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溺于禁色
作者：如鱼饮水
韦岸第一次见到颜暮温，是一个阴冷雨天的黄昏。
青岛这个季节下这样的雨是极其罕见的，而韦岸打架打到这个程度也是极其罕见的。浑身血迹斑斑，仰面躺在小巷子里的垃圾堆上，韦岸仰面看着从天而降的细密雨线，直到一把深蓝色的伞遮在他的头顶。
韦岸动了动脖子，看到了面前撑伞的男人。
男人穿了一件深灰色的呢子大衣，清秀的脸上戴了一副细边眼镜。韦岸看了又看，比漫画里那些张牙舞爪的死神，男人的气势逊太多了。大概我命不该绝，韦岸笑了，他此时有些似醒非醒。
看到少年的笑容，男人一瞬间惊讶的微微张开了嘴。韦岸只看到男人俯下了身，接下来的一切就都模糊在青灰色的雨幕中……
几次挣扎着想要醒来，韦岸终于睁开了眼睛。浑身没有一处不酸痛，虽然韦岸在这一片以打架凶狠著称，此刻也有些后怕。
“你醒了？”一个只能用温润来形容的声音响起，循声而望，韦岸的视线落在了床边的男人身上。
男人衬衫的扣子一直扣到最顶端，浅褐色的头发随意系起贴在白皙的脖颈上。看到韦岸醒了，他莞尔一笑。
韦岸几乎与此同时跳身坐起，“你是谁？”韦岸兀然问道。
男人微微抬起眉毛，“不记得了吗，昨晚你发着烧倒在巷子里，我看不下去就把你带回来了。”看到韦岸警觉的目光，男人舒缓了语气，“我叫颜暮温，是个高中的音乐老师，不用担心。”
音乐老师么，韦岸环视这个不大却收拾的很整齐的房间，眼睛扫过了墙边的立式钢琴。这种斯文的家伙，果然和自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韦岸打量着双手交握端坐着的男人心想。“你可知道我是什么人？”韦岸看着颜暮温的眼睛突然问。
颜暮温条件反射般挺直了背，却半天说不出什么。
“不知道我是谁却敢随便带我回来，你还真是不懂得防备别人。”韦岸轻笑，“我可是这一片混帮派的，把人送进医院那是小意思，兴致上来还能干一些你这种人这辈子都想象不出来的事。”看着颜暮温惊得说不出话来的表情，韦岸就忍不住把话越说越狠。这种时候的韦岸其实很少见，他大部分时候是出于韬晦或者傲慢而寡言少语的。
颜暮温握着的手越攥越紧，这一时兴起的作弄也让韦岸觉得自己颇为无聊。他从床上起身，冲紧跟着站起的颜暮温摆摆手，“多谢你救我，不过和我扯上关系对你没好处。”韦岸转身欲走，却不料竟被颜暮温拽住了手臂。一向讨厌被拉扯，韦岸皱起眉头。
“你还是高中生吧，不要再打架了，会受伤的……”颜暮温柔和的声音有些莫名的颤抖。
韦岸猛一反手就抓住了颜暮温刚刚拉着他的双手，毫不费力的把他的整个身体都拉了过来。韦岸不由分说的抬起颜暮温的下巴，冷冷说道：“你听不懂我的话么。你以为救了我就可以对我说教？你怕是以为我刚刚的话是吓唬你吧？”韦岸突然露出了戾气，“像你这种绵羊，丢给那伙人，不到一个钟头就会给‘吃掉’，想不想试试？”
“你在说什么……”颜暮温声音低的几乎听不到了。
“你听不懂？就是这样……”韦岸的手指沿着男人的臀线缓缓的滑下，随着手指的移动，颜暮温的脸一点点变得煞白。“怕了？”韦岸轻蔑的笑道，毫不怜惜的把颜暮温放倒在地板上，拉开门走了出去。
冬天的海最是悲凉。
韦岸倚在护栏上看着灰蒙蒙的大海，涨潮的浪涛一股股的吞噬着护栏下的沙滩。天全黑时整个沙滩就会被吞没，韦岸深吸了口烟，默默的叹息。
“不要再打架了，会受伤的。”颜暮温的话在耳边回荡，韦岸皱了皱眉。又不是我想打架，他气呼呼的心里说，他不一拳对方揍得爬不起来，第二天爬不起来的就是自己。不过想想那个颜暮温，温顺的跟只小绵羊似的，本也不至于把他吓成那样。韦岸一时有点怜悯，只是他从第一眼看到这个人，就不由自主的放纵起自己的脾气。韦岸本以为自己早就没什么孩子气了的。
天色黯淡下来，韦岸的烟在黑暗中自顾自的亮着星点的火光。若不是母亲去世，父亲开始酗酒，韦岸的人生也会一帆风顺的吧。俊美的容颜，优异的成绩，曾经把这些当作引以为傲的资本，满心都是少年人的热忱和梦想。然而，韦岸是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骄傲被一点一点的摧毁的。很多年后，他也就将带着冷漠麻木，自私厌世的表情终老一生吧。然而这个时候韦岸遇到了这个叫颜暮温的男人。
韦岸后来回忆，自己从来没有这样爱过一个人，也从来没有这样伤害过一个人。颜暮温用死教给了他珍惜二字，韦岸珍惜了生命中的一切，却唯独除了这个男人。
这是后话。此时此刻的韦岸，只是个带着寂寞的微笑看海的少年罢了。
有人说如果能偶遇同一个人三次，那么他和你必定修过三世因缘。
韦岸这样无视命运这种说辞的人当然不信。
他第二次见到颜暮温，是在火车站这一带附近的医院。韦岸刚刚缝过针擦了药从诊室出来，正碰上走廊里低头走来的颜暮温。男人的肩膀瘦削的几乎撑不起大衣来，走路的姿态也显得摇摇欲倒。韦岸甚至觉得他的样子简直称得上凄楚了。
“喂。”韦岸不禁叫了一声。
颜暮温惊讶的抬起头，随后惊慌失措的把手中的一张纸揉成一团塞进衣袋里，露出一脸僵硬的笑容。“你怎么在这儿？”颜暮温的声音依旧柔和温润，韦岸后来才想起他在学校里还教声乐的。
“和人动手来着，过来缝几针。”韦岸用谈论天气一般平淡无奇的语气说，“你呢？”看着颜暮温忧虑的盯着自己的伤口，韦岸反问道。
“……看望朋友。”顿了顿颜暮温才回答。
“是么。”韦岸敷衍一句，“我先走了。”他转身离开。却不料颜暮温快走了几步赶了上来。
“你为什么还要打架呢？真的很危险，你就不怕丢掉性命吗？”
“你这么怕死吗？”韦岸停下来看着颜暮温。
颜暮温的脸霎时变得苍白。
“看来你真的怕死。”韦岸这么说着却又觉得男人的反应有些过度，“你死了又怎样，如果没有人为你悲伤，没有人会记住你，你死了又有什么大不了的。”韦岸语气生硬，但多少有些自嘲的意味。只是他没有想到，他当时的这些话深深的烙进了颜暮温的心底，成为他眼底一抹消不散的悲戚。如果时光倒流，韦岸发誓他是打死都不会说的。
韦岸来到海边，坐在凌乱的礁石上，冷眼旁观颜暮温蹒跚的爬到自己身边。男人用手拢住被风吹乱的头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