露头更不行。她在大瘪咕的帮助下已经学会了不少本事，基本可以协助大瘪咕出活了。

终于，收割机又启动了，重新哼起了收获的曲子，沿着田垄一点点走向那片丰收，身后一片褐色的土壤正在一点点扩展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