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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好!”

司机说:

“你是什么意思,很好?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你把我当成什么了?一只学会了飞行的猫?如果你刚才和我的观点碰巧一致,我不会这样就对你说很好的。我现在要对你说的是,你听好了,在这个国家只有一个身强力壮的人能够把祈祷披巾剪成两半而不至于让自己也被剪成两半,这个人就是阿里埃勒·沙龙。除他之外,没有别人可以做到这一点。他们将从他手里拿走祈祷披巾。”

“尽管他的双手还沾满鲜血?”

“不是尽管,是因为。首先,双手沾满鲜血的并不是他,而是整个国家。你我都是一样。不要把一切都归罪于他。而且,对流血事件我并不存在哭泣的良心。难过嘛,是的,但不是耻辱。耻辱是阿拉伯人的,不是我们的。并不是我们好像愿意流血。是阿拉伯人逼迫我们的。从一开始就是这样。从我们这方面来说,我们压根儿就不想引发暴力冲突。甚至梅纳赫姆·贝京,他是一个自豪的爱国者,如果还是有一个爱国者的话,当萨达特到我们议会说了一声‘对不起’,于是他要什么我们贝京就当场给他什么,只要流血冲突停下来就行。如果阿拉法特到我们议会来说一声‘对不起’,他也会得到一些东西的。所以?就让阿里埃勒去做一笔交易吧,流氓对流氓。你是怎么想的?你觉得应该让某个心慈手软的约西·萨瑞德[5]或者其他什么人去跟阿拉法特那个人渣做交易吗?约西·萨瑞德嘛,阿拉伯人会把他剁成肉馅的,然后,我们这边的一个人还会让他吃一肚子铅弹,结局就是这样。最好还是让阿里埃勒去剪。不论何时,如果你得和一个迷人的野兽做交易,你就要雇一个猎人去完成这项任务,而不能雇一个跳肚皮舞的人。这就是你所住的公寓楼吗?”

费玛这才发觉身上没带足够的钱来付车费,他主动提出把自己的身份证交给司机,要么他就向哪个邻居借上几个谢克尔,如果司机不介意,只要等上几分钟就行。可司机说:

“得了吧。还没到世界末日呢。明天,要么后天,你过来,往埃利亚胡出租车公司丢八个谢克尔就行了。就说是给齐扬的。你该不是圣经联合会的吧?要么就是类似的组织?”

“不是。”费玛说,“怎么啦?”

“我感觉好像在电视上看到过你。想必是一个跟你长得相像的人。说话也很得体。等等,伙计:你把帽子给落下了。这玩意儿你是从哪里赢来的?是什么,‘大屠杀’留下的一件遗物?”

费玛连停也没有停一下就从信箱旁边走了过去,尽管他能看见信箱里有东西。他从那堆卷起来的床垫绕了过去。到了楼梯灯底下,他掏出钥匙,一张叠成小四方形的十谢克尔钞票从他的口袋里掉了出来。他急忙笨拙地往回跑,希望司机还没到马路尽头转弯。司机在黑暗中咧嘴笑了。

“你着什么急呀?担心我要离开这个国家?担心我明天早上就走了?让那个人渣离开吧,我要一直待到演出结束呢。我想看看是怎样收场的。晚安,先生。不要伤痛欲绝哟。”

费玛决定把这个司机吸收到他的内阁。他要解除茨维的情报部长职务,把该职让给司机。因为司机刚才说到“演出结束”,他突然想起来安妮特这会儿很可能正在家里等他的电话呢。除非她这会儿正在电影院外面等他。除非等他的人其实是尼娜。他没有答应尼娜自己要到她的办公室接她吗?有没有可能他由于粗心大意和她们俩都约会了呢?要么约的是塔马?一想到自己又要被迫陷入谎言和借口的泥沼而不能自拔,费玛就感到分外恶心。他应该打电话解释一下。老道地解开这个死结。向尼娜道歉,然后就冲出去会见安妮特。要么就向安妮特道歉,然后就冲出去会见尼娜。

但如果事实上他只同她们当中的一个人有约会,而他这时在电话上说谎为自己开脱,结果在泥沼里越陷越深,只落得个弄巧成拙,那该如何是好呢?如果此时此刻她们两个都站在电影院的门厅里等他,彼此互不相识,压根儿也没有想到让她们失望的人其实是同一个白痴,那又该如何是好呢?

让谎言见鬼去吧。从现在起,他要翻开新的生活篇章。从现在起,他要公开地、理性地、诚实地生活。刚才那个出租车司机是怎么说的来着?并不存在“哭泣的良心”。没有任何理由要把情人隐藏起来,使得彼此不能谋面。如果她们都喜欢我,那她们两个为什么就不该相互喜欢呢?几乎可以肯定,她们马上就会成为朋友,两人都感到开心。毕竟,她俩有那么多共同的地方。她俩都是仁慈、善良、慷慨的人。她俩似乎都欣赏我的无助。碰巧,如果真是碰巧的话,她俩的丈夫此时此刻也都在意大利纵情享乐。谁知道呢?也许这两个做丈夫的都已经见过面了。也许耶里·塔德莫和尤里·格芬此刻正坐在罗马的那家小餐馆里,被一群欢快的以色列人和外国人包围着,在那里相互交流有关恋爱和失恋的刺激性故事。要么就是探讨中东的前途,此时尤里就使用从我这里借过去的论点。而我在这幕直接出自斯蒂芬·茨威格或者萨默塞特·毛姆作品的情景闹剧中的作用就是引见这两位弃妇,她们今晚将友好、团结甚至还有些亲昵地走到一起,因为她俩都希望我好。

在想象中,他看见自己这会儿正坐在电影院的黑暗深处,银幕上的让·迦本与一帮冷酷无情的杀手纠缠在一起,而他自己则用左胳膊搂着安妮特,同时将右手的手指轻轻下滑到尼娜的两只乳房上面。逼真地模仿着一个下流的尤里·格芬。电影结束后,他将邀请她们俩去锡安广场后面的那家小餐馆。他会神采飞扬地、轻松自如地对她们谈论淫猥的逸闻趣事和闪光的学术见解,让她们对古老的问题一下子有了全新的认识,让她们听得如醉如痴。后来,他说了声“对不起,稍等一下”,就到洗手间去了,两个女人就在那里热烈地叨咕开了。在那里比较关于他的身体状况记录。划分任务,确立一个护理费玛的轮值表。

这些幻想撩拨得他心里甜蜜蜜的。从童年时代开始,他就喜欢想象着有大人——对他负责的人——趁他不在旁边的时候谈论如何把一切都给他做得好好的,等他睡着了之后再谈论为他的生日做什么样的安排,在讨论着要购买什么样的礼物让他惊喜一下的时候就换成了俄语。在小餐馆吃宵夜之后,如果他鼓足勇气,提议安妮特和尼娜两个到他居住的地方去,大家在一起过夜,或许会出现短暂的尴尬局面,但最终他是不会遭到拒绝的。他从尤里那儿知道,这样的组合也会令女性着迷的。这样,他终于可望过一个激动人心的希腊之夜了。他就重新焕发出青春。一个新的公羊年将要开始了。

他在脑海里反复琢磨着有关细节,一边分派角色,导演场景,就这样折腾了好一会儿。接着,他抓起电话听筒,拨通了尼娜办公室的号码。电话里一点儿声音也没有,他又试着拨了安妮特的号码。还是一样,回答是无声的沉默。他把两个号码交替着拨了五六遍,可就是没有声音。这个国家所有的系统都出故障了。通讯线路阻塞,医院瘫痪,电力供应时断时续,大学破产,工厂纷纷倒闭,教育和科研水平跌落到了印度的水平,公共服务萎缩,一切都是因为同正在渐渐毁灭我们的占领地纠缠不休的缘故。出租车司机是怎么说的来着?“从1967年那堆狗屎落到我们头顶上之后,这个国家就一直在衰亡。”费玛将电话拿在空中使劲地挥舞,往桌子上猛擂,拼命地摇晃,砰砰地敲打,跟它恳请,对它咒骂,摔打它,捶打它,但一切都无济于事。接着,他突然想起来了,这一切只能怪他自己。信箱里也不知道来了多少次那种印刷格式的缴费通知单了,可他总是不予理睬。这下可好,他们报复上了。他们将他与世界的联系切断了。就像荒岛上的一个赞礼员。

他又狡猾地拨开了,缓慢缓慢地,轻柔轻柔地,就像一个夜盗,就像一个情人。他不记得碰到此类紧急情况应该拨打的号码是14,还是18,或者干脆就是100。他愿意此时此刻就结清自己的账务,亲自或者书面向他们道歉,对电信工人做一次关于基督教神秘主义的讲座,交一笔罚款或是给他们一笔贿赂,只要他们马上过来,让他家的电话立刻活过来。明天一早他的第一件事就是直奔银行。要么是邮局?他要付了账单,以便让自己从荒岛上被解救出来。可明天,费玛想起来了,是星期五,所有的办公机构都关门。也许他应该给他父亲打个电话,请他动用一下他的关系。下周,他父亲就要把他那些粉刷工和灰泥工向他这里放过来了。也许他应该逃到塞浦路斯去?或者是加拉帕戈斯群岛?或者至少是马格迪埃勒的那个家庭旅馆?

他又一下子改变了主意。他开始从新的视角来看待这一情景。他立刻感觉好受多了。命运之神必定是干预进来了,使他免了让·迦本和纵欲。“荒岛”一词让他心里充满了喜悦。在家里过上一个平安的夜晚那该有多好啊。外面的风暴可以尽情地吹打窗户:他就把煤油取暖器点上,在扶手椅里坐下来,一点一点地往另一个费玛——那个真实的费玛身边靠拢,而不必运用自己的外交手腕来抚慰两个被冒犯的女人,把自己弄得疲惫不堪,然后还要彻夜不息地满足她们的胃口而把自己弄得精疲力竭。尤其让他高兴的是,就像是有人挥动了一下神杖,他不必再次穿戴上衣帽,尔后走进这座空荡荡、冷冰冰、被雨水抽打的城市了。他真的决定要模仿尤里·格芬的行为吗?步父亲的后尘?他这样一个破烂、邋遢的老熊又要开始像一只公羊般活蹦乱跳?首先我们还是来看看你没有潴留地小便一次吧。

不要做傻事了,现在最好还是在桌子旁边坐下来,拧亮台灯,给君特·格拉斯的那篇演讲写一篇措词犀利的答复性文章。要么就给伊扎克·拉宾写一封信。要么就把那篇关于基督教世界中心的文章写完。有史以来第一次他还能够不受任何干扰地把九点钟的新闻看完。要么就看一部不用你动脑筋的情节剧,看到中间就在电视机前面酣睡过去。还有更好的做法,就是蜷缩在床上,手里捧着从特德家里借来的那本书,研究阿拉斯加捕鲸人的生活,想象原始游牧民族的淳朴,津津有味地欣赏爱斯基摩人奇怪的性习惯。把一个成熟的寡妇交给一群正值青春期的男孩子,作为他们成人式的一部分,这种风俗突然在他的腰际激起了一种愉悦的搏动。明天早晨他会原原本本地给他的情人们解释清楚,而她们也肯定会原谅他的:毕竟,从某种程度上说,这就是一个不可抗力的例子。除了解脱感和他腰际的信号,他还感到饥饿。他一个晚上什么东西都没吃。于是他走进厨房,连坐都没有坐下来就吞了五块厚厚的果酱面包,连切都没切就囫囵地吃了两个西红柿,喝了一罐酸奶,咕咚咕咚地灌了两杯蜜茶,作为结束,他又吞了一片胃灼热药片。为了鼓励犹豫不决的膀胱,他中途就拉动水箱冲洗便池,结果比赛输了,只得等水箱再次灌水。但他等得烦了,于是在房子里走了一圈,把所有的灯都熄了,然后站在窗户前面,仔细地观察绵延至伯利恒的那些空旷的田野里有些什么新的东西:说不定远处已经有光亮的迹象了。黑暗的窗外,锐利的寒风肆虐着窗玻璃,让玻璃窗发出哗啦哗啦的声响,让他心里充满了喜悦。

黑暗的山坡上不时有地方闪现出一丝微弱的光亮:那是散布在果园和鹅卵石中间的阿拉伯人的石头小屋。小山的影子让他产生了错觉,好像那些小山正以他所不理解的、这个世界所没有的方式在那里彼此爱抚。很久很久以前,国王和先知、救世主、世界的改革者、自以为听到什么声音的狂人、奋锐党人、禁欲苦修者和梦想家都在耶路撒冷四处游荡。将来,一百年或者更长时间之后的某一天,与我们截然不同的新一批的人就将生活在这里。认真、持重的人们。毋庸置疑,他们会觉得我们所有的问题都不可思议、难以理解、令人困惑。与此同时,在目前,在过去和将来之间,我们受委派居住在耶路撒冷。这座城市已委托给我们来管理。而我们却让这座城市充满了压迫、愚蠢和不公。我们相互羞辱、相互阻挠、相互折磨,这样做并不是因为傲慢,而仅仅因为懒惰和恐惧。我们追求善良却招致邪恶。我们努力抚慰却造成伤害。我们希望增加知识却增加了苦痛。

“还用不着你来对我审判!”费玛对约泽尔大声地抱怨道,“安静一点吧。毕竟,你这样一个空泛的人能理解什么呢?到底有谁在跟你说话呢?”

硕大闪亮的星星在他疲惫的眼前放射出光芒。费玛不知道它们的名字,他也不想理会哪个是火星,哪个是木星,哪个是土星。可他渴望知道这种模糊的感觉来自哪里,渴望知道这并不是第一次。渴望知道以前他就来过这个地方,在往昔的日子里就来过这个地方。渴望知道他已经在一个荒凉、寒冷的冬夜见过这些闪闪发光的星星。不是站在这座房子的窗户旁,说不定是在对面黑色鹅卵石丛中一家低矮的石头房子的过道上。当时,他问自己:天上的星星想从我们这里得到什么?黑暗中小山的影子正在说些什么?就在当时,他得到了一个简单的答案。但现在已经忘却了。被抹去了。尽管一时间他觉得那个答案正在他记忆的门槛挣扎,是那么近,近得触手可及。他的额头碰到了窗玻璃,他冷得哆嗦起来。举个例子,比亚利克[6]声称星星曾经欺骗了他。说星星没有信守诺言。说它们没有守约。可实际情况恰恰相反:它们并没有欺骗我们,倒是我们欺骗了它们。没有信守诺言的人是我们。它们召唤我们,但我们却忘了跟随过去。它们说话,但我们却不听。鹤群盘旋——飞走了。

说一个字吧。给我一个小小的指引,一个暗示,一条线索,一个眨眼的动作,我就会站起来,立即就走。我甚至都不会停下来换件衬衫。站起来就走。要么就匍匐在你的脚下,睁大双眼地陷入昏睡状态。

窗外,风刮得更猛了。一大片一大片的雨水透过窗玻璃击打在他的额头上。伯利恒群山上空乌云之间的那个洞穴是刚才星星透出光亮的地方,这会儿也黑下来了。他突然觉得,自己听到远处传来一声尖叫,好像有一个婴儿被包裹在一张湿漉漉的毯子里并被丢弃在干河的斜坡上了。好像他得立即奔跑着去帮他妈妈找回她那个失去的孩子。然而他自言自语地说,很可能什么也不是,只不过是一个嘎吱作响的百叶窗罢了。要么就是邻居家的一个孩子。要么就是一只在院子里快要冻僵了的小猫。他使劲地瞅着,可不管怎么用力,他能看到的只是一片黑暗。没有出现任何迹象,矮山上没有,山坡上那些石头房子里的微弱光亮中间没有,黑暗的天空中也没有。召唤我过去,但连一点点目的地线索也不给,这不是无理又恶毒吗?不透露会面地点在哪里。不透露到底有没有会面。不透露受召唤的人到底是我还是其实只是我的一个邻居。不透露这片黑暗之中到底有什么东西还是没有任何东西。

但就在此刻,费玛确实感到了覆盖耶路撒冷的那片黑暗的全部重量。黑暗覆盖着尖塔和圆顶,黑暗覆盖着高墙和塔楼,黑暗覆盖着石墙围成的院子,覆盖着古老的松林,覆盖着修道院和橄榄树,覆盖着清真寺、山洞和墓冢,覆盖着王陵和真假先知的陵墓,黑暗覆盖着曲曲折折的胡同,黑暗覆盖着政府大楼,覆盖着废墟,覆盖着城门,覆盖着石块累累的田野和大蓟丛生的荒地,黑暗覆盖着阴谋、欲望和疯狂的幻想,黑暗覆盖着矮山,覆盖着沙漠。

西南方向,在环绕艾因凯雷姆村高地的上方,乌云已经开始移动,好像一只看不见的手正在拉扯着窗帘。以前,到了冬天的晚上,他妈妈就要在屋子里转上一圈,将所有的窗帘都拉起来。他三四岁的时候,有一天夜里,她忘了拉他卧室的窗帘。醒来的时候,他看到窗外有个模糊的影子在那里一动不动地盯着他。是一个瘦长的影子,周围是一圈微弱的光环。接着就消失了。然后在另一扇窗户旁又突然出来了,就像被月亮触摸过的云雾一样。接着又消失了。他清清楚楚地记得,他一睁眼就吓得惊魂不定,坐在床上哇哇地大哭起来。他妈妈穿着一件散发出异香的睡衣走进了他的房间,俯在他的身边。她看上去很颀长、很白,也像被月亮触摸过似的。她把他抱在怀里,向他保证外面其实什么也没有,那个影子只不过是一个梦罢了。然后她把两个窗帘都小心地拉扯起来,把他的被子重新叠好,在他额头上吻了吻。虽然他最终停止了哭泣,把脑袋深深地钻进毯子里,虽然她一直待到他再次睡着了才离开他的床边,费玛到现在都依然坚信,那不是梦,他妈妈也知道不是梦,而她对他撒谎了。甚至现在,在过去了半个世纪之后,他仍然确信,当时窗外确实有一个陌生人。不是在梦中,而是在窗外,在窗玻璃的另一面。他妈妈其实也看见他了。他认为这个谎言是别人向他所说过的最最恶劣的谎言。正是这个谎言才劫走了他那年幼的弟弟,注定了他妈妈英年早逝,让他自己这些年来在这里又不在这里,茫然地寻找他其实并没有丢失的什么东西,而一点儿也不知道那个东西究竟是什么、是什么样子、上哪儿去找、怎么找。

即使哪一天他真的找到了,可他又怎么知道他已经找到了呢?

说不定他已经找到了,可又把它扔了,继续往前走,继续像个盲人那样在搜索呢?

鹤群盘旋又飞舞,飞走了。

呼啸在玻璃窗上的风渐渐平息下来。冻僵了的宁静笼罩着大地。十点四十五分,费玛改变了主意,他戴上帽子,穿上外套,走进了寒气彻骨的空旷的大街。他走到住宅区另一端购物中心里面的公用电话亭。可他拿起听筒时,公用电话里传来的同样是死一般的宁静。说不定整个地区都出什么问题了。公用电话人为地遭到破坏了吗?要么,整个耶路撒冷又一次与内部彼此隔绝,也与外部世界隔绝了?他放弃了努力,轻轻地放下听筒。他耸了耸肩膀,说道:“很好,伙计。”这时他才想起自己身上原来没带电话代用币。

明天,他一清早就起来,原原本本地对他的两个情人解释清楚。

要么,他就离开这里,逃之夭夭。

湿漉漉的松树发出的飒飒声,彻骨的寒气,空荡荡的大街,所有这一切很适合费玛的心境。他继续朝斜坡和田野的方向慢悠悠地走过去。他妈妈有一个奇怪的习惯,总喜欢朝食物上吹气,即使食物已经凉下来了,即使原本就是凉食,比如说色拉或者果盘。吹气的时候,她的两片嘴唇就撅成亲吻的形状。他的心疼痛起来,因为此时此刻,就在她去世四十四年之后,他想回吻她。他想把世界弄得天翻地覆,就是为了找到那顶带松软绒球的蓝色童帽,把它还给她。

他走到了街道的尽头,也就是住宅区的尽头和这座城市的尽头,这时费玛突然意识到有什么透明的东西充满了这个世界。好像有数千个温柔得像丝绸一般的脚步声在四周回响。好像他的脸正在被不是手指的手指抚摩着。好奇感过去之后,他发现天空中飘起了小小的雪花。很细很细的雪开始降临耶路撒冷了。只不过一碰到什么东西就融化了。还没有力量让这座灰色的城市变成白色。

费玛回到家中,在桌子下面的废纸篓里翻找那张昨天要么就是前天被他揉成一团并扔掉的话费通知单。他没有找到话费通知单,却挑出了一张皱巴巴的《国土报》。他把报纸展平,拿到床上,阅读着有关当代假弥赛亚的报道,最后慢慢地合上眼睛,睡着了,报纸就盖在他的脸上。凌晨两点,小雪住了。冻僵了的耶路撒冷屹立在空旷的黑暗中,就好像灾难已经发生了,所有的人又流散了。

【注释】

[1] 各各他,又称髑髅地,即耶稣基督被钉死在十字架上的地方。见《新约·马太福音》二十七章三十三节,亦可参见《马可福音》十五章或《约翰福音》十九章的相关内容。

[2] 尼尼微,古代东方奴隶制国家亚述的首都,遗址在现今伊拉克北部的摩苏尔附近。

[3] 《托拉》,犹太教名词,广义指上帝启示给以色列人的教导或指引,狭义指律法书或《摩西五经》。

[4] 这里的说法与所罗门王审断一件疑难案件的典故有关。有两个同居一室的妓女前后各生了一个孩子,其中的一个妓女在自己的孩子夭折之后将对方的孩子和自己的死婴偷着调换过来。两个妓女都声称活着的婴儿是自己的,请所罗门王审断。所罗门王命人把活婴给分成两半,一个女人于是大呼不要,宁愿放弃对婴儿的所有权,而另一个女人则赞成一人一半。于是,所罗门王说,大呼不要的女人是孩子的生母。见《旧约·列王纪上》三章十六节至二十八节。

[5] 约西·萨瑞德(1940——),以色列左翼政治家。

[6] 比亚利克(1873——1934),犹太民族主义诗人,现代希伯来诗歌的奠基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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