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娘眼睛望在别处,说的意思谁都懂得:“你呢?月子里不要跟她睡在一起!”
孙离脸上发烧,不知如何应答。
喜子却说:“我一个人晚上怕。”
娘又说:“你们自己要晓得事!”
娘留下照顾月婆子。喜子也乐意娘留在这里,她在孩子奶奶面前没这么自在。母女俩吵了就吵了,婆媳间是吵不得的。她们母女俩吵架,孙离就做聋子,只管哄儿子玩。喜子在她娘眼里,处处都有不是。
喜子抱着儿子摇来摇去,娘就说:“你不要摇,摇惯了宝宝不好带,你不摇他就哭!”
儿子睡着了,喜子仍是抱着,娘又说:“睡着了就放在床上,抱惯了他不肯睡床的。”
喜子把儿子往床上轻轻地放,娘又说道:“放宝宝要随手放,不要轻手轻脚的,不然孩子容易醒,你一放在床上他就哭了。”
喜子终于没好气了,像摔枕头似的,把儿子往床上一扔,说:“你来!”
儿子“哇”地哭了,使劲地蹬着双脚。外婆忙抱了小外孙,回头说喜子:“你脾气越来越坏了!”
喜子瞪了瞪孙离,好像他又做错了什么。他知道喜子脾气坏,都是因为儿子没奶吃。他想起母鸡孵蛋时就会啄人,喂奶的母狗会更凶,忍不住笑了起来。
喜子鼓起眼睛望着他:“你看笑话吧?”
孙离想着母鸡和母狗,胸口本是柔软的,但母狗有些贬义,他不敢说出来。
儿子只要到喜子怀里,就哇哇地哭。喜子心想儿子不亲她,就因没吃过她的奶。她闷头闷脑想了些日子,干脆怀疑小东西不是她的儿子。医院里抱错孩子,这事也是有的。儿子不是她自己抱出来的,儿子是孙离从婴儿室抱回来的。
喜子只要提起这话,孙离总是说:“儿子在二十四床,我去抱儿子的时候,婴儿室还没有谁抱走孩子,怎么会弄错呢?每次护士给儿子洗澡,我都在旁边守着递衣服,怎么会弄错呢?办完了手续,我自己从二十四床抱起儿子,又不是从护士手里接过来的,怎么会弄错呢?”
夜里,外婆睡对面房间。老人家每天去睡觉,好像都不放心,要在这边屋里捱上半天。喜子老催娘早点去睡,说她已困得发慌。娘去睡了,喜子却靠在床头看书,好久才抱着书睡去。她睡去的时候,孙离通常仍是醒着的。儿子在孙离怀里躺着,他把手抽出来,望着天花板出神。
房子很老了,天花板满是裂纹,灰黄难分,很像干涸的泥沙滩。不时听得老鼠在走廊里吱吱打斗。走廊里放着十几户人家的锅碗瓢盆,一到夜里就是老鼠的天堂。
他想如果能够做个隔断,老鼠的叫声或许就会小些,他夜里也不必躺在喜子身边生气。他可以一个人在走廊改成的客厅里坐坐,或者抱一床被子睡在外头算了。
陈意志找了个女朋友,皮鞋厂的女工,名叫宋小花。小花就像她的名字,漂漂亮亮的。孙离只要听她说话,心里就很是惋惜。一个这么漂亮的女人,说话声音那么大,又常用错了字词。
小花有回看见孙离在阳台上做饭,大声说:“这地方好啊!自己拿板子隔起来,就是一间厨房!再把走廊隔起来,客厅都有了!蓬荜光辉啊!”
孙离忙说:“隔起来不好,人家会有意见的!”
小花说:“怕什么呢?谁让他们房子没分到最顶头?孙老师就是太舍己救人了。你们不敢隔,我让陈意志来隔,我们两家合用!”
看来陈意志已经后悔同孙离换房子了,他肯定把这事同小花说了。孙离就像做了亏心事似的,见了人家就不好意思。
孙离还没有发表一个字的小说,却比任何时候都觉得自己是个作家。他读别人的小说,突然就会焦躁起来:不如写小说去!他总想自己写出来的东西,肯定会比手头这本书好!
他永远不能像喜子那样沉得下心去看书,总是让一种莫名的焦虑煎熬着。可自从喜子坐了月子,他一个字也没有写了。每天晚上都是喜子歪在床头看书,孙离给儿子喂牛奶、换尿布。她抱着书睡去,他抱着儿子和奶瓶醒着。
孙离说喜子:“你是世界上最轻松的妈妈,奶都不用喂。”
孙离本是玩笑,喜子却很生气:“你以为我愿意?”
孩子快满月的时候,喜子催孙离去给儿子上户口。
“到底起什么名字好呢?”孙离问。
喜子说:“你不想了几十个名字了吗?”
孙离说:“我想,还是叫孙亦赤。赤,就是朱嘛。”
拿了户口本回来,孙离突然说:“喜子,完了完了,我们儿子长大了注定要犯重婚罪!”
喜子听着脸都青了,说:“孙离哪有你这么开玩笑的?你这张臭嘴巴!”
孙离笑笑,说:“不信你看!”
喜子拿过户口本看看,只见上面填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