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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手僵了，“我妈是这么跟你说的？”

“我答应了。”靳昶小心地看着我，我忽然发现他是尽量在做出高兴和轻松的样子，如果他真的很轻松，他根本不可能坐在沙发上用这种工作时候的姿势跟我说话，他现在是在全力以赴地说服我。

“你辞职我就甩了你。”

靳昶愣住了，惊愕地看着我，“苗苗……”

“没有商量的余地。”我站了起来，就像有一群一直压抑着的乌鸦突然在我的头脑里扑闪着翅膀起飞，我听见轻微的耳鸣，脑子里一阵一阵的眩晕。

既然是这个样子，我妈竟然还跟我说什么接受，她还不如像别人的家长一样来跟儿子吵一架，哭一场，闹一场，至少方式直接，谁也没有跟最亲的人藏着掖着什么。

“苗苗，你过来坐下，我们慢慢谈。”靳昶伸手来拉我的手。

我一把打开他的手，突然就吼出来，“别用我爸的说话方式跟我说话。”

靳昶被打落了手，一瞬间不知所措，接着又来拉我，“苗苗，你别这样。”

“我已经决定不回家去工作了。”

“苗苗，”靳昶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解开自己的衣领，“这件事没有余地。阿姨能接受的形式只有这样，她要能看见你……其实这也没什么不好，毕竟你爸爸真的能帮你很多，你没有必要像我一样从零开始。而且……呵呵，你爸爸对我的工作也有帮助是不是？而且你的工作做的好，将来我们也可以彼此帮助，那样不是也很有意思吗？就算这些都不说，你妈只是不放心小儿子，想时时能看见你，这也没什么问题，对不对？咱们……咱们只是换个地方生活而已。一切都不会变的。”

“一切都不会变？”我疑惑了，“他们那么怕我们的事被人知道，又想同意我们，那怎么会希望我们在他们的地头呢？回到家里，有多少人认识我爸爸，多少人认识我，咱们根本就不能一起出门……”我的心里动了一下，突然意识到我知道她是什么意思。

我从来不愿意把阴暗的东西跟我父母扯上关系，没有哪个儿子会愿意那么干，可是如果那样想一想，就想得通了。我能想到，她是怎么跟靳昶说的，从开始的愤怒，到逐渐的理解，到最后的关怀备至，渐渐地靳昶觉得我的妈妈在跟他站在一条战线上，她最后提出的要求坚决又合情合理，靳昶无法拒绝。

我在沙发上坐下，扶着自己的脑袋。我知道我妈即使对某个人再不高兴，也能表现得和颜悦色，甚至关爱备至，可是到她翻脸不认人的时候，她也没什么怜悯。我就知道，我就知道她不会同意，可是她今天给我打电话的时候我还那么天真地高兴。她根本不爱我爸爸，她这辈子所有的心血都在我这个儿子身上，她很疼爱我，疼爱到根本不会允许我走到状况外。

靳昶跟她比起来，也许还是年轻单纯，也或许是因为她是我的妈妈，靳昶根本没有防备。可是我毕竟在她身边长了二十年，实在是太熟悉了。

“哥，你别傻了。”我揪了一把自己的头发，盯着自己的膝盖，“帮你？他们不会的。你跟我回家去，不管你是在分行，还是另谋高就，你永远也别想干到今天的位置了。你会在一个小破银行里，憋屈一辈子，郁郁不得志。到时候，你不恨我就不错了。你跟我回去的结果，不是你想离开我，就是我想离开你。你跟我，会痛苦得不想再看见对方。”

“苗苗，”靳昶叫了我一声， “你怎么了？”

“你看过我爸打我，但那是非常少的情况，我爸不是经常那么打我的，他打我是因为他脾气不好，控制不住，我倒不是很在意。哪个顽皮小男孩没被老爸打过？我更难受的是我妈，从我小时候开始就是这样，她很少跟我说‘不许’，但是最后她不满意的事，我一件都做不成的，最后都是我自己改变了主意。一开始我自己都没有发现，可是信不信由你，那就是我妈奉行的教育方法。从来不跟孩子说‘不’，但是孩子永远不会做错事。我很怕她，你知道吗？不是那种恐惧。我害怕的是，我永远都在不知不觉中失去本来很爱的东西。小时候学画画是这样，学柔道也是这样，还有我本来喜欢的女孩子，渐渐就都不喜欢了。”

我叹了口气，忍不住苦笑，“高三的时候，我觉得浑浑噩噩的，什么都不快乐，什么都没兴致。所以我也不知道我这个大学到底是考上来的，还是怎么上来的。我妈也不在乎，反正她觉得给得起我吧，只要我混个差不多就行。但是我来上大学，一个星期以后就发现非常开心，那些忧郁的东西都没有了，我跟着他们说粗话，开下流玩笑，聚众看黄片，打游戏。呵呵，我不是真的就喜欢玩命开荒，但是我太享受那种无拘无束的感觉，想怎样就怎样。我妈觉得鞭长莫及，可是还是迅速找了一种方法，把我交给她同学的小孩，想让你监控我，是不是？我妈一定跟你说，一我没有能力在外边生存，二不舍得我辛苦，你也认可这两点，对吧？我一直相信，是因为我妈妈和我姥姥溺爱我，我才这么软弱，我妈一直就是这么告诉我的。可是如果我从来就没有成功过，我怎么知道我以后能成功？我从来都不知道这个大学是不是我自己考上来的，我怎么知道，离开我父母的庇护，我能不能在这里生存？所以我不愿意想未来。”

“苗苗。”

“你不信是不是？”我转头看着靳昶。“你会恨我的。”

“不管发生什么事，我都能忍受，绝不会讨厌你。”

我不明白靳昶为什么还要这么说。不过我倒是明白了，他怎么会这么累。

“那我也不想跟你说了，我今天心里乱七八糟的，我说不明白。总之，你不能辞职，如果你辞职，我就跟你分手，绝对不会回头。”我站起身，往靳昶的书房里走，在他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就从里面把书房门反锁上了。

我在书房的软榻上躺下，听见靳昶急急的脚步声，他在外头敲门，可是我就是不想动，不想应他。靳昶敲了一会，终于停下来，“苗苗，你说的都对，你毕竟比我更了解你妈妈。可是，我们现在才第一个回合，就已经门里门外了，你不是又陷进那个状态了吗？你妈妈只是跟我谈了一次，你就已经放话要甩掉我了。”

我烦的抓起枕头捂在自己的脑袋上，捂住耳朵。

那天晚上我本来想自己一个人静一静，可是靳昶就是不会让我如意。我锁着门在书房里躺着，他就坚持不懈地在外头敲门，好话说尽，越说我越心烦。他终于静下来了，音调就凉了，“苗苗，出来。我已经累一天了，明天还要上班，想早点睡觉。”

我都能想到他严肃的面无表情的那张脸，我也是被烦得要死了，一翻身坐起来就冲着门喊，“靠，那你就自己去睡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