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跃文提示您:看后求收藏(宜小说jmvip3.com),接着再看更方便。
喜子已完全没有睡意了,说:“两边的山真漂亮,看风景吧。”
喜子留意沿路的地名,觉得非常有意思。每个地名似乎都有故事,叫人生出无限的想象。突然看到一个惹眼的地名,居然叫借母溪。一块蓝牌子写着:借母溪;又一块褐色牌子写着:借母溪国家森林公园。
喜子说:“我在这条路上走过好几回,原来没注意到这么有意思的地名呢!”
谢湘安刚才没有注意,问:“叫什么地名,这么有意思?”
喜子说:“借母溪,哪里还有母亲可以借?湘安,如果要你想象,你会觉得是个什么故事?”
谢湘安说:“地名都有来历,哪兴随便想象的?”
“我是想着好玩,让你想象一下嘛。”
谢湘安说:“我想,可能是一个很孝顺的儿子,看到老父亲很想念死去的母亲,就去借个母亲回来送给老父亲。”
喜子笑得肚子都痛了,说:“果然是理科生,太没有文学想象力了。”
年会定在凤凰古城边上一个山庄开。下午签了到,喜子进房间安顿好行李,清清爽爽洗了个澡。从房间窗户往外望去,天蓝得那么不真实,大朵大朵的白云低低地垂在空中,好像伸手就能摘到。
今天只是报到,参会的人三三两两地到来,晚饭就开得有些随意。一桌凑上十人就吃。吃过晚饭,谢湘安问:“朱馆长,晚上有什么安排?”
喜子说:“你要是累了,就休息。不然,我们去古城转转。我是来过两次的,我做你的向导。”
进了古城,喜子眉头皱了皱,说:“煮饺子啊!我们中国人都不干事吧,天天在外面玩?你看这凤凰城里的人,一年比一年多,都走不通了。”
谢湘安笑笑,说:“朱馆长,你的话我很不同意。你怪游客太多,玩起来不清静。未必只准你玩,不准别人玩?自己内心清静就行了,各玩各的啊。”
喜子也笑了,说:“小谢,你倒是很包容的。好吧,我们挤吧。跟着我,别走散了。这里七拐八弯的,很容易迷路。”
谢湘安仍在继续刚才的话题,说:“浙江有个地方,本来是个很有名的古镇子,鲁迅先生笔下经常写的。那里劈为东西两半,一边人流如织,一边冷冷清清。冷清的那边,拍鬼片倒是好外景,玩是没法玩的。平时有人嫌旅游景点太热闹,我就告诉他去拍鬼片那里,那里可清静啦。”
喜子听到这儿,假装生气了,说:“表扬你一句包容,你就要我去拍鬼片的地方啊!”
谢湘安大笑起来,为自己惹恼了喜子而开心。走过一个银饰店,喜子进去了。谢湘安问:“喜欢什么?”
喜子不做声,只沿着柜台细细地看。店家很热情,喜子眼睛看到什么,他就介绍到什么。“看看嘛,看看嘛,不买没关系的。”店家说。
走出银饰店,谢湘安问:“没有一样你看得上眼的?”
喜子笑笑,说:“你想充大老板,送礼物给我?”
谢湘安说:“银饰又不贵,我不是大老板也送得起。朱馆长,你看那边还有银饰店,我们去看看?”
喜子说:“别傻了!你在店里问我,我一句话都不答你。为什么?我俩都不认得银子,旅游景点好多卖假货的。”
出了小巷子,走到沱江边上。天慢慢黑下来,两岸燃上暗红的灯火。谢湘安问:“朱馆长,你看这些灯好漂亮啊。”
喜子一眼望去,想到的却是烧红的蜂窝煤。两岸的吊脚楼就像用蜂窝煤垒起来的,沱江的水若溅上去就会咝咝地响。她觉得自己的想象太没有美感了,没有说出来。
不知孙离看了这灯火,他会在小说里怎么描写?她掏出手机,想给孙离发个短信。想了想,又把手机放进包里。“我出来一天了,他短信电话都没有,就这么放心?”喜子这么想着,心里有些不快乐。
沱江边上尽是酒吧茶馆,谢湘安问喜子:“找个地方坐坐吗?喝茶还是喝杯啤酒?”
喜子倒是想坐下来喘口气,只是这里太不安静。不管是酒吧还是茶馆,都开着高高的音响,唱歌的人不怕把天喊塌下来。她又不想显得自己老气,便说:“由你吧。”
谢湘安说:“我们去酒吧好吗?”
进了酒吧,喜子说:“我们坐露台吧,清静些。”
侍者过来,问:“两位喝点什么?”
谢湘安不答话,望了望喜子。谢湘安的眼里挂着两盏红红的灯笼,灯笼是屋檐上映下来的。喜子望望他的左眼睛,又望望他的右眼睛,笑了,说:“喝红酒吧,啤酒喝了撑。湘安,你的眼睛里有红灯笼呢!”
谢湘安也看到她眼里的红灯笼了,说:“我在你眼里看见的是玫瑰。”
侍者把红酒倒上,谢湘安举了杯子,说:“来,为这良辰美景!”
谢湘安是背对江面坐的,他说这话时回头望了望沱江。喜子举起酒杯,同他轻轻碰了碰,抿嘴微微一笑,酒只在嘴边沾了沾。
听谢湘安说到良辰美景,她想到的是奈何天。夜色,沱江,依稀的山影,真叫人无可奈何!谢湘安把酒干了,举着空杯子傻笑。喜子拿起酒瓶,替谢湘安酌酒。他也不客气,随她把酒慢慢地倒进杯子。
谢湘安轻轻地晃着杯子,抬头望着天上,说:“山城也是人间繁华,我们把天上的星辰忘记了。”
喜子也抬起头,慢慢地就望见天上满是星辰。“湘安”,喜子的声音几乎像是叹息,“这时候若是突然停电了,没有灯火,也没有嘈杂,只有银河在山头上奔流,这里就是仙境啊!”
两个人望着夜空,各自想着心事。谢湘安觉着脖子发酸了,才把目光从天上收下来。他看见喜子也没有看星星了,她正望着眼前的河水。
夜色凉凉地照下来,她的脸色白得像冰,又映着若有若无的微红。这微红是从河那边吊脚楼的灯笼里飘来的。那些灯笼似乎并不照人,而是散出阵阵红雾,浮游在夜气里。
喜子微微叹息一声,回过神来望望谢湘安,心想:这地方应该是谢湘安同熊芸来的。
谢湘安给自己倒了酒,说:“朱馆长,我自酌自饮,你的酒没动呢!”
喜子笑笑,说:“你刚才抬头望天的时候,我偷偷喝掉两杯了。”
谢湘安望望酒瓶,相信了,说:“朱馆长原来是能喝酒的!来,干一杯吧。”
干了杯,喜子说:“我不会喝酒,今天破例了。”
喜子慢慢喝着酒,听酒吧里的人唱着一首陌生的歌。喜子对流行歌曲很熟悉,儿子亦赤是个音乐发烧友,他在家时经常把音响开得老大,吵得上上下下的邻居来拍门。好在后来流行了随身听,亦赤便耳机不离身,走到哪里都是摇头晃脑的。
她看不惯儿子这个样子,但说了也是白说。亦赤是谁的话都听不进去的。有一天,孙离朝亦赤发火,儿子冲着他喊道:“老孙头,你凭什么教训我?你去学校问问我的成绩!我才不会考你的麻省理工学院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