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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早晨五点半自然醒来。星期天的早晨。周围还漆黑一片。在厨房用罢简单的早餐,换上工作服进入画室。东方天空变白之后,关掉照明,大大推开窗扇,把清晨透心凉的新鲜空气迎入房间。我取出新画布,支在画架上。窗外传来晨鸟的叫声。夜间下个不停的雨把周围树木淋得湿湿的。雨稍前一会儿停了,云层开始点点处处现出裂缝。我坐在木凳上,一边喝着马克杯里热乎乎的黑咖啡,一边看一会儿眼前什么也没画的画布。

我一向喜欢早早在清晨时分一动不动地注视还什么也没画的雪白画布。我个人称之为“画布禅”。虽然还什么也没画,但那里存在的绝非空白。雪白的画面上有应该到来的东西悄然隐身。凝神细看,那里有好几种可能性,它们很快就要聚敛为一条有效的线索。我喜欢这样的瞬间,存在与非存在交相混淆的瞬间。

不过今天往下要画什么,一开始我就清楚。在这幅画布上我马上要画的,是那个开白色斯巴鲁的中年男子肖像。那个男子一直在不屈不挠地等我画他。我有这样的感觉。而且我不是为了谁(不是因为受托,也不是为了生计),而是为了我自身而画他的肖像画,非画不可。一如画免色肖像画之时,为了将那个男子的存在意义——至少是之于我的意义——凸显出来而必须以我的方式把他的形象画下来。为什么不晓得。但那是找到我头上的事。

我闭目合眼,在脑海中唤出那个白色斯巴鲁男子形貌。我鲜明记得他的相貌的每一细部。次日一大早他从家庭餐馆座位上直盯盯向上看我。早报在餐桌上折叠着,咖啡冒着白气。大玻璃窗射进的晨光炫目耀眼,廉价餐具“叮叮咣咣”相互碰撞的声音在餐馆里回响——那样的光景在眼前栩栩如生。男子的脸在那样的光景中开始具有表情。

你小子在哪里干了什么 ,我可是一清二楚 !他的眼睛说。

这回我先从打画稿开始。我起身把木炭拿在手里,站在画布前。我在画布空白上设定男子面部的位置。不做任何计划,什么也不考虑,先拉出一条纵线。那是一条中心线,一切从那里开始。往下画在那里的是一个晒黑了的瘦削男人的脸。额头刻有好几条深深的皱纹。眼睛细长、锐利,是一对习惯于凝视远方水平线的眼睛,天空和大海的颜色浸染其中。头发剪得短短的,斑驳夹杂着白发。恐怕是沉默寡言忍耐力强的人。

我在基线四周用木炭加了几条辅助线,以便男子面部的轮廓从中腾起。我后退几步打量自己画出的线。修正,加画新线。重要的是相信自己,相信线的力量,相信线切割出来的空间的力量。不是我说,是让线与空间说。一旦线与空间开始说话,不久颜色就会说话。而后平面缓缓向立体改头换面。我要做的是鼓励它们、协助它们,绝对不能干扰它们。

作业持续到十点半。太阳一点一点爬上中天,灰色云絮变得支离破碎,又被接连不断地赶往山峦那边。树枝已不再从端头滴水。我从稍离开些的位置以各所不同的角度审视暂且画完的草图。那里有我记忆中的男子的脸。或者莫如说孕育那张脸的骨骼已然形成。可我觉得线条稍偏多,要适当削减。这里明显需要减法。不过那是明天的事了。今天的作业最好到此为止。

我放下变短的木炭,在冲洗槽清洗变黑的手。用手巾擦手时,目光落在眼前板架上的古铃。于是拿在手里,试着摇了摇。声音格外清脆,听起来古声古韵。很难认为是长年累月放在地下的神秘佛具。同深夜回响的声音不太一样。想必漆黑的夜与深重的静使得声音更加温润深沉,并且传得更远。

到底是谁深更半夜在地下弄响这铃的呢?至今仍是未解之谜。理应有谁在洞底夜夜弄响此铃(那本应是某种信息),然而那个谁无影无踪。打开洞时,那里有的只此一铃。莫名其妙。我把铃放回板架。

午饭后,我出门走进房后的杂木林。我穿上厚些的灰色游艇夹克,又穿了到处沾有颜料的工作用运动裤。我沿着被雨淋湿的小路走到有小庙的地方,绕到后头。盖在洞口的厚盖子上面重重叠叠积满了五颜六色、形状各异的落叶。被昨晚的雨浇得湿漉漉的落叶。免色和我两天前来过后似乎还没有人碰这盖子。我想确认这点。我躬身坐在湿漉漉的石头上,一边耳听头上鸟们的叫声,一边打量了好一阵子这有洞穴的风景。

在这阒无声息的树林中,仿佛可以听见时间流逝、人生嬗变的声音。一人离去,另一人到来。一个情思离去,另一情思到来。一个形象离去,另一形象到来。甚至这个我本身都在日复一日的重叠中一点点崩毁又一点点再生。不可能原地不动。时间不断失去。时间在我的身后前仆后继沦为死砂崩塌消失。我坐在洞口前一味倾听时间死去的声音。

一个人坐在洞底,究竟是怎样的心情呢?我蓦然心想。只身一人被封闭在漆黑狭小的空间。况且免色自愿放弃了手电筒和梯子。若无梯子,倘不借助某人的手——具体说来我的 手——那么基本不可能脱身。何必特意把自己逼入那样的绝境呢?莫非他把东京拘留所中度过的孤独的监禁生活同那个暗洞重合起来了不成?当然那是我全然摸不着头脑的。免色以免色的方式生活于免色的世界。

就此我能说的只有一点:那种事我横竖做不来 。对又黑又小的空间我怕得要死。假如被送进那样的地方,势必吓得无法呼吸。尽管如此,我却在某种意义上为那洞穴心往神驰。甚是 心往神驰。甚至觉得那个洞穴正在向我招手。

我在洞口旁大约坐了半个小时。而后欠身立起,在斑驳的日影中折回家中。

午后两点多雨田政彦来了电话。说有事来到小田原附近,问我这就过去是不是可以。我说当然可以。好久没见雨田了。三点前他开车赶了过来。作为礼物带了一瓶单一麦芽威士忌。我道谢接过。正是威士忌快喝完的时候。他依然那么潇洒,胡须刮得一根不剩,架着看惯了的玳瑁眼镜。外表几乎同过去毫无二致,唯独发际略略后撤。

我们坐在客厅里通报各自近况。我讲了园艺工人用重型机械挪走了杂木林中的石堆,下面出现一个大约直径两米的圆洞。洞深两米八,围着石壁。上面封着沉重的木格盖。掀开盖子,里面只有一个古铃样的佛具。他听得兴味盎然,但没有说想实际看那个洞,也没说想看铃。

“那么,那以来半夜再没听见铃声?”他问。

我回答再没听见。

“那比什么都好。”他不无释然地说,“我嘛,那种让人毛骨悚然的玩意儿压根儿应付不来。对来历不明的东西一直尽可能避而远之。”

“你不惹神,神不犯你。”

“正解。”雨田说,“反正洞的事交你处理,悉听尊便。”

接着,我向他讲了自己总算久违地产生了“想画画”的心情。两天前画完免色委托的肖像画以后,感觉上好像堵在胸口的东西突然没有了。或许自己正在捕获以肖像画为主题的新的原创风格。虽然那是作为肖像画开始画的,但结果上成了同肖像画截然有别的东西。尽管如此 ,那在本质上又是Portrait。

雨田想看免色的画,我说已经交给对方。他为之遗憾。

“可颜料不是还没干吗?”

“说要自己晾干。”我说,“毕竟恨不得马上据为己有。可能生怕我改变心情说不想交给他了。”

“嗬!”他显出佩服的样子。“那,可有什么新的?”

“有个今早开始画的东西。”我说,“还只是木炭草图,看怕也看不出名堂。”

“可以,那也可以的。给我看看可好?”

我把他领进画室,让他看了开始画的《白色斯巴鲁男子》草图。仅以黑炭线条勾勒的粗犷的骨骼。雨田在画架前抱臂而立,神情肃然地逼视良久。

“有意思啊!”稍后,他从牙缝中挤出来似的说。

我默然。

“往下发展为怎样的形式还无法预测,但看上去的确像是某人的肖像。或者莫如说,像是肖像画的根基——在土中很深的地方扎的根。”如此说罢,他再次沉默有顷。

“很深很暗的地方。”他继续道,“这个男子——怕是男的吧——是在为什么气恼吧?是在责怪什么呢?”

“这——,那个地步我也不知道。”

“你不知道。”雨田以平板的声音说,“但这里有深沉的愤怒与悲哀。而他却不能一吐为快,愤怒在体内翻卷着漩涡。”

雨田在大学时代学的是油画专业。但坦率地说,作为油画家的手腕乏善可陈。灵巧诚然灵巧,但总好像缺乏底蕴。这点他本人也在某种程度上承认。但另一方面,他具备一眼看出他人画作好坏的才能。因此,我对自己画的东西有什么困惑,过去就经常征求他的意见。他的建议总是一语中的,不偏不倚,有实际效用。而且可贵的是,他完全没有嫉妒心和竞争心理。想必是出于天生的性格。这样,我每次都能完全信赖他的意见。尽管有直言不讳的地方,但因为没有其他动机,所以哪怕被他说得一文不值也不生气,说来也是不可思议。

“这画画完了,在交给谁之前能让我看看?哪怕看一会儿。”他眼不离画地说。

“好!”我说,“这回并不是受谁委托画的,只是为自己随意画的。也没有要交给谁的预约。”

“想画自己的画 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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