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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个老派的十一月凄冷的夜晚。

月亮显得苍白而惨淡,像是不该在这么一个晚上升起来。它不情不愿地爬到半空中,像个邪恶的幽灵似的挂在那儿。隔着肮脏泥沼中升起的潮气,它朦朦胧胧地勾勒出剑桥大学圣塞德学院五花八门的城堡和塔楼的轮廓,这些乱糟糟的建筑物落成于许多个世纪之间,中世纪的挨着维多利亚时代的,希罗风格的挨着都铎王朝的。只有耸立在雾霭中的时候,它们才勉强显得彼此相容。

建筑物之间有些匆忙的人影,从一团黯淡的灯光赶往另一团黯淡的灯光,冷得直打哆嗦,呼吸时吐出的白气宛如幽魂,在他们背后悄然融入寒夜。

现在是七点钟。很多人影走向一号和二号宿舍楼之间的学院食堂,温暖的灯光不情愿地从食堂里流淌出来。有两个彼此特别不协调的人影。其中一个是位年轻男人,身材高挑,瘦骨嶙峋,裹着一件厚实的黑外套,走路时有点像只苦哈哈的苍鹭。

另一个男人个头矮小,圆滚滚的,动作笨拙而不安定,就像一群企图咬破麻袋逃跑的老松鼠。他显老,完全难以确定年纪的那种老。假如你随便猜个数字,他多半比这个年纪稍微老一点,但——好吧,谁也看不出他的年龄。没错,他脸上满是皱纹,从红色羊毛滑雪帽底下钻出来的几撮头发又细又白,打定主意要排列出自己的形状。他同样裹着厚实的大衣,但在大衣外还套着一身随风鼓起的长袍,长袍有着严重褪色的紫色镶边,这是他独一无二的特殊教职的标志。

他们向前走的时候,一直是那个年长的男人在说话。他一路指着各种有趣的东西,尽管天色昏暗,你什么都看不清。年轻人不停附和“哎呀,对”“是吗?太有意思了……”“好的,好的,好的”和“我的天哪”。他使劲点头。

他们走进食堂,但走的不是正门,而是宿舍楼东侧的一道小门。这道门通往公共休息室和镶着深色墙板的前厅,教授们会在前厅里聚集,拍着手发出“啪啪”的声音,然后穿过专用通道,走向贵宾席。

他们迟到了,飞快地脱掉大衣。对年长的男人来说,这个步骤比较复杂,因为他首先要脱掉象征教职的长袍,然后脱掉大衣,再把长袍穿回去;他还要把帽子塞进大衣口袋,然后琢磨他把围巾放在哪儿了,然后想起来他没戴围巾,然后在一个大衣口袋里摸手帕,然后在另一个大衣口袋里摸眼镜,最后惊奇地发现它们都包在围巾里,因为事实上他带了围巾只是没戴上,尽管从沼泽地吹来的潮湿寒风宛如女巫的呼吸。

他催促年轻人在他前面走进餐厅,他们坐上贵宾席的最后两个座位,因为打断拉丁文谢饭祷告而招来好一阵皱眉和白眼。

餐厅今晚人满为患。在比较冷的月份里,餐厅总是受学生的欢迎。更不同寻常的是,餐厅里点着蜡烛,只有碰到屈指可数的特殊场合才会这样。两张坐满人的长桌延伸进烛光闪烁的黑暗之中。烛光之下,人们的面容似乎更加生机勃勃,压低嗓门的交谈声、餐具和杯子的叮咚碰撞声似乎比平时更加令人兴奋。见证了宽阔厅堂幽深暗处的几个世纪的时光仿佛同时现身。贵宾席横列于大厅最前方,比整个大厅高一英尺左右。今晚要招待来宾,为了容纳多出来的人,大厅两头均放置了桌子,因此很多人是背对着大厅的其他地方。

“好啊,年轻人麦克杜夫,”教授坐下,边打开餐巾边说,“很高兴再次见到你,我亲爱的小伙子。很高兴你能来。真不知道这到底是搞什么,”他又说,惊愕地环顾四周,“满眼的蜡烛、银器和乱七八糟的事儿。一般来说,这意味着有一场特别的宴会,但谁也不知道究竟为了纪念什么人或什么事,只知道今晚的饭菜会比较像样。”

他停下来思忖片刻,然后说:“说来奇怪,食物的质量居然会和照明的亮度成反比,你不觉得吗?你不由要想,假如把厨房员工全关进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屋子,他们的厨艺能够达到什么样的高度。值得一试,我觉得。在大学里找几个像样的地窖,为了这个目标改造地窖。我好像带你参观过,对吧?砖头砌得很不赖。”

他说这番话的时候,他的客人似乎松了一口气。这是主人第一次表现出还大致记得他是谁的迹象。厄本·克罗诺蒂斯教授,伟大的时间学钦定教授,坚持要别人叫他“雷格”[1],曾经把自己的记性比作亚历山大鸟翼凤蝶,确实多姿多彩,总是漂漂亮亮地到处飞来飞去,然而现在嘛,哎呀呀,已经几乎灭绝了。

几天前他打电话邀请理查德,似乎极为期待见到他带过的这个学生,然而今晚理查德敲门的时候——不得不承认,稍微晚了一点点——教授怒气冲冲地拉开门,见到理查德后大吃一惊,质问他是不是有什么情绪问题。理查德拐弯抹角地提醒教授,他担任自己的大学导师已经是十年前了,教授颇为恼怒,最后总算承认理查德是来吃饭的,而他——也就是教授——飞快地打开话匣子,滔滔不绝地介绍起大学的建筑历史,百分之百地证明他的脑子已经在别处。

雷格没有真的教过理查德,仅仅担任过理查德的大学导师,简而言之就是曾经负责过理查德的总体福祉,通知他考试时间,叫他别吸毒,等等等等。事实上,雷格有没有教过任何人都是个问题,就算教过,究竟教了什么也是个问题。他教授的科目,往好里说也是面目不清,他早就被免除了讲课的重任——因为他会使出他闻名遐迩的简单套路,向可能要教的学生们开出一个令人疲惫的冗长书单,而他很清楚这些书至少绝版三十年了,若是学生未能找到这些书,他就会大发雷霆——故而谁也没有搞清楚过他的研究领域到底是什么。当然了,他很久以前就采取过预防措施,从大学和学院的图书馆里取走书单里那些书仅存的拷贝,结果就是他有充足的时间做,呃,他想做的随便什么事情。

理查德和这个怪老头相处得算是还不错,因此某天终于鼓起勇气,问老先生这个“时间学钦定教授”究竟是什么。那是夏天里一个明媚的日子,世界似乎光是因为它是它自己就开心得快爆炸了,雷格友善得都不像他本人。两人走过一座桥,康河在桥下将校园分为新旧两块。

“闲职,我亲爱的小伙子,完全是个闲职,”他笑得很灿烂,“小小的一笔钱,换取少量——或者可以说不存在的——一点工作。这份工作让我永远处在略胜一筹的不败之地,一个安享人生的舒服地方,尽管有点拮据。本人诚挚推荐。”他趴在小桥的边缘上,指着他觉得很有意思的一块砖让理查德看。

“但具体研究什么呢?”理查德追问道,“历史?物理?哲学?还是什么?”

“好吧,”雷格慢吞吞地说,“既然你这么感兴趣。这个席位最初是乔治三世设立的,如你所知,他很有一些稀奇古怪的念头,包括认为温莎大公园的那些树里有一棵是腓特烈大帝。

“教席由他亲自指定,因此有‘钦定’名头。同时也是他本人的想法,这一点更加不寻常。”

阳光沿着康河戏耍。划船的人愉悦地彼此呼喝,命令对方滚开。瘦弱的自然科学家在实验室里待了几个月,脸色苍白如死鱼,走到阳光下使劲眨眼。一对对恋人在河岸漫步,无所不在的美妙感觉让他们非常兴奋,必须跳进世界享受个把小时。

“饱受折磨的可怜家伙,”雷格继续道,“我说的是乔治三世,你大概也知道,这家伙痴迷于时间。宫殿里摆满钟表。他没完没了地给它们上发条。有时候半夜爬起来,穿着睡袍在宫殿里转来转去上发条。你要明白,他特别担心时间会停止向前流动。他的一生中发生过那么多可怕的事情,要是时间向后流动哪怕一瞬间,他都害怕会有某些坏事再次发生。一种非常可以理解的恐惧,假如你是个胡乱狂叫的疯子——恕我直言——那就更加可以理解了。请允许我对这个可怜的家伙献上最真挚的同情,是啊,他确实是个可怜人。他指派我,或者更准确地说,下令设立了教席,这个教授职位,你知道,就是我目前有幸占据的这个岗位——我说到哪儿了?哦,对。他设立这个,呃,时间学讲席是为了确定是否存在特定的因素使得一件事情在另一件事之后发生,以及是否有办法阻断这个因素。由于以上三个问题的答案,我立刻就知道了——分别是有、没有和或许——我发觉我就可以安享职业生涯剩下的全部时间。”

“你的前任们呢?”

“呃,差不多也是同样的想法。”

“但他们是谁呢?”

“他们是谁?唔,当然都是了不起的好伙计,对一个人来说不可能更了不起了。记得提醒我有空时给你说说他们。看见那块砖头了吗?华兹华斯有次吐在那块砖头上。算他厉害。”

这些都是十年前的事情了。

理查德在宽阔的餐厅里左顾右盼,看十年时光有没有改变什么东西,答案当然是绝对没有。暗沉沉的高处——在闪烁烛光中只能看个大概——阴森森地挂着首相、大主教、政治改革家和诗人的画像,他们中的任何一个在世时都有可能在那块砖头上吐过。

“好了,”雷格大声地和他说悄悄话,语气像是在修道院介绍乳环,“听说你忽然混得非常不错,总算出头了,嗯哼?”

“呃,嗯,对,事实上,”理查德说,对这个事实的诧异并不亚于其他任何人,“对,是的。”

餐桌四周,几双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他。

“电脑。”他听见同桌离他很远的某个人轻蔑地对邻座轻声说。直勾勾的视线缓和下来,转向别处。

“好极了,”雷格说,“我为你高兴,非常高兴。”

“告诉我,”他继续道,过了几秒钟,理查德才意识到教授没有在和他交谈,而是转向右侧,问他另一边的邻座,“这到底是搞什么,这堆——”他朝蜡烛和银光闪闪的餐具挥挥胳膊——“名堂?”

另一边的邻座是一位面容枯槁的老先生,他极慢地扭过头瞪着教授,像是因为被人从冥国这么唤醒而非常恼火。

“柯勒律治,”他用纤弱而尖利的声音说,“老傻瓜,今天是柯勒律治晚宴。”他极慢地转过去,直到重新面对前方。他叫考利,是考古学和人类学教授,经常有人在他背后说,这两者对他来说不但是严肃的学术研究,更是重温童年的好机会。

“哎呀,是吧,”雷格喃喃道,“是吗?”然后转身面向理查德。“今天是柯勒律治晚宴,”他胸有成竹地说,“柯勒律治曾经是这所学院的成员,你知道的。”过了一会儿他又说:“柯勒律治。萨缪尔·泰勒。诗人。我想你应该听说过他。这是他的晚宴。呃,当然不是字面意义上的。否则饭菜早就凉透了。”沉默。“给你,来点盐。”

“呃,谢谢,我看我还是等一等吧。”理查德惊讶道,因为食物还没有上桌。

“来吧,拿着。”教授坚持道,把沉重的银质盐瓶塞给他。

理查德困惑地眨了眨眼,耸了耸肩,伸手去接盐瓶。然而就在他眨眼的那个瞬间,盐瓶消失得无影无踪。

他诧异地向后一缩。

“不赖吧?”雷格说着从右手边死气沉沉的邻座耳后掏出那个失踪的调料瓶,长桌旁的某处传来像是小女孩吃惊的咯咯笑声。雷格顽皮地笑着说:“让人讨厌的坏习惯,我知道。已经上了我的戒除名单,就排在抽烟和水蛭后面。”

好吧,毫无变化的事情又多了一件。有人喜欢抠鼻子,有人当街殴打老太太成性。雷格有个无伤大雅但很特别的恶习:变幼稚的戏法上瘾。理查德记得他第一次去找雷格讨教问题——其实只是平平常常的焦虑,每隔一段时间就会让学生烦恼不已的那种,尤其是有小论文要写时,但当时感觉仿佛是某种阴郁而残暴的重负。雷格坐在那儿听他倾吐心声,因为聚精会神而眉头紧锁,等理查德终于说完,他严肃地沉吟良久,使劲揉搓下巴,最后俯身向前,直视理查德的眼睛。

“我怀疑你的问题,”他说,“是鼻子里塞了太多回形针。”

理查德茫然地看着他。

“允许我示范一下,”雷格说,隔着写字台探过身子,从理查德的鼻子里拽出一串共计十一个回形针和一只橡皮小天鹅。

“啊哈,罪魁祸首,”他说,举起天鹅,“从燕麦盒里来的,你要知道,引来了无穷无尽的麻烦。好吧,很高兴咱们小小地恳谈了一次,我亲爱的孩子。假如再遇到这种问题,不用客气,请一定来找我。”

不消说,理查德再也没去找过他。

理查德扫视长桌,看有没有他念书时认识的其他人。

左手边隔着两个座位的先生是理查德那会儿的英语文学系学监,他完全没有表现出认识理查德的迹象。这倒是不足为奇,因为理查德在学院念书那三年里总是想方设法避开他,甚至用上了留大胡子和假扮其他人的伎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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