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喜子明白大山的意思了,说:“你就叫他老爸爸!”
大山说:“我叫我自己的爸爸叫老爸。”
喜子逗大山:“你叫你自己爸爸叫老爸,叫伯父老爸爸。伯父比你爸爸大,多叫一个爸字。”
大山仔细望望喜子,说:“喜子妈妈,你很年轻,很漂亮!我就不叫你喜子妈妈,少叫一个字,叫喜子妈!”
喜子心头一热,劈头盖脸地亲着大山,说:“真是我的好儿子!不过,我还是喜欢大山子喊我喜子妈妈!”
孙离嘿嘿地笑,假装生气骂大山:“马屁精!”
大山冲着孙离大喊一声:“老爸爸!”
孙离笑得张开大嘴,露着并不整齐的牙齿。他突然想起李樵了,有次他用手机短信发了一个笑话过去,李樵回信说:“你害死我了!我正在开会,忍不住傻笑,别人以为我是神经病!你得意了吧?大笑了吧?嘴巴别张得太开啊,你的牙齿并不好看!”孙离更加得意,又发了一张照片过去,他自己张嘴大笑的样子。
大山几爬几爬就翻到双层床的上铺,钻到被子里。喜子又把被角掖了掖,轻轻在大山脸上吻一下,说:“我关灯了啊?大山子崽崽晚安。”
大山点点头,乖乖躺在被子里,眼睛一眨不眨跟着喜子转。喜子正准备离开,大山突然说:“喜子妈妈,我妈妈睡觉前都给我讲一个故事的。”
喜子说:“啊呀,亦赤哥哥早就长大了,我都忘记小朋友的故事了。”
大山说:“讲一个讲一个。”
喜子站在床边,大山睡在床的上层,两人的脸正好齐平。
喜子说:“好,讲一个就睡了,说话算数。”
大山说:“嗯。”
喜子讲了一个宫泽贤治的童话,名字叫《要求繁多的餐馆》。喜子把童话主角替换成了大山。大山笑吟吟地听着,知道喜子妈妈故事里的主角并不是真正的自己,又觉得很有趣,听得很开心。喜子想起亦赤小时候,她也讲过这个故事,也把故事的主人公替换成小亦赤。可是亦赤并不接受,冷冷地说:“不要这样说,那不是我。”当时喜子只是暗暗惊奇,感叹儿子这么小就这么理性;却又隐隐担心,太理性的人生活会过得无趣。
大山刚睡着,小君就打来电话。喜子知道她放心不下儿子,忙把大山的情况详详细细讲给小君听。喜子说:“你把大山子带得很好,又活泼又乖巧。你真是个好妈妈,还每天都给他讲睡前故事。唉,我亦赤小时候,大多都是他爸爸带,睡都跟他爸爸睡,跟我不是很亲,现在脾气都有点怪怪的。我现在想起来好后悔。”
小君忙说:“嫂子快别这么说。亦赤那么优秀,读书好厉害,能力那么强,都是像你。大山这孩子让你操心了。再说嫂子,我哪有什么天天晚上睡前给大山讲故事啊?这孩子都是睡前开着灯自己看,一点点大就会看故事书,还讲给我们听呢。我白天忙公司的事,回来累得找不到床,大山是放养大的。”
星期天上午,喜子带着大山到了超市,买了新鲜的大明虾、火腿肠、青豆、洋葱。大山说了,他最爱吃扬州炒饭。他跟爸爸妈妈在酒店吃饭,他只爱吃扬州炒饭。大山争着推购物车,推得跌跌撞撞的。喜子不时回头望着大山笑,她恍惚间总有种错觉,似乎推着购物车的是小时候的亦赤。
虾子活蹦乱跳的,喜子剥虾仁的时候,捉都捉不住。有几只虾子蹦到地上去了,大山开心地笑了起来,说:“虾子逃跑了。”
他站在旁边看了会儿,眼睛一转,打了主意说:“喜子妈妈,我想玩一会电脑。”
喜子说:“乖,电脑玩久了眼睛会坏的,不要玩。来,喜子妈妈教你怎么剥虾仁。”
喜子捏住一只虾子,扯掉虾头,扯出一根细细的黑线,说:“你看,这是虾子的肠子,里面黑黑的都是居居,很脏,要扯掉。”又指着虾子第三节的壳,“这是第三节的壳,先把这一节的壳剥掉,再把虾子尾巴一扯,前面一扯,虾仁就剥出来了。”
喜子边做边说,脸色温柔。餐厅窗台上飞来一只小麻雀,歪着脑袋叫唤,眼睛滴溜溜转。大山看见了,忙说:“我也会,我也会。”他顽皮地学着小麻雀,歪着头,大眼睛转得飞快,眼睛珠子清亮得像浸在清水里的小石子。
喜子欢喜得不得了,拿出做妈妈的权威语气,说:“大山子,过来,快点亲喜子妈妈一下。”
大山乖乖踮起脚,结结实实亲了喜子一下。喜子记忆里,亦赤从没有这样认认真真亲过妈妈。喜子一时又悲又喜,顾不得手上的虾腥味,紧紧搂着大山。
扬州炒饭炒出来青红黄白,五色缤纷,味道也很香。大山子却吃得很少。扒两口饭,问一下:“喜子妈妈,现在几点了?”
喜子说:“还早呢,慢慢吃,现在才六点十分。你不是最喜欢扬州炒饭了吗?”
“还有两个小时二十分钟。”大山叹着气说,这孩子舍不得走。
大山必须在八点半前赶到学校,九点钟开始查寝室。大山磨磨蹭蹭的,掐着八点半的点到了学校。大山反复叮嘱:“喜子妈妈,星期五早点来接我啊。”
喜子硬着心肠不回头看,边答应边往外走。大山子这么知道亲人,亦赤怎么那么不亲爸爸妈妈呢?
孙离晚上很晚才回家。喜子拿本书坐在床头,又不看,想一会儿子亦赤,想一会大山,比来比去,忽悲忽喜。
孙离走进卧室,看到喜子神情恍惚,心里一咯噔,想起他在李樵脸上也看到过这样的表情。他问:“没什么不舒服吧?怎么还不睡?还在发呆?”
喜子缓缓叹一口气说:“要是能让亦赤回到小时候就好了,我要重新好好带他一次。儿子变成这样,都是我的罪过!”
孙离坐在床边,抚着喜子的肩膀,说:“你别责怪自己。儿子学习好,又不危害社会,只是不太亲人,不用太担心。只要他自己过得好,最坏的打算是我们老来不靠他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