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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偶然路过。”我说。
一身生姜色制服的女服务生抱着颇有厚度的菜谱走来。胸部大得惊人,衣扣随时可能绷开飞走。我对面坐的女子没接菜谱,看都没看女服务生一眼,只是直视我的脸吩咐“咖啡和芝士蛋糕”,简直就像吩咐我。女服务生默默点头,照样抱着菜谱离去。
“被卷入什么麻烦事了?”我问。
她没有回答,只是盯视我的脸,就好像就脸进行估价。
“在我的身后看见什么了?有谁?”她问。
我往她身后觑了一眼:正常人正常就餐,仅此而已。新客人也没来。
“什么也没有,谁也没有。”我说。
“就那样再看一会儿,”她说,“有什么告诉我!继续若无其事地交谈!”
从我们坐着的餐桌可以看见餐馆停车场。我的满是灰尘又小又旧的“标致”停在那里。此外停有两辆。一辆银色小型汽车,一辆高背黑色面包车。面包车看上去是新车。两辆都停了好一会儿了。没发现有新进的车。女子想必是步行来这餐馆的。或者说谁开车送来的?
“偶然路过这里?”她问。
“正是。”
“旅行?”
“算是吧!”我说。
“在看什么书?”
我把刚才看的书给她看。森鸥外的《阿部一族》。
“《阿部一族》。”说着,她把书还给我。“何苦看这么旧的书。”
“前不久住的青森青年旅舍社交室里放的。啪啪啦啦翻阅之间觉得有意思,就直接带了出来。作为交换放下几本看完的书。”
“《阿部一族》没看过。有意思?”
这本书我看过,重看。极有意思的地方固然有,但也有理解不透的地方——森鸥外到底为了什么、出于怎样的观点写这样一本小说、非写不可?但探讨起来话长。这里不是读书俱乐部。再说,女子仅仅是为了自然交谈(至少以周围看起来如此为目的)而适当提出眼前话题罢了。
“我想有读的价值。”我说。
“人是干什么的?”她问。
“森鸥外?”
她皱一下眉头。“何至于。森鸥外干什么都无所谓。问你,你是干什么的人?”
“画画。”我说。
“画家。”她说。
“那么说我也可以。”
“画什么画?”
“肖像画。”
“肖像画?就是公司老总办公室墙上挂的那种画?装模作样像大人物的家伙?”
“正是!”
“专门画这个?”
我点头。
她再没说什么。大概没了兴致。除了被画的人,世上大多数人都对肖像画那玩意儿毫无兴致。
这时,入口自动门开了,一个高个子中年男人走了进来。身穿黑色皮夹克,头戴嵌有高尔夫品牌商标的黑色帽子。他站在门口往店里扫视一圈,选择同我们隔两张桌的位置,脸朝这边坐下。面向我坐下。他摘下帽子,用手心摸几下头发,仔细打量巨胸女服务生拿来的菜谱。头发剪得很短,有白发掺和进来。瘦,晒得体无完肤,额头聚有仿佛波纹的深皱纹。
“一个男人进来了。”我对她说。
“什么样的男人?”
我简要介绍了那个男人的外貌特征。
“能画下来?”她问。
“头像速写那样的东西?”
“是啊,你不是画家吗?”
我从衣袋里掏出便笺本,用自动铅笔迅速画那个男人的脸。连阴影都加上去了。画的当中无需一闪一闪瞟那个人。我具备一眼就能马上捕捉人脸特征并将其烙入脑际的能力。我把这幅头像速写隔着桌子递给她。她拿在手里,眯起眼睛,就好像银行职员鉴定可疑支票笔迹时那样久久盯住不放,而后把纸页放在桌面上。
“画画真有两下子啊!”她看着我说。看样子相当佩服。
“我的工作嘛!”我说,“那,这男的是你的熟人?”
她什么也没说,只是摇一下头。嘴唇闭得紧紧的,表情没有改变。她把我画的画折为四折塞进挎包。她为什么留这东西呢?原因我理解不好。本该揉成一团扔了才对。
“不是熟人。”她说。
“可你是在被他尾随,是吧?”
她没有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