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子 雪中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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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风吹过山岚。
一片雪花从空中轻轻地飘落下来。它飘过仞岳山高高的山峰，飘过卫国边境茫茫的八百里林海，向着卫国的国都雪都飘去。
两片、三片、四五片……雪花越来越多，不一会儿，就在广阔的山峦城池积起一片茫茫的白色来。
一个老翁赶着一架破旧的驴车，匆匆地行走在仞岳山下蜿蜒的山路上。
今年的雪来得比往年更早一些，茂密的林子枯叶还没有落尽，大雪就开始压枝了。落叶飘零，与雪花轻舞，颇有一番凄然美意。
但老翁却无心欣赏，急急向前赶着路。
前面就是山前客栈了，他驾着车已经走了好些天，今晚在那里歇歇脚，明早早些出，大约午时就能到达雪都了。天冷了，这车刺木精碳可要卖个好价钱了！他看着雪花越来越密，心里越欢喜，在毛驴瘦弱的背上轻甩了两鞭子，加快向前赶去。
迎面走来三个人。一高一矮两个衙役押着一个步履蹒跚的犯人，正向仞岳山深处走去。
仞岳山北部就是这片大陆几乎所有犯人的流放之地。一旦去了，就休想再回来。那犯人看样子不是个普通的犯人，因为来这儿的犯人大多是成群结队的，很少看到单独押送的犯人。他虽然衣衫褴褛，却挺直着身子，一副威武不能屈的样子。两个衙役虽然是押送，却对犯人多少有一些敬畏，不敢大呼小叫，只是默默跟在犯人身后。
老翁有些好奇，放慢了度悄悄看着三人。
矮个儿的衙役上前问道：“老人家，这里离断魂桥还有多远？”
来的果然是送到北方死地的流放犯人。
老翁回答道：“你们这样的走法，大约五日后能到。”
衙役回过头，对犯人说道：“徐大人，五日后过了那断魂桥，从此再也不会相见了，这几日您还有什么愿望，我会尽量想办法满足，其他的……”
另一个高个儿的衙役面露喜色，仿佛终于要甩掉这个包袱，大大松了一口气。
“什么大人，他现在已经不是太医了，只是个流放犯！快走，早些把事情办完，我们也好早些回去！”
犯人笑了笑，向矮个儿衙役拱手谢道：“多谢，这一路多亏了你，我才没有受罪。他说得对，我们快些走，你们也好早些回家。”
矮个儿衙役红了眼眶，低头说道：“大人您救了我们全家，我却什么也不能做……世道太不公平……我这里有一件夹袄，一会儿您把它穿在里面……”
话还没有说完，老翁的毛驴突然不安地左右摆头，昂昂昂地嘶叫起来。老翁跳下驴车，脚下的山路微微抖动起来，起初传来隆隆的声音，很快响雷一般从远处滚滚而来。
老翁赶忙拽紧毛驴的缰绳，将驴车赶进路边的一处深草丛里去，蹲在草丛里偷偷向外看。
一支军队浩浩荡荡疾驰而来。
真是奇怪，军队为什么不走官道，却走这偏僻的山道？而且，这只军队无旗无徽，看不出是哪国军队。但他们绝不会是卫国本国的军队，因为这支军队的士兵人人胯下坐骑皆是汗血宝马，所有士兵策马扬鞭、目不斜视、训练有素、气势不凡。但奇怪的是：这些士兵都身着黑袍，遮住了面孔。每个人身后都背着一个很大的包裹，显得与常见的军队极为不同。无论如何，这都不是一支普通的军队。
两个衙役瑟缩着退到道路的最边上，尽量弯腰低头，不去看这支特殊的军队。那犯人却依然挺立，若有所思地望着眼前穿梭而过的队伍。
队伍浩浩荡荡，马蹄急急，一众穿过山间寒林，震得满山枯叶和雪一起簌簌落下。
等了约莫半个时辰，队伍终于见了尾，一个参将模样的人飞驰在最后。
犯人若无其事地抱手向前走去，看着越来越大的雪花打在枯叶上，朗声吟诵道：“莫听穿林打叶声，何妨吟啸且徐行！”
黑衣参将忽地勒紧了缰绳，将马停了下来。他回头看了犯人一眼，颇为吃惊地低声呼道：“是你！”
他望了望前面的队伍，飞快跳下马，几步走到犯人身边，在他耳边简短地说道：“先别去！那里有事！”
他从怀里掏出一枚金锭，塞在押解的衙役手里，厉声说道：“这样冷的天气，你们难道想让他冻死在路上吗？今晚且找家客栈住下，过几日再上路！”
他向犯人抱了抱拳，转身欲走，犯人一把拉住他的衣袖，低声问道：“为何这副打扮？究竟与何人开战？”
参将踌躇了片刻，飞快向周围看了看，在犯人耳边用更低的声音，说出一个字：“鬼！”
他深深看了犯人一眼，决绝地翻身上马，飞快地追赶前方的队伍去了。
高个儿衙役捧着金闪闪的金锭，又惊又喜又怕，向那犯人问道：“您看……是不是去附近找家客栈？”
犯人神色晦暗不明，皱着眉想了一会儿，挥挥手说：“继续走吧，我倒要看看究竟会生什么事！”
他冒着风雪加快步伐向前走去，两个衙役赶忙收好金锭，跟上前去。
雪花纷飞的山路上又恢复了宁静，老翁起身把老驴从草丛里牵出来，继续向客栈的方向赶路。
走了半日，终于到了那间位于山前的客栈。因为这是进入仞岳山的最后一座客栈，所以平常人并不多。
但因为今日下雪，小小的山前客栈早早就挤满了人。天气冷，大家都愿意在这小客栈挤一挤，也不愿意再冒风雪往前走。
老翁停好了驴车，进店堂要了碗热茶坐在一边。
掌柜的依在柜台边，笑着问道：“老张头，你的好日子来了，今年看来特别冷，你的刺木精碳可是要卖个好价钱了！”
老张头笑着点点头，掩饰不住心中的喜悦：“谢您吉言了，林掌柜！”
“刺木精碳？有什么不同？”
声音来自一个披着黑色长袍的男人。那一桌坐着四个男人，都披着黑衣，低着头坐在那里使人看不清样貌。其中一个黑袍人似乎是头领的模样，其他三个黑衣人都对他低眉垂，显得十分恭敬。
老张头心里咯噔一下。这不是今日早些时候，在山路上遇到的那支军队的装扮吗？难道，去往仞岳山的不止那一支军队？
另一个与老张头相熟的人解释道：“他的碳取自北边死地边上的白刺木，烧起来无烟且有一股独特的香味，而且燃烧的时间特别长，所以价钱不菲。老张头的烧炭技艺可是一绝，只不过，白刺木只长在死地周边，一般人可不敢去那个地方。”
老张头苦笑着扯了扯身上的旧棉袍，叹了口气：“辛苦一年，就指着这一个冬天啊。碳再好，卖了也只能勉强支撑下一个春秋。家里最近又添丁了，我指望着这点精碳能卖个好价钱呢。要不是实在没有别的手艺，谁愿意去那死地拿命冒险？”
“要不怎么说：富贵险中求呢？”林掌柜叹着气，给老张头续了些热茶。
一个外乡人好奇地问道：“死地？那是什么地方，怎的这样可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