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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5>3</h5>

穿过殷山遗址往北,一眼就能看到百米之外的那个村庄。还没有进村,只要稍一留意就会猜中那家伙的房子:最边缘的一簇建筑高大逼人,虽然不是楼房,但由几栋连接一起,围成了一个十余亩大的三进院落,虎气生生。我们从它大门口的石狮旁绕开,往东走了不远,就来到一个矮矮的小房跟前——它小得像鹌鹑窝。

院里有人咳着过来开门,一拉门扇见到纪及,立刻热情起来。老人看上去有六七十岁了,其实只有五十岁。他腰弓着,一对眼珠灰黄浑浊,头发黄白相间稀稀落落,有的地方还露出了几块秃斑,已是十足的老人模样了。这三间小屋里只有他和女儿两人,他睡东间,女儿睡西间——女孩有二十岁左右,一听到来人就回避,无法看清她的模样。老人突兀地告诉一声:女儿已经有婆家了,然后扭头与纪及小声说起来,最后声音大了:“可是……可是……‘二秃驴’,”他手指西边,“那畜牲还要来哩!”他讲不下去,眼泪刷刷流下来,一个人起身到外间去坐了。

纪及告诉我:“二秃驴”是方圆几十里最出名的富户,这些年专门打女人的主意,还恬不知耻地嚷叫:“咱上瘾了,上瘾了,咱也不知怎么回事儿!”月月上学时并没引起他的注意,后来毕业了,随上爸爸去田里,一出门就被他盯上了,说:老天,原来好东西就在咱嘴边上啊!他开始缠磨,各种办法都使尽了,扔钱、给东西、威吓,月月就是不从。可是这爷儿俩都不敢把事情讲出去,因为“二秃驴”太凶了,他们一见他就吓得抖。月月父亲不知央求了多少次,说了多少软话,没人的时候还给他下过跪,全没用。他一到夜里就要来掀那扇薄薄的木门,老人害怕,天一黑就用一根杠子顶上门板。“二秃驴”就从院墙上翻过来。老人听到有人跳进小院,就把里屋的门顶紧。“二秃驴”火了,使上蛮力,一膀子就把门撞开了,骂:真是不通情理,乡里乡亲串个门儿都不行!父女俩连声求饶,“二秃驴”听都不听。做父亲的抱住了“二秃驴”的腿,一直这样抱着……

从此地狱般的日子开始了。为了躲避这个恶魔,父亲想领上女儿逃开,可最后还是故土难离。老人哀求“二秃驴”,只说女儿有了婆家,还吓唬说她婆家人可是有能为的人,她男人知道了你就担待不起……“二秃驴”听都不听,照例来撞门。

月月常常关在自己屋里哭,老人就说:“哪里也没有包青天哪,庄稼人去哪儿说理?‘二秃驴’说不定要把咱房上的瓦全揭了,让咱爷儿俩露天睡觉。这就是咱的命啊,月月,咱扔下地出村打工吧……”

……我和纪及出门,路过那个强大的西邻时,正好看到一个面色灰暗、长着两撮小胡子的人从高大的门楼里走出。我们走近了,他拤着腰直直地看,目光里全是迷茫和仇视……我们走开了十几米远,才听到后面传来狠狠的一声恶骂。

我回首瞥着那个人——这个瘦削不堪的、矮小的、贼头鼠目的家伙,今天竟变成一个不受约束的强人。在这个村庄,也许还有其他地方,当然还包括城里,最野蛮的家伙常常是不受约束的。这是一个冷酷的现实。

晚上我们好长时间没有睡去。纪及在听我讲老林场的事情。我讲到了楚图和路雨。讲到靳扬,我再也不能流畅地说下去了。纪及躺下又爬起,看着黑漆漆的窗户。他好像在努力望穿黑夜,看远处的老林场。剩下的时间他不想再睡了,披着衣服下床,在屋里站一会儿走一会儿,说:

“你知道我今天看到月月在想什么吗?”

“想什么?”

“我在想,总有一天,有人会选择同归于尽的。”

我吸了一大口夜晚冰凉的气息,一声不吭。

“所有不幸的人,所有木讷无能的人,成天忍耐的人,总有一天会冒死一拼。你等着看吧,像这一对老实无能的父女,就像他们自己说的,或者逃开,或者准备一把铁叉守在门边,那个恶霸敢跳进来,他们就会把他叉穿——然后自己也不活了!”

我看着他。我对这些话毫不怀疑。

纪及在黑影里说下去:“他们会撞死仇人,然后再撞死自己。这个世界从过去到现在都是这样。有人已经无路可逃,把门堵起来、再把窗子堵起来——最后屋顶的瓦就得被揭掉……”

黑暗中,两人都不想开灯。我叫了他一声,他像没有听见。我又一次呼唤:

“纪及……”

<h5>4</h5>

按照原计划,我与纪及在殷山遗址会合后,就该准备踏上返城之路了。可是这一回他仿佛不再急切,好像还想延缓下去。他不提小雯的事情,好像不再想她——不,他只会将她深深地压在心底;我相信他说到“月月”两个字时,内心里其实早就置换成了“小雯”……他说要在回程前整理一遍笔记,把这次沿海一带的考察综合进去——同时还有一个新的想法,即今后的注意力不再集中在栾河营古港了——从那儿往东还有几个海湾,往西则有更长的海岸线,比如有一个伸向大海的连陆沙坝——所有这一带岸段都有可能是几千年前的古港遗址,也都有可能作为那个出逃的大航海家徐福的启航港。

结果我就不得不依从他的计划:背起背囊,徒步沿北部海岸往西,从栾河营古港起步,直走到那个沙坝;勘察完毕后,再从那儿乘汽车抵达铁路线,乘火车返城。我们沿着海滨平原,顺着平坦的地势由东向西穿行。整个平原缓缓地向西北倾斜,有好几条河流由南向北流贯其中。河谷切入平原,把它们分成若干个部分。在我们所路过的区域内,主要河流有栾河、界河、芦青河和略小一些的降水河、丛林河。这些河流是这片冲积平原的主要塑造者。河流在山区和平原具有明显的差异性:从山地启程时,河谷深切基部岩石,河床中的主要组成物质为砾石,于是形成了砾石质河床与河漫滩;河流蜿蜒出山时河床立刻就变得宽平,组成物仍然是砾石——而到了平原之后,河底就铺上了一层粗沙和中沙……由于多年来降水量不断减少,还有中上游水库的拦截,河底开始一段段干涸,河床成为漫滩——只有河的入海口处才形成一个稍稍开阔的葫芦形水湾,看上去就像小湖一样。我曾经在这样的小湖里“踩鱼”:水深只达脐下,学当地人那样抬高膝盖,然后迅速落脚,鱼伏在河砂上就会被踩住……积水是淡水,常常掺有回流的海水,所以这儿生长了一些在海水和淡水交汇带上的鱼类。

纪及对于河口相当细心和留意,先要画图,然后再测量沙坝高度及水深。芦青河入海口让他特别兴奋,反复测过之后说:“看吧!这里在当年很可能也是一个停泊渔船的港湾,它原来的面积可达上百平方公尺,你从那个沙坝看过去,就可以看出它原来的规模……”

我们沿着河堤往前。这些堤岸在海边拐来拐去,有时与海堤交成直角,有时又平行一段。海堤是由激浪形成的梯状堆积,沙堤非常发育,高程可达四至五米,最宽处可达百米。沙堤和河口积水旁遍生了盐角草,这些藜科植物特别喜欢盐质土壤,它们在风中翩翩的样子很好看。河流的间隔地带,沿海沙土上长了茂盛的黑松,一片片密不透风。黑松当中掺杂着一些刺槐,偶尔还能看到一两株夜合欢和小叶杨、蒙桑。我们终于到达那个最大的沙坝了,它一直连接了深入水中的海蚀崖——主要由石英岩组成,坚硬的崖岸高耸直立,北面布满了海蚀穴,西面由泥质板岩组成,崖面凹凸不平。纪及很快注意到:海蚀崖的西南面是一处天然良港,几乎不需人工构建就可以停泊几百艘大型船只。“多棒啊!这里竟然没有建成一个现代港口!”

“这里会不会是徐福汇集船队的地方?”

纪及沉思说:“现在我们还无法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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