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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虫纷『乱』》

到处都是鼹鼠的消息。地下的隆隆之声时有可闻。大地从南往北沉陷,其度远比我们预料的要快……我和四哥在园子四周徘徊,有时要从一条条地裂上跨过。我们从一丛丛灌木穿过,一直走到它西边的那片茅草地。西沉的太阳把大地照得一片火红,稀疏的几棵马尾松像在燃烧。几只鸟儿落在马尾松上,出轻轻的低语。它们当中有一只翠鸟、一只四声杜鹃。它们从看见我的那一刻,就沉默起来。

我坐在草地上。傍晚时分的秋野这样寒冷。斑虎和四哥也坐在了我的旁边。太阳落下去了,天渐渐变得乌黑,我们仍然没有离去的意思。各种秋虫鸣叫起来,细碎的声音仿佛把人引入一片『迷』茫。不知过去多久,我觉衣服和头全都湿漉漉的了。秋天的『露』水还是这么繁盛。我闭上眼睛,脑海中映现出那个繁花似锦的春天——大李子树像雪花一样的苞朵挥挥洒洒,像雪一样铺展着,把整个平原染白。这平原哪,落满了眼泪凝成的雪花。

四哥脱下了身上的蓑衣,披在了我的身上……不知过了多久,四哥突然说“瞅时间咱们也到那儿去看看吧……我估计用不了多久也会……”

我知道他在想一个人——李胡子。是的,听说连日来不少人都去那儿烧香上供什么的。四哥掏出了烟锅。黑影里火头一明一灭,秋虫鸣叫得更响了。仿佛整个原野都在议论即将来临的事变,议论这些长眠的人,他们那些令人心碎的故事……

一片秋虫鸣叫着。它们纷『乱』的声音让我想起父亲和李胡子的交往,想起了大酒篓的故事。那一次在南部山区之行,流浪汉们口中的英雄神采奕奕——他们特别提到李胡子和女人的关系——他把她们放在马背上,然后鞭打快马,一溜烟在平原上奔驰——一个个女子情『性』刚烈,全是绝『色』,她们都向往革命的队伍。李胡子冒着巨大的危险,为了满足她们的要求,总是突破一道道封锁线将其送到另一支队伍上。

当年绝『色』今何在?这片秋虫啊,你们议论纷纷,是无所不知无所不晓的大地精灵啊,你们回答我!秋虫还是鸣叫,『乱』成一团。它们肯定达不成共识,无论是关于这个秋天还是那个英雄,那些绝『色』的来路与去路,时过境迁,都说不清楚了。

然而我却知道,绝『色』也会老去、消失。她们闪着光泽的面庞曾经映照过的这片原野也会沦落。如今这片荒原上只留下了一个巨垒,当年抢救过她们的那位英雄的坟头,还有关于他的各种各样的传说……

李胡子经得住绝『色』的诱『惑』、金钱和权力的诱『惑』,最后却经不住那一夜的长谈。那一天,纵队司令揭开大酒篓,与他谈了一天一夜。李胡子就这么归顺了一支队伍。这之前李胡子有意与父亲结成拜把子兄弟,父亲佯装酒醉,回头立刻报告了组织。纵队司令却说“留待以后吧——”这个“以后”就是司令本人与之结成了拜把子兄弟,他们当时海誓山盟,又是酒又是香的,一切都按照平原上的礼数办过了。

也许那个司令兄弟过分相信自己的游说能力,后来要只身闯到海港上去,想以舌为剑,取来权倾一方的港长的心——再不就是此人的级。李胡子在最后一刻阻止他的非分之想“兄弟,你千万不能去,我可知道港长是个什么东西,你罢手吧。”

司令兄弟说“港长也是苦出身,他的爹被人用火筷子烙死了,他的娘被八司令掳了去。我将晓以大义——事实上我们已经在两年前接过头,我们还喝过酒,谈过许多。”

李胡子摇头“那是什么时候?那时候平原上还没有吃紧,现在不同了,港上要运金子,四边都让队伍围起来,就是进得去也出不来,等于刀山火海哩。”

可是那个兄弟一旦决定了就不可更改。他是整个队伍的灵魂。李胡子说不服他,只好带上几个强壮的兄弟在外面接应。李胡子说到了午夜三点人不出来,他们就得动手了。司令兄弟劝阻李胡子港上有一挺歪把子机枪,这事儿蛮不得,还是算了吧——我能进得去,就能出得来。

司令兄弟自信,傲气,嘴角上的一块子弹擦伤闪闪光。

李胡子骑着马去送兄弟。这一次任务太艰巨太凶险了,要知道下面整个解放小城的战斗都与此行紧密相连。如果能够解决那个港长,如果成功,那么接下来的事情也就容易多了。当时看来整个海港的控制权都在那支驻港部队手里,实际金子能否顺利运出却取决于这位港长。每一次往海港押送金子的汽车都派了重兵护送,我们拦截一辆运金车就要损失几十个人。而且我们与这个海港合作的重要意义,还在于结束平原上的战争——在今后的战斗中,我们尤其需要这个港口。

李胡子对这事儿没有多少信心。他与港长不知打过多少交道,只用一句话概括那个家伙一个“小人”。这一点上他与父亲的看法是一致的——他相信如果父亲没有接受另一个任务暂时离开这里,就会和他一起说服司令改变主意。按照李胡子的判断标准,一个人可以死心塌地去为另一方效力,但他必须是“一条汉子”。如果对方是一个“小人”,那么无论如何,最终也还是没法指靠。他的话曾遭到司令兄弟的强力驳斥,后来就不得不把这些话藏到心里。但他仍然认为,凡“小人”都是不可信赖,也不能与之谋事的。

队伍先是派一个助手去港上接头。一天过去了,天黑时分助手回来了,说港长有一些话必须跟司令兄弟面谈。这个要求好像丝毫不出所料,但李胡子却认定是一个骗局人人都知道谁是这支队伍中的灵魂,他们如果把灵魂摘除了,下一步收拾这支队伍也就容易了。司令兄弟摇摇头“你是过虑了。为防万一,我已经指定了一个人——你做他的左膀右臂吧!”

当时所有人都以为他会在临行前把队伍交给李胡子,结果却不是这样。李胡子点头“不过,我还是放心不下你哩!”

两兄弟骑着马一直往前走。

他们挥手告别的那一瞬,李胡子紧紧咬着牙关。司令兄弟没有回头看他,只迎着一片晚霞往前。等他的影子消失了之后,李胡子才鞭打快马赶回营地。他开始想带上六七位得力的人手接应司令兄弟,后来想了想,索『性』带上整支队伍——那个留守的带兵人不同意,后来李胡子执意要干,他也只得应允。不过那个人直到最后还说“你要为一切后果负责。”李胡子铁青着脸,一声不吭。

海港就在海滨小城西北方的海中“特角”上,壁垒森严,高墙电网,一队队的士兵在午夜里巡逻。事先讲好,过了午夜三点无论怎么,都要由港长的人把司令兄弟送出来——如果过了这个时刻,那就是一个凶兆。兄弟行前,坚持要把最后的时间再延续一个钟头。李胡子说“那就到了四点了,天快亮了,有什么风声城里的敌人就会赶过来……”

夜晚的士兵虽然不归港长指挥,但他们长期驻扎在港上,与港长有着极其特殊的关系,港长其实在很大程度上可以左右他们。李胡子让队伍把住了几个路口,然后又带上一小队人马钻进青纱帐,往海港那儿『逼』近。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那个夜晚,那叫成了一片的秋虫啊,一阵阵催『逼』人心!多么缓慢的时光,它简直像凝住似的一动不动。眼看接近三点了,港口那儿一点声息没有。来来往往的士兵枪刺闪亮。显然这是一个特殊的夜晚。敌人一切都有准备,李胡子预感到了一个结局。最后,只差一刻就到了三点时,他再也忍不住了,命令队伍原地待命,当城内响起枪声的时候就冲上去接应。

他把一切布置完毕之后,就消逝在青纱帐里。

事后人们才知道他打了什么主意。这里除了青纱帐,水道沟渠纵横交织,即便和驻扎海港的敌人接上火也没有什么危险——虽然不可能正面攻入海港,可海港的队伍也不敢深入野外追逐对手。李胡子只想让队伍『逼』近海港,作好交火的准备,自己则潜入了海港——时间到了午夜三点,李胡子认定港长搞了一个骗局。

港内响起一阵枪声之后,外面也打响了,整个港区瞬间大『乱』起来。驻港的队伍开始慌慌张张向外冲,两边的人远远地交起火来。这时候都看到了李胡子他胳膊上、脸上到处都是血,不知是自己受了伤还是沾了别人的血,反正在一片火光之下,他扭着港长走出来——港长披头散像个女人,衣服上也沾了鲜血……

他们出现在一片光亮下,四周都是混『乱』的士兵。他们吵嚷着把他们团团围住。港长和李胡子紧扭在一起。李胡子的眼睛瞪得像牛眼一样。港长开始大声吆喝,让士兵全都闪开。一会儿有人把司令兄弟带到这边来,三个人靠在一块儿。各种各样的吆喝声、枪声搅在一起,港长不断地吆喝,全身哆嗦。李胡子一开口像雷鸣一样,震得空气抖。所有的人都哑了嗓子,港区内的枪也不响了。

驻港的部队眼巴巴看着他们三个人往前,一直接近了青纱帐……司令兄弟对李胡子喊“把那个家伙……快,快!”

李胡子却在离青纱帐几十米远的地方停住了,用粗嗓门对港长大声喊道“我们两清了!”说着用力一拥,把港长推开了。

青纱帐里有人瞄着港长开枪,李胡子指着打枪的说“别做不讲信誉的‘小人’!”

一声吆喝,那人吓得把枪扔了。

司令兄弟拿过一支枪。李胡子用厚厚的胸脯挡住了他。

“大哥让开!”

李胡子只咬着牙关,一手攥紧司令兄弟的枪……

到了驻地大家才现李胡子的一只袖子已经被血浸透,原来左臂受了伤。司令兄弟亲自给大哥包伤,说“我这条命是你抢出来的。不过我必须讲,你救出了一个兄弟,也放走了一条恶狼——功过两抵。”

李胡子呵斥一句“我的兄弟是金子做的,那小子是粪土捏的,这怎么会两抵?”

秋虫窃窃私语,响成一片……

从平原到山区,都知道李胡子拼着『性』命救出了那个兄弟。

也就是这个秋天,平原上生了最凄惨的一幕。战事到了关键时刻,恰如所料,争夺海港码头成了整个战局的关键。平原上的各种势力开始了最后的博弈。种种心机都开始运转和算计,明暗穿梭不断,威胁,说服,所有令人瞠目结舌的伎俩都施展出来。平原上有一座显赫了好几代的“战家花园”,是这个省份最有名望的官宦人家,历史上出了不少大人物,他们散布在全国各地,有的还到了海外。战家在大江南北许多有名的大城市里都有自己的产业,只把根留在这片平原上。当时府里主事的是四少爷,另外三个都在官府身居要职;四少爷从海外归来,开始服务于一支队伍,再后来就与官府闹翻了。

四少爷赋闲在家,成了这里的实际主人。他当年三十五六岁,英气『逼』人,为人正直,是这片平原上最有人望的一位豪富。他亲手书写的一副对联后来刻木镂金,悬于厅堂,上联为古今来多少世家无非积德;下联为天地间第一人品还是读书。他出手阔绰,平原上受过施舍的不在少数。就是这样一个人,几乎把所有的时间都耗在书房里。尽管如此,这里每年还是要接待许多商贾富豪、军事要人、政客官僚等等。

随着局势的展,战家的名望以及巨大的财富,都对纵队一方构成了严重威胁。传言四少爷即将出任敌方一个要职——这对纵队意味着什么,不言而喻。司令兄弟夜不能眠了。

四少爷是在队伍上的那一阵与李胡子相识的。而且最早规劝李胡子到队伍上的就是他。后来李胡子在一次战斗中被俘,四少爷成了他的救命恩人。于是他们成为生死之交,二人相互钦佩。李胡子认为对方是所有豪富当中惟一具备心胸志向者、一个心怀大义的人……

司令兄弟让李胡子去找四少爷。一天一夜的交谈中,四少爷不时地摇头。黎明时分李胡子叹息一声,道一声珍重,不得不离开了。

司令兄弟铁青着脸,沉『吟』良久,最后咬着牙齿说“可惜,实在可惜!好吧,就这样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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