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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家的棉纱堆到这里来干嘛?”

“他的那些店铺装不了。”

“这些厢房是养蚕用的,明年春天……”

“到时候再说吧。”父亲说。

现在,三老倌正坐在染布坊门前的栅栏围子边上晒太阳,他吸着水烟,看着码头上一个用棒槌浣纱的女人发愣。那些停泊在岸边的船只的帆篷被风吹得呼啦啦地响。他的眼前又一次呈现出那个寂静的黄昏,那条装载着蚕茧的大船在宽阔的河面上越走越远……那个大雨滂沱的夜晚,在闪电中显露的灰蒙蒙的天空。那个女人在马灯的光亮中赤裸的身体使他想起了柳柳躺在苇丛中的样子,以前,他常常在柳柳的脸上看到她的影子,甚至,当他聆听着那两枚鸡血色的手镯发出的声音,就能一下子看到她。现在,那个女人的形容像是一堵被刷上了石灰的墙壁,又像是水面上散开的涟漪,一切都消失在寒冷的空气中。

河边的树林里有几个小孩正在那儿打水漂,看见赵龙走过来,他们便不约而同地停下来,远远地看着他。他们幼鼠一般的目光中充满了恐惧,赵龙走到离他们差不多有十步远的地方,他们便呼啦一下逃进了树丛,像一群被惊飞的小鸟消失得无影无踪。看着那片空阔的滩土,赵龙感到茫然若失,在村中所有人的眼中,他似乎已经成了一个死去多年的幽灵。

更生那片酒坊的屋顶上洒满了阳光,那扇朱漆的大门关得紧紧的。一只花猫蜷伏在瓦楞上的烟囱边,不时发出呜呜的叫声。

现在已是黄昏时分,门前的枯草地上印满了独轮车的车辙,看上去,更生外出卖酒还没有回来。赵龙心烦意乱地察看着四周的动静,慢慢走到了门楼的阴影之中,他的手指在门板上轻轻地敲击了几下,房中传来几声嗡嗡的回响,伞墙上的那扇窗户帘幔低垂,墙根下一片冰碴闪着耀眼的白光。

在房舍四周飘荡的酒香之中,赵龙越来越感到不安。尽管屋前没有一个人影,他能够依稀感觉到暗中射来的缕缕目光。

过了一会儿,赵龙正准备走开,附近的一幢阁楼上的百叶窗突然打开了,一个女人从窗口探出头来把他吓了一跳。

“酒坊里没人。”那个女人说,“老板娘到大窖庄赶集去了。”

赵龙在村外的桑林边一直转到天黑,才悻悻地往家走。那棵横倒在门前的白果树像一个巨大的木桶倚在墙垛上,背阴的一面粘附着积雪,那些被砍下的枝桠在墙下堆得很高。

院子里漆黑一片,他走到那条长长的回廊下,听到了后院传来的一阵阵鼾声。

这些日子,翠婶依旧整天笑呵呵的,她像是对萦绕在这座院落里的不祥的气氛一无察觉,她像往常一样日复一日地在门外劈着木柴,或者在院中的那株忍冬花藤边做着针线,她那日益发胖的身体散发着使人安宁的气息,不知不觉中,他感到自己总是跟随她,寻找着她那阳光般温暖的目光。每当他试图凑近她和她说些什么,她不是借故走开,就是吞吞吐吐,欲言又止。

赵龙回到自己的卧室里,用一根树杈抵住门,躺在凉飕飕的床上久久难以入睡。一连几天的失眠使他身体的所有的感觉变得敏锐起来,他呆呆地凝望着屋顶上那扇灰暗的天窗,辨别着屋外的各种声响:南山寺庙的破碎的钟声,深巷里更夫越走越远的脚步声以及在房顶回旋的呜咽的风声。

固定的惊骇的表情不时在赵龙的脸上闪现,那把在他的身体上没入很深的尖刀使他感到胸口一阵阵发麻,村里那些充满敌意的人的脸在空气中隐伏着,他一遍遍地在黑暗里聚敛着那些散乱的目光,最后他看到了一副枯树般的瞎子的脸。即使是在白天,他走在大街上,也能感觉到那两个瞎子在背后跟随他,竹竿在冰封的地上敲出笃笃的声响。

后半夜的时候,赵龙听到院中传来一阵沉闷的声音,像是什么东西被人踩翻了,他从床上坐了起来,透过床边的木窗,他看见屋外如鸦的天空闪着点点星光,过了一会儿,他听到一扇门吱嘎一声打开了,一团暗红的灯光照亮了对面那排阁楼的粉墙,他看见翠婶披着一件夹袄,穿过院中的晾衣绳,走到了井台边,她也像是被刚才的声音惊动了。

在罩灯的光亮中,赵龙看见井栏边的一只栽满香葱的陶罐翻倒在地上,翠婶用脚拨弄着它,环顾着四周。在她身后,赵龙看见梅梅卧房的回廊下突然钻出一个人影,他佝偻着身体蹑手蹑脚地消失在院中的树丛里。

那是哑巴。他不知道哑巴为什么在夜深人静的时候到梅梅的卧房里去。这个来路不明的外乡人在赵家大院呆了十几年,近来,他藏头露尾的行迹越来越使人感到不安。柳柳曾经不止一次地对他说,他的聋哑像是装出来的:“说不定哪一天他会突然说出一两句什么话来。”赵龙倚在窗前,注视着对面阁楼下敞开的门洞,身体不住地颤抖起来。

翠婶叹息了一声,转过身,举着那盏罩灯朝这边走过来,赵龙在床上躺下来,闭上了眼睛。翠婶走到窗下的时候,他感到灯光刺得他的眼球一阵酸痛,翠婶不安的喘息声从窗口飘进来,夹杂着牙龈打颤的声响。

翠婶在他的窗下站立了很久。过了好一阵,他听到卧室的门上“咔嚓”响了一下,那是上锁的声音,随后,他清晰地听到钥匙在锁孔里转动了一下,拔了出来。那团亮光不久之后就在窗外消隐了,可那种冰凉的上锁的声音却在廊下停留了许久。

5

赵少忠站在那幢高大的门楼下,眼前所有的事物都显得陌生而遥远。竹林边的一排歪倒的竹篱围着一畦菜地,院中的那口枯井边栽着几棵刺梨树,几只白鸡在树根下刨翻着泥土,对面那带粉墙有一半沐浴在阳光之中,灰暗的廊下挂着一扇湿漉漉的渔网正朝地面啪嗒啪嗒地滴着水。

麻脸人坐在门槛上一声不吭地吸着烟,一个年老的仆人在院中铺着的一张竹席上翻晒着玉米,翠婶站在梅梅卧房的门前不安地搓着双手,在她身后,门洞中垂下的珠帘在风中发出沙沙的声响。

对于梅梅的突然出走,事先任何人都没有预料到,直到昨天傍晚,大窖庄的那个媒婆匆匆忙忙赶到赵家大院来找人,赵少忠才知道了这件事。

前一天,村里的更夫天不亮就来到了院中,他神色不安地告诉赵少忠:昨天晚上三更天的时候,他看见一个人影在赵家的院墙外转来转去,“看上去像是梅梅。”更夫说,“我看见她怀里抱着一只青布包裹在冷风中冻得直打哆嗦。”

“你一定是看错了人。”赵少忠不假思索地搭讪了一句,就将更夫打发走了。随后,镇上一个卖花的老女人悄悄告诉他,昨天晚上她看见赵家的墓地上有一片火光闪动了很久,好像有人在坟堆上烧纸。起先,赵少忠对这些怪异的说法只是淡淡一笑,并没有过于留心。但是,那天晌午,哑巴不知从什么地方突然钻了出来,指手画脚地冲着他咕噜了半天,他的头发被融化的冰碴淋得湿乎乎的,他慌乱的神色引起了赵少忠的警觉,也许昨夜发生了一件异乎寻常的事,他想。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这个聋哑的仆人一下子变得衰老不堪,他的行为越来越让人不可捉摸,他一刻不停地在院中絮絮叨叨,谁也听不懂他到底想说些什么。最让人感到不安的是,他常常在夜深人静的晚上从床上爬起来,在院中弄出一些奇怪的声响。

“这个骚婆娘说走就走了。”麻脸人说,“事先谁都没有想到。”

“她也许到西乡姨妈家去了。”赵少忠说。

麻脸人将烟锅在廊柱下磕了几下:“我已经让人去那儿打听过了,谁都没有看到过她。”

“这些日子,大窖庄出过什么事没有?”翠婶说。

“能出什么事?”麻脸人苦笑了一下,“那天她从集市上回来,脸色看上去有些吓人。也许她在集市上看到了什么,或者遇到了什么人。”

“会不会……”翠婶说。

赵少忠打断了她的话:“梅梅临走之前跟你说过什么没有?”

“天晓得她说了些什么。”麻脸人说,“那天晚上她躺在床上一个劲地哭,几天之后就突然不见了人影,我还以为她回了娘家呢。”

“说不定过些日子她还会回来。”翠婶说。

“回来?”麻脸人冷笑了一声,“这一带每年都有女人被官塘镇来的鸨母骗走,她们在妓院里一呆就是几十年,到她们年老的时候,口袋里揣满了鼓鼓囊囊的银子,领回来一大帮野种。”

翠婶像是被麻脸人的话刺痛了,她木木地站在廊下,半晌没有话说。

“女人全都是骚货。”麻脸人骂骂咧咧地说。

“没准哑巴知道这件事。”在回家的路上,翠婶说了一句。

“哑巴?”

“自从赵虎死后,他突然变得唠唠叨叨,碍手碍脚,他也许看到了什么。”

“他一定是得了一种奇怪的病。”赵少忠说。

天已经黑了下来,赵少忠感到翠婶在他身后很远的地方跟着他,她的羞涩一如往常,他想起当初将她领回子午镇的时候,她也是这副躲躲闪闪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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