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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不舒服吗,大人?”詹米已经能够判断出来,他并没有不舒服,但是把这个问题当作借口也不错,“你是肚子疼吗?有些时候吃苹果干会让人不舒服。”
火堆那边传来深呼吸的声音,然后是抽鼻子的声音,显然他是在悄悄地擤鼻涕。火堆已经燃烧得只剩下余烬,但是詹米仍然能够看到威廉的黑色身影坐起来,蹲在火堆的那头。
“我……呃……是的,或许是……有点肚子痛。”
詹米坐了起来,披肩从肩膀上落了下去。“没什么大不了的,”他安慰道,“我这里有药水,能够治各种胃病。你先好好休息会儿,大人。我去打水。”
他起身走开,尽量不去看威廉。他用水壶从溪边打水回来时,威廉已经擤了鼻子,擦了脸,正抱着膝盖坐着,脑袋靠在膝盖上。
从旁边经过时,他没忍住摸了摸威廉的头。真是特别熟悉。威廉的黑色头发摸起来柔软、温暖,而且还有些许汗湿。
“肚子痛,是吧?”詹米和蔼地说着,跪下去把水烧上。
“嗯嗯。”威廉的声音在盖着膝盖的毯子里显得模糊不清。
“很快就好了。”詹米说道。他伸手去拿毛皮袋,然后在袋子里的各种东西中寻找,最终掏出一个小布袋,布袋里装着克莱尔给他的各种干药草和花。他不明白克莱尔怎么会知道他能用上那个布袋,但是他早就不会怀疑她在治疗方面——无论是心灵上,还是身体上——所做的任何事情了。
刹那间,他感觉特别感激她。他见过她看威廉,知道她当时的感受。她之前当然知道关于威廉的事情,但是亲眼见到自己丈夫与其他女人同床的鲜活证据,这种事情不应该让妻子去忍受。也难怪她会不待见约翰,毕竟他把威廉带到了她的眼前。
“药很快就会泡好。”他安慰着威廉,同时像他之前见克莱尔做过的那样,把芳香的草药搓进木杯子。
克莱尔并没有责怪詹米。至少没有像知道莱里时那样责怪,他心想,突然回忆起她在知道关于莱里的事情后的反应。她当时把他当作恶魔,可是后来在知道关于吉尼瓦·邓赛尼的事情时……或许只是因为威廉的母亲去世了?
想到这点时,他身体里好似有把利剑穿过。威廉的母亲去世了:不只是他真正的母亲——那位在他出生当天就去世的女人——而且还有那位他这辈子都称为母亲的女人。现在他的父亲——或者说那个他称为父亲的男人——患病躺着,而且就在几天前,那种疾病才在他眼前夺走了一个人的生命。詹米心想着,下意识地抽动了嘴巴。
不是,让威廉在黑暗中独自哭泣的不是恐惧,而是悲痛。同样也在幼年丧母的詹米·弗雷泽本应该一开始就知道这点。
让威廉坚持要留在弗雷泽岭上的不是固执,甚至也不是忠诚,而是他对约翰·格雷的爱,他对约翰·格雷有可能去世的担忧。让威廉在夜里哭泣的,也正是这种爱,正是那种对父亲的担忧。
詹米心中长出了不熟悉的妒忌的杂草,就像荨麻一样刺痛人心。他坚决地踩倒了这株杂草。知道自己的儿子与继父的关系充满爱意,对他而言其实很幸运。正是这点让他踩倒了那株杂草。但是,在杂草被踩倒后,他的心上似乎留下了一小块伤痕,他在呼吸时就能感受到。
壶中的水开始汩汩作响。他小心翼翼地把热水倒进装着草药的杯子,一股芳香跟着水蒸气飘起来。克莱尔说过,那是缬草和猫薄荷,还有在蜂蜜里浸泡过并被磨细的西番莲根。最后闻到的,是薰衣草那种带有麝香味的芳香。
“你不能喝,里面有薰衣草。”在把草药给他时,克莱尔漫不经心地说过。
其实,在事先得到警告的情况下,薰衣草并不会让他难受。只是偶尔会有些许薰衣草的香味来得猝不及防,让他突然感到一阵恶心。他对薰衣草的反应,克莱尔见过太多次,所以不得不提防。
“来。”詹米向前倾身,把杯子递给威廉,心想他以后是否也会反感薰衣草香,或者会被薰衣草香勾起宽慰的回忆。詹米觉得,这或许取决于约翰·格雷的死活。
短暂的休息过后,威廉又恢复了表面上的镇静,但是他的面容上仍然有明显的悲痛。詹米朝他微笑,掩盖着自己的担忧。他了解约翰和克莱尔,所以没有威廉那么害怕——但是那种恐惧仍然存在,就像扎进脚底的棘刺一样无法摆脱。
“喝下去就没有那么难受了,”他说道,朝杯子点了点头,“我妻子配的药,她是个很优秀的医生。”
“是吗?”威廉颤抖着深吸了一口蒸汽,然后用舌头好奇地舔了舔药汤,“我见过她……做事情。对那个死去的印第安人。”话中的责备之意很明显——克莱尔做过事情,而那个印第安人还是死了。
那件事情克莱尔和伊恩都没有提及太多,詹米也没能问克莱尔发生了什么——她当时朝詹米扬起一边眉毛,使了个眼色,让他不要在威廉面前提起这件事。威廉跟着克莱尔从谷仓回来时,脸色苍白,焦虑不安。
“是吗?”詹米好奇地问,“什么样的事情啊?”
他想,克莱尔到底做了什么?肯定不是害死那个印第安人的事情;如果是那样的话,他一眼就可以从她的脸上看出来。她当时也没有责怪自己,也没有感觉到无助——他拥抱过她很多次,在她因为无法救活病人而哭泣时安慰她。而这次她却很安静,默不作声——伊恩也是——但是没有特别伤心。她看上去隐约有些迷茫。
“她在脸上涂了泥巴,还给他唱了歌,应该是天主教的歌,拉丁语的,和圣事有关系。”
“是吗?”詹米抑制住自己听到威廉描述时的惊讶,“好吧。或许她觉得那个人救不回来了,所以想安慰他。印第安人对麻疹要敏感很多,你知道的。如果感染了麻疹,印第安人或许会死掉,而白人却不会有什么大问题。我自己就得过麻疹,那是小时候的事情,而且完全没有受到伤害。”他微笑起来,伸展身体,展示出他显而易见的健康状态。
威廉脸上的紧张线条放松了一些,他小心翼翼地呷了一口热药汤。
“弗雷泽夫人就是那么说的。她说爸爸不会有问题。她……她向我保证过。”
“那你可以相信她,你爸爸会好起来的。”詹米坚定地说。
“弗雷泽夫人是个值得尊敬的人。”他咳嗽起来,然后把披肩拉上来围在肩膀上。夜晚并不寒冷,但是有微风从山上吹下来。
“那个药有用吗?”
威廉表情茫然,然后低头看了看手里的杯子。“噢!有用。有用。谢谢你。它很有用。我现在感觉好多了。或许并不是因为吃苹果干。”
“或许不是,”詹米同意道,埋头遮住自己的笑容,“不过,想来我们明天晚上可以吃点好的。如果运气好的话,我们可以吃鳟鱼。”
这个分散注意力的尝试成功了,低头看着杯子的威廉迅速抬起头,脸上露出特别感兴趣的神情。
“鳟鱼?我们可以钓鱼?”
“你在英格兰经常钓鱼吗?我觉得英格兰那些有鳟鱼的小溪和这里的没法比,但是我知道在湖区很好钓鱼——反正你父亲是这么跟我说的。”
詹米屏住呼吸。到底是什么让他鬼使神差地问了那个问题?在威廉五岁的时候,詹米是他家的契约用人,带他去埃尔斯米尔附近的湖里钓过鳟鱼。他想,威廉会回忆起来吗?
“噢……是的。湖上面很舒服,但是都不像这里。我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地方。这里和英格兰完全不同。”威廉朝小溪那边挥了挥手。他脸上的紧张线条已经消失了,眼睛中又闪现出生动的神情。
“确实不同,”詹米觉得好笑地同意道,“可是,你会想念英格兰吗?”
威廉思考了片刻,啧啧地喝完剩下的药汤。“我觉得不想念,”他说着,坚定地摇了摇头,“我有些时候会想念奶奶,想念我的马,但是不想念其他的东西。每天都是各种老师,教我舞蹈、拉丁语、希腊语——呸!”他皱起了鼻子,詹米则大笑起来。
“你不喜欢跳舞?”
“不喜欢,因为必须和女生跳。你喜欢音乐吗,弗雷泽先生?”他用精细黑眉毛下面的双眼看了看詹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