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老闫的历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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卫兰走了以后，老闫又开始了自己的工作，别看他在兰贵人的职位不高，可是凭借卫兰总经理对他的信任，再加上他极为认真的工作态度，那些手脚不干净的工作人员对他是又恨又怕。
兰贵人的瓜菜交易上午一般不是很忙，一方面是卖家在观望，等待交易价上涨到最高点，另一方面瓜商也在等待交易价回落到一个最低点，特别是几家常驻瓜商代表更能沉得住气，双方的博弈就这样坚持着，坚持着。不过这种坚持必须是交易场内停了十多辆大车才能持久，下午的交易也才能热闹，如果时近中午还看不到大车，瓜农先就慌了，在他们看来西瓜高一分低一分是很能看出耐心与幸运的，但更重要的是拉来的西瓜能否找到买家，如果再拉回家，西瓜损耗大不说，谁又知道明天能不能卖出好价呢？
老闫把自己负责的管片巡视一遍，对收费情况有个大致了解，然后就是找个饭棚歇着，又或者有个急事什么的，先去“走私”，当然是快去快回的那种，和同伴做好配合，领导一般不查岗，就是查岗也好对付，这时候老闫就说“他闹肚子上厕所去了”，或者碰到同伴一个人时，同伴就说“老闫闹肚子上厕所去了”，领导一看活不忙也就不追究了。
实在没事就琢磨瓜场的人，并且还和同伴普及知识：卖瓜的买瓜的，你看她像结婚的不？你看这两人是姐妹还是母女？那两个是夫妻还是野鸳鸯？老闫是很风趣的，比如小两口因为卖瓜吵架闹到离婚，老闫从旁就说:“真是闲的蛋疼！要真离婚，财产一人一半，孩子一人一半，省得打官司！”如果有人接话:“要是一个孩子呢？”“我不说了嘛，一人一半啊！”“那不死了吗？”“你看你，爹妈都不要家了，孩子能活好吗？不如一人一半……”那俩吵架的便住嘴，用眼睛瞪老闫，老闫问:“还吵不？再炒就糊了！”周围听见的人就哈哈大笑，小两口就红了脸默不作声。
上午不忙的时候，老闫就找一个饭棚，在店主的床上眯一会，瓜场所有的饭棚老板都巴不得交易员来到自己这里就餐，一方面是助威，另一方面拉人气。老闫躺在床上，就开始漫无边际的想事情……
有时候是老闫和同伴两个人，他们在管片巡视一遍，对瓜车交易情况有个大概了解，这时候他们不去饭棚，而是在树林里找一处人少的地方坐下休息。同伴问:“闫叔，我们的瓜场怎么挂河南牌照的车多呢？”
“哦，我们这里往北过了黄河就是濮阳，那边过来拉瓜的不少……不过大车可都是南方几个省的牌照呢！你没注意吧？” 同伴说还真没注意，不过他的本意并不在这里，等老闫说完，他又问道：“完叔，刚才那车不止五千斤吧？”
老闫说:“我看有九千多斤！”
“啊？那你怎么就让我开票呢？” 老闫从包里拽出一根散烟点上，幽幽的说:“小伙子，这你就不懂了，我来告诉你吧……”听了老闫的讲述，卫平才恍然大悟，原来瓜市交易的“水”深着呢！瓜商的车开到这里停稳后，贪图小利的过磅员就会跟瓜商套话，有那精明的就会甩出小费，大型车给个三五十，小车则奉上一包烟，过磅员受了贿就得把瓜商的损失补回来，怎么补？一是过磅时压低瓜农的西瓜重量，二是开票时虚报交易数目。刚才那辆车明显就是过磅员得了好处，如果非得较真，最后也只能是两败俱伤，过磅员受罚，收费的挨吵，因为大多数瓜市交易员都是人托人脸托脸进来的，彼此关系纷繁复杂，一旦捅破了引纠纷，领导也头疼，你想那惹事的人能好过吗？这还不包括日后的报复下绊子。
老交易员是深知里面的弯弯绕绕，只要过磅员不过分，都是装作看不见的。所以老闫最后说同伴差点捅了漏子，这让正义感爆棚的同伴顿时头大了几分，刚接受收费任务时还想着公平收费呢，这一会儿有些心灰意懒了。
平时装车时，只要没有拉瓜车辆的信息就是歇息，不会到很晚，可是干收费就不同了，别看前半晌挺悠闲，后半晌忙起来就到轰天地黑（方言:很晚的意思，一般指晚上八点以后）了。得收款开票，完了还要交账，走的时候整个瓜场除了周围饭棚有人外，基本就是虫鼠的世界了。
回到家里，老闫跟家人打过招呼连饭也没吃就去睡了，他太累了感觉双腿特别的沉重，是啊，在管片走一遍就得二百米，五十辆车的话就得走一万多米，双腿实在吃不消。这要是再年轻几岁还行，现在不服老不行。还有一点，老闫穿的是短裤，装车时在车上还没什么，下来收费就不同了，他感到蚊子一直在对自己的下半身围追堵截轮番轰炸，尽管不停的拍打还是咬了一腿的疙瘩。
人是躺到床上了，腿一下子没了负重，开始抽筋了，老闫连揉带掐总算恢复了正常。他关了灯却没有睡意，就在黑暗中睁着眼睛，很奇怪，明明什么都没想，脑袋里就像电视节目结束后满屏哧哧的雪花，然后整个人都似乎在这黑暗里漂浮起来了……
这天中午，老闫正在看着服务生忙着传菜和清理桌子，忽然一个人从外面闪进来，进门就一屁股坐到门边的一张桌子旁，打开菜谱看了一会儿，合上本子头也没抬叫服务员上菜，老闫正感到奇怪，往饭店外边看，除了过往的车辆什么都没有，这时候听到呼唤就走过去，当顾客抬头时，老闫不由惊叫了起来：“肿瘤？”来的就是老闫的小学同学刘国民，当年同学给他起了外号“肿瘤”，所以老闫一看是他，就挖苦起来，刘国民依然派头十足，大概也是没想到会在不起眼的饭店碰见同学老闫，脸上就不自然的抽搐了两下，不过马上恢复常态。“老闫？你怎么在这儿？”“你说我能去哪？都让你坑死了！”“我更倒霉，都怨那些破警察，把我的下线都遣散了……我亏大了找谁去？”“我的行李呢？”“在我宿舍那儿，你放心……”老闫曾经被肿瘤骗进传销组织，结果损失惨重。通过俩人交谈，老闫才知道刘国民从传销组织脱身后这两个月在为一家歌舞团忙活招演员的事。看着刘国民狼吞虎咽的吃相，想到两个月前的传销事件，老闫不由得想起了当年上学时第一次和刘国民认识的情景……
那是什么时候的事呢？哦，老闫想起来了，是初中的一堂地理课，好像是因为座位的事，和老师杠起来了……
“你给我下来！”
“我下不来……”
师生就这样僵持着。老闫，哦，当年应该叫小闫，不是不想坐下来，实在是……前面的淑女一直往后倚，后排的女神一个劲往前挤，于是中间的男生成了夹心饼干。小闫那天上学迟到了，一进班就现情况不对，同桌那哥们别看平时吆五喝六的，此时却忍气吞声斜欠着身子坐着。小闫不甘心，正想前去理论，地理老师进班了。他向老师提意见，老师只是看了看便自顾自讲起课来：“同学们，请翻开25页，这一堂课我们学习……”他真想冲老师那张胖脸抡拳头，定定地看了老师一会，然后一回身做出了大胆的举动，他坐到了书桌上。没想到这回老师管了，他听到老师厉声说：“出去！”
“出去就出去……”他小声嘟囔着，大步走出了教室。对于被驱逐出境，他倒不在乎，因为他的地理成绩一向在学校里数一数二的，仅仅是一堂课不让上没什么关系，问题是，问题是丢不起那人。
教室后面不远处是一堵千疮百孔的墙，墙外是密密的树林，小闫从豁口那里翻出了校园。不过令他窝火的是，他翻墙落地时踩上了不知谁丢弃的瓜皮，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呵呵！”有笑声传来，他立刻感到脸庞热辣辣的，眼睛向四面寻找，除了一只小鸟从不远处的草丛中飞起，周围没有一个人……
“呵呵！”笑声又起。他心里有点毛。莫非这里闹鬼？可是大白天的怎么会？可是不是鬼又是谁呢？正在胡思乱想，忽然感到头上一疼，他看到一块西瓜皮滚落到草丛里，同时耳边又是一声“呵呵！”他仰起脸来这才现枝叶茂密的树杈上坐着一个男生。这个男生他见过几面，知道也是这个学校的学生，并且似乎比他高一级。男生打个呼哨，从树上滑下来站到他的面前，用近乎放肆的语气问：“是被老师赶出来的差生吧？”小闫皱了皱眉头，有些生气的说：“是被老师冤枉的学生……”
男生从树上滑下来，安慰着小闫，小闫倒没那么伤感。杂科老师就这样，上课看谁不顺眼立马撵出教室，然后再不问下落，这学生过后找老师认错还好些，如果学生硬着脖子摆出委屈样，那么以后该老师的课就别想好好上了，而自己地理课还可以，所以他没怎么放到心上。
下课后小闫回到了班里，几个平常要好的同学一见他走进来，一下子围上来询问他在外面的情况，“能怎么样？反正比听老师念经强多了！”小闫淡淡的回答着，一面回到位子上噼里啪啦的把一大堆语文资料摆满了桌子，下一节是班主任的课，再不能吊儿郎当了。
下午，他抽空去找了政教主任，把刘国民的真实情况做了解释，当然他没有得到主任的明确表态，这也在情理之中，哪个领导会在意一个学生的心事呢？
时间总是在不经意间匆匆而过，一转眼过去了一个月，这期间小闫咬牙坚持着，为了能拿个比较不错的成绩，除了刻苦学习没有别的。刘国民是仍旧不拿学习当回事，整天嘻嘻哈哈的，不过有一件事却是相当认真，就是让小闫代转书信，甚至有两回还让他代写。信是写给一个叫张红的女生的。在小闫看来，张红不算很漂亮，多少还长的黑一点，就是衣着很张扬，刘国民告诉小闫，有一回他打篮球，张红就在场边观看，每一次刘国民进球了就兴奋的大喊大叫……两人就是这样初识的。男生爱看金庸古龙梁羽生的小说，女生爱看琼瑶三毛席慕容的文章，刘国民就想法借来书籍让张红看。
刘国民对张红好，可是张红对此十分反感，最后干脆把刘国民的一大把情书交给老师审阅，刘国民因此被老师一顿狠批。说实话，当时写情书谈恋爱的学生有很多的，只是都没有刘国民表现的过分，最狗血的一回是张红她哥来学校看她，正好让刘国民看到，当刘国民看到张红和一个陌生男的有说有笑，不由分说上前就是一顿威胁，说什么张红是自己女朋友希望他不要做第三者，并且因此差点没打起来。
有一回小闫正在校园运动器材上锻炼，刘国民来了，来了就让小闫回家拿一样东西，等他从家里回来，现校门早锁上了。第二天小闫才从同学嘴里听说校园运动场被人破坏了，他知道是谁，刘国民故意让他离开免得受到牵连。没多久刘国民离开了学校，这回倒不是被学校开除，而是为了哄弟弟玩，让鞭炮炸瞎了一只眼……
老闫看着刘国民吃饭，心里有一些感叹，当年多么顽劣的学生被社会捶打得服服帖帖。
“你不喝点吗？”刘国民向他出邀请。
“不！谢谢老同学了！我喝酒违反工作纪律……”
“偷喝一点谁知道？”
“自己管不住自己哪行！”老闫拒绝了他的邀请，心说大概这就是两个人的差距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