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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4>铁 窗</h4>

<h5>1</h5>

像一场风暴般转瞬即逝,留下了一地残枝败叶。四周死一样沉寂。几天来最可怜的是武早,他在屋里一会儿沉吟,一会儿喃喃自语,说不定什么时候就过来砰砰砸门。我不忍心把他关在门外,一次次把门打开——如果是深夜,他手里会攥紧一瓶没有开启的好酒,闷闷地走进来,从那件满是油腻的大衣口袋里掏出两个酒杯。

夜饮曾经给我留下了多么美好的印象。可现在却令我有些害怕。他端杯的手哆嗦着,粗粗的手指好像有点变形,颜色发紫。我不能让他再喝下去,可内心里却有一个声音在督促我,让我一次又一次举起酒杯。他哗哗地把两个杯子斟满,而过去只是斟上半杯。这种习惯的改变不知意味着什么。我端起杯来,轻轻地呷一口……

他喝了两杯,开始了低低相诉:“我看见他们了……”

我想打断他的话,可是他喷吐火焰的双眼直盯着我的脸,呼吸急促,嘴角开始抽动。我只有听下去。

“还是没瞒过他们的眼。就在暗中,给盯紧了。我知道有这一天。酒得了破败病,那不过是个借口……没有办法,我的好兄弟,我今夜要告诉你的是,我们大概又要分手了……”

我心里一阵难过,忍不住拍打着安慰他:“无论什么时候,这个园子都是你的家,这里的人都是你最好的朋友!”

武早眼中的火焰熄灭了,他低下头咕哝:“可是,可是他们不会饶过我的,所有的酒都得了破败病,不能喝了……”

“那不是因为你的缘故啊。”

“不,我是酿酒师。”

武早的眼里慢慢渗出了泪水。他用力地按着拍着我的肩膀,把我都弄疼了。他的眼神有些迟疑,咕哝着:

“我知道那背后是怎么一回事,谁也不会饶恕我的……那一天我在园边林子里看见了他们。时候到了,又一轮审查开始了。谁也不会饶恕我的。我还得从头讲,从头再讲一遍——把那天晚上的一切、所有的经过都讲出来。是的,我在洛斯那儿吃了饭,然后不过是一般的闲谈。没有发生任何事情,我敢发誓,我做的每一件事都经得起推敲和追查。我不是叛国者,也没有堕落……我没有去找她们,也没找任何人……我从红灯下面走过,窗帘后面有人影晃动。那些人趴在纱窗后面。想不到一个洛斯、一个红灯,让我没完没了地接受拷问,他们逼我——从哪里来、经过哪里、再到哪里去?我发誓说每一句话都是真实的……因为我是一个男人,还有,我的忠诚……你再想想!他们吆喝。我再想想……我想起来了——那天拐过一个街角,在一个很大的木雕旁边,大约离它一百多米远的地方,有一个理发馆……理发师是一个土耳其女人,穿着很短的裙子。她给我理发,两手在我头上活动着,一边说话。手指上是白白的泡沫。一朵白沫掉在我的衣领里,我叫了一声。她给我用一个东西吸走了……‘洛斯是个什么人?你知道他的底细吗?’他们越来越严厉。我说‘知道’,他们就拍桌子。那年春天洛斯像鬼一样缠住了我。洛斯有俄国人的血统,不过还是一个典型的西欧人,蓝色的眼睛,头发焦黄。他真的是一位老实本分的同行——不,我再也不这样说了——你们总该饶恕我了——你们能饶恕我吗?我等一句回答,我等着……可是我知道,谁也不会饶恕我。”

我字字清晰地告诉他:“你本来就没有任何罪过,你是一个好人,是整个葡萄酒城贡献最大的人……”我恨不得立刻驱除他心中的梦魇。

“……洛斯也这样讲。他说真该在那儿给我立一个雕像。是洛斯这样讲的,你看又是他……我日日夜夜想她,想我的象兰!我们一起这么多年。我们就像一个人,谁也不能把我们分开……那些阴险的家伙收走了我所有的东西,我眼看就被折磨死,因为他们嫉恨我,要毁掉我,夺走我心爱的东西,我的命根子。我为这个准备好了一切,等待决斗那一天……你到时候为我辩护吧。我心里积下的冤恨像海水那么多,它们如果酿造出来,就是世界上最苦的酒……我知道,谁也不会饶恕我。”

他把酒端起来,一饮而尽,接着把两只空杯一块儿收起,揣到了大衣口袋里。

<h5>2</h5>

一连几天都是这样,他揣着酒杯,摆动着一根手指,晃晃荡荡地走出去。我知道不能忘却的噩梦还在缠着他……记得象兰说过,那还是她和他相识之前,他从欧洲回来不久就被关起来了。在长达一年多的时间里,武早就在一间不到十平米的小屋里,受尽了折磨。他要写没完没了的供词。从小屋出来后,一米八五的大汉体重只剩下了一百一十多斤。也就在他出来半年左右,他在一片罂粟地里遇到了她。那一次象兰是为自己辩解,她说:“他到林泉精神病院可不是因为我,那是在小黑屋中落下的病根……”还说:“他的肋骨、后背那儿都有旧伤,问他怎么回事,他咬着牙不说……”

这样的夜晚我一遍遍想着她的话。我想起以前留意过的武早,真的发现他身上有暗紫色的疤痕……但我却没有因此而完全相信她的话,不会相信她是无辜的。

这个晚上武早走出来,没有待在外间屋里。我只好随他往前,一直走到葡萄园深处。冰凉的秋夜,他倚着一个石桩站了许久,一直望着远处,我离他如此之近,他却没有发现。后来他又从衣兜里摸出酒杯,添上酒,咕哝了一句什么,举了举杯子,一饮而尽。当他再次将杯子斟满时,我不得不上前去劝止。因为我突然出现,也因为恼怒,他伸出了拳头。我喊了一声,他把拳头迅疾地收在了胸口。

“……我知道,谁也不会饶恕我。”他双手攀住了我的肩头,乱蓬蓬的头颅一下抵在我的胸前……我费力地把他搀到屋里。

从武早那儿出来,我发现拐子四哥就站在门口。我们俩一声不吭地回到了房间。四哥掏出了烟锅吸着,吸光了一锅又续上。满屋都是辛辣的烟味。“到底怎么办?就这样耗着?干等?”他像自言自语。

此刻我多么需要这位善良的兄长,可是连他也陷入了无奈的焦灼。这在他来说是很少见的情形。这是一个特别坚忍的人,一个能够在绝望之地大声号唱的人。我好像一直跟着他走啊走啊,从少年走到了中年,从芦青河堤上走下来,一直走到这片葡萄园里来了——如今已经没有别的选择了,我惟一的希望就是跟上他继续往前。我的兄长啊,但愿你不要发出令人沮丧的叹息,它今夜使我难以忍受……

可他的叹息还是这样沉重:“人世间没有太便宜的日月啊,我这会儿算是知道了。日月都留给了不怕煎熬的人,差不多它对人人都是一样哩!原来我们打算太太平平过上几年,把这片园子侍弄起来,我和万蕙老了也有个依靠,有个去处。人这一辈子老要赶长路,还要忍住脚板上扎刺、要咬着牙把它拔下来——我还是一个记仇的人……”

我看着他。

“该做的事情多着哩,也许这辈子都做不完……”

我按着老人的肩膀:“四哥,你太累了,你该好好歇息,你为园子操劳得太多了,还有万蕙嫂子,我这辈子也报答不完。剩下的那些事情就让我们几个年轻人来了结吧,你尽管放心……”

他低头吸烟,自言自语:“我又怎么能放心呢……”

我无法入睡,就看起了大胡子精携来的一些资料。这是一个粗中有细的乡镇头目的诡计,是他许久以来为上司准备下的一包毒刺。我把它们摊开来,把灯移得更近。我想好好琢磨一下,想看看它们究竟是一些什么货色。可是这个夜晚我的心老要飞走。接下去该做点什么?也许只有重新返回那座城市?我和吕擎阳子曾反复筹划,考虑是否介入眼前这场复杂的、最终难免沾上污浊的两方角斗。结果我们最终发现这已经没有选择。我们决定帮助大胡子精,将他提供的这一沓子东西加以条理化,以便使它变得锐利而又有效。切不可满足于一般的道德诉求,我们明白,重要的还是事实和案例,是查有实据。这尤其需要忍耐和沉着,因为眼前的一切并不能凭一时的冲动和愤慨而得到稍许化解。实际上我们已经走投无路,我们的葡萄园,我们的杂志,都处在了这样的隘口……为了保住酒厂和杂志,我们不得不义无反顾,这里已经没有退路。我、吕擎和阳子三个人将孤注一掷——这无论从哪方面讲都是必需的,我们面对的是真正丑陋愚昧和野蛮的地方宗派恶斗……

第二天,一辆豪华轿车在葡萄园门口一个劲地按喇叭。吕擎出去看了看,说真是想不到,李大睿带着小煤来了!

由阳子引路,轿车直接开到茅屋前的空地上。斑虎一个劲地号叫。大黑胖子从车上下来,脸色苍白的小煤紧随其后。小煤一声不吭,神色仍像往常那么含蓄,手里抱着一只猫。李大睿放松得很,一下车就哈哈大笑,说秋天没事了,来东部平原、来这个小城旅游一下——“顺便也看看我们的老伙计。”

我在心里嘀咕:是的,你来得正好,你早该来料理一下这边的事情了。我让肖明子去摘来一些葡萄,招呼着,心里却被一股愤懑塞得满满的,脸上的微笑很不自然。面前的这个家伙,这个据说每到了深夜时分就变得神魔鬼道的人——你那会儿仅仅是从事一种智力游戏,还是藏起了一份忧心和悲怆?如果是后者,那么你又将以何种身份置身于眼前的事件?你的勇气你的睿智又在哪里?我早就想和他讨论一下那本打印小册子了,而今天显然没有这份心情。刚刚把他们让进屋里一会儿,我就直截了当问:在这里过夜还是在城里?李大睿从小煤手里接过那只猫,抚摸着说:“它叫‘小耍’,瞧是位小姐……本来啊,在你这儿住上一段,一块儿玩玩倒是不错,可惜条件太差呀……”

可惜他在这里停留不了多久,我也难以挽留。我将话题扯到了那本打印稿上,说:“正拜读你的杰作呢!”他听了一愣,慢慢才晓悟过来,摇摇头:“哪里啊,那个手抄本在大学和文化界传看,我老舅——就是牟澜得到一本,火冒三丈。我拿去研究了几天,找到老舅力保。我说这才是个好东西!你就交给我吧!其实我暗里喜欢着呢,恨不能蹿上几段过过瘾,一边动手,一边让黄先生找大学和文化界的高手尽情批驳……”我琢磨着他的话,说:“那就包括了你的高论啊!”李大睿一遍遍将腮部贴到“小耍”的头上,哼哼着:

“我嘛,不过是‘小小不言’地插几笔,有趣罢了。我喜欢夜猫子……咱不谈这个了好吧……”

是的,我们今天需要议定的是更重要的大事!于是我把他叫到了另一个房间——只我们两人时,我马上开门见山,一开头就问起了黄色书刊的事。我想尽快让这个气定神闲的人明白,我们面临了怎样的险境、目前又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形势有多么严峻。想不到李大睿听了这一切,哈哈一笑,说黄色嘛,那些东西从来就没有个严格的限定;再说那算什么,他们说我们黄,我还说他们更黄呢!说到这儿他嘬起嘴巴,捋捋头发:“不过,严格讲真正的黄色书刊,我们公司是从来不经营的……”

这句模棱两可的话根本搪塞不过去——我要问的是:就说是真正的黄色书刊吧,小城发行部到底有没有像对方指控的那样,成为整个半岛地区的集散窝点—— 一个制黄贩黄的总指挥部?要知道这个罪名可是大得不得了啊!

李大睿终于板起了面孔,一个劲儿地摆手:“没有没有,开玩笑了,放心就是,我的律师可以把他们摆平……”

“这事儿不像你想的那么简单,要知道,这里面不光有文化界的人,还有姓闵的市长,是这个权势人物在插手!”

李大睿皱着眉头在听,好像刚刚听明白了,把右手的小拇指竖了竖:“姓闵的,噢,他呀,小菜一碟吧。他敢碰我的地盘,我就让他哭给你看。”

口气可真大。我不太相信,但无论如何还是有点暗自高兴,说:“你这话说得有点玄吧?关键是发行部要真的没有问题才行。一直是你的人在管,我什么都不知道。”

“我压根儿不想理睬。看看再说吧,他如果老在屁股上挠痒,挠得轻了是一回事,挠得烦了给他一脚就是。要知道我可保不准这一脚会有多重。”

他说这话时并不笑,只伸出拇指和食指去捏葡萄,还起身招呼小煤,让她过来吃葡萄。他抚摸“小耍”,再不提发行部的事。小煤吃得很小心,一粒一粒很挑剔的样子。她的小牙又白又尖,细长的小舌头薄薄的,很像一旁的“小耍”。

接下的一段时间我让吕擎和阳子和他一块儿谈。我暗中留意吕擎和李大睿,想发现他们之间的某种默契,那种惺惺相识。看不出。吕擎闭口不提打印本的事,对方也不提。

李大睿此次东部之行、在葡萄园里停留的这段时间里,真的像是不折不扣的旅游,竟然没有一点危机感,嘻嘻哈哈,玩心很重。他与我们几个人的心情反差之大,让我们深感惊讶并大惑不解。问题是如果发行部出了事,那么他肯定将是一个肇事者,整个公司必受牵连。可是他既无歉疚,也无忧虑,轻轻松松地来了,又说说笑笑地走了,与小煤交替抱着那只叫“小耍”的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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