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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狼城,将军府里,翩纤每日清晨天不亮就得起床,她必须在涂将军起床前完成洒扫的活儿。

这涂彦是个性格极其阴狠、暴戾的人,虽然翩纤早有耳闻,但也远远不及她亲眼所见!

与她同来将军府为奴的芊芊,过去是摘星城的大家闺秀,根本不懂怎么打扫。有一天她没有先在庭院洒水,灰尘扬得重了些,惹得那涂将军不高兴,便被一剑砍了双手!那剑快得连她们都没看清,只看见芊芊一双手齐齐掉了下来,过了一会儿鲜血才从断处喷涌而出!芊芊张大了嘴,瞪大了眼,好像不相信似的,惨叫一声昏了过去。

那一幕,深深印在翩纤的脑海里。她双腿软,无法克制自己的身体不抖,不仅身体在抖,连每一颗牙齿、每一根头都在哆嗦!

她太害怕了,活下去的本能让她拼命干活。她起得比别人都早,洒扫更加仔细,边边角角都不放过。仔细检查之后,就避开涂彦的必经之地,只有尽量不要见到那人,方能给她一点安全之感。

然而平安的日子没有过多久,一天晚上,她还在后院打扫,刘管家匆匆来找她,着急上火地说道:“哎呀,你怎么还在这里?快快,府里突然来了贵客,你以前不是琴师吗?将军召你马上去堂上奏琴!快些!”她被几个丫头拉进房间,换了身红衣,匆匆打扮了一番,推进了厅堂。

她心里慌得不行,伏在地上手忙脚乱向堂上的人行礼。

一个人不屑地笑道:“将军府的琴师姿色倒是不错,可为何胆子却这样小?”

涂彦说道:“世子突然驾到,府里这些没见过世面的奴才没有准备好,自然害怕。”

他又冷冷地向着翩纤说道:“起来吧,好好弹琴。这位是图狼国根铎世子殿下,如果你弹好了,让世子殿下高兴,我就不罚你。”

翩纤站起身来,坐到琴前,努力平复自己紧张的心情。她决定先弹一曲小铁匠哥哥的母亲教她的第一支曲子《星光谣》,她从小练习,倒背如流,定不会出错。

她深吸一口气,将抖的手指扶上琴弦,尽量让心静下来。

叮~第一个音符干净清脆地奏响,引出了一串碎玉滑落般流畅的乐声。

堂上的几人端着酒杯的手停了下来,吃惊地望向奏琴的人。

只见翩纤垂目颔,纤纤玉指犹如蝴蝶在琴弦上飞舞,弹、拨、揉娴熟流畅,若星斗旋转,如流星划过;似银河横空,又如静夜月眠。那乐声犹如天籁,在夜晚听尤其动人。

等一曲奏完,根铎世子点头叹道:“不错!我听着这乐声,仿若看到了夜空中的无数星辰,这曲子有名字吗?”

翩纤松了一口气,轻声回道:“正是星光谣。”

涂彦低声问道:“这曲子你在哪里学的?”

翩纤不敢实说,只说:“这曲子我小时候很多人都会弹,我听多了,自然就会了。”

根铎世子笑道:“这次我奉父王之命来将军府犒劳涂将军,本以为十分无趣,没想到却有意外收获!有趣!你还会弹什么?”

翩纤低头答道:“不知世子想听什么?”

根铎世子想了想,问道:“既然是将军府的琴师,自然少不了铁血之音,有一支很难的曲子,名叫《铁血歌》,你听说过吗?”

翩纤点了点头,回道:“我会弹。”

“好!快弹来听听!”根铎世子大喜过望。

铁血歌与星光谣不同,翩纤先积蓄了一些力气,再用力拨下琴弦。那力量感和弦外的音韵,一开场便震慑人心。琴声紧,似万马急驰,琴声缓,又如千军蛰伏;张扬起来,似铁血将士刀戟相拼,沉重时犹如西风漫卷沙场;悲壮时,令人仿佛看见金戈铁马厮杀怒号,伴着漫天飞旋的雪与血!

翩纤四指一推,以一个重重的沉音结束了全曲,堂上却依然安静,众人仿佛看见沙场上战到最后一刻,铁血将军一人手执利剑,随乐声颓然倒下,只剩空寂的雪花慢慢飘落。

过了好一会儿,根铎世子慢慢鼓起掌来,嘴里赞道:“好!实在是好!”

他看着翩纤的眼神多了些特别的意味,继续说道:“想不到竟能在这里遇到你,真是缘分。我也是喜好音律之人,不如让我来弹一曲,请姑娘鉴赏一番?”

翩纤赶紧退到一边,让出座位。

根铎世子弹了一曲,翩纤听完,恭敬地回道:“此曲我虽没有听过,但却能听出其中向往高山流水、胸怀疏阔之意,真是一佳曲!”

根铎世子颇为意外地看着她,柔声说道:“姑娘懂我。这曲子是我自己写的,名为《抒怀曲》。”

他转头向涂彦说道:“涂将军的府里竟然藏着这等佳人,为何诓骗我说是什么没见过世面的奴才!”

涂彦回答道:“我可不敢诓骗世子殿下,她的确是我从摘星城掳回来的白狗!”

根铎世子吃了一惊,看向翩纤,呆了一会儿,摇头道:“可惜……可惜……”

翩纤低头伏在地上,又羞又怒,死死忍住泪水,只盼这一刻快些过去!

好容易等宴席散了,翩纤跌跌撞撞跑回房间,她急急地把那身红衣脱下来,扔在地上。把那枚乌金蝴蝶握在手心,上床去蒙头缩成一团,哭成了泪人。

她不明白她为什么会受到如此羞辱,被当众称为白狗!在这将军府里,她活得如此卑微,如履薄冰,感到从未有过的孤独和无助,现在,仿佛只有这枚乌金蝴蝶才能给她一些坚持下去的勇气了!

涂彦近日失眠症严重了些。失眠对他来讲是经常的事,他杀了无数的人,自然每日总有些冤魂入梦来叨扰他。可今日有些不同,他梦到了那个弹琴的女奴。

见这女奴的第一面就让他有片刻恍神,不知是她的相貌,还是她的神情,令他觉得有些似曾相识,颇为亲近。虽然他知道她和这府里的人一样,非常怕他,常常远远看他经过就立刻贴到墙根后躲起来,但是那第一面无由来的亲近感,却让他对这个女奴有些格外的留意。

今日她身着红衣,稍作修饰,便如此楚楚动人,着实令他眼前一亮!他更没想到,她还有如此高的琴艺,怪不得连世子也对青睐有加。想到这里,他心里有些不快。哼,一个贱奴,世子也太高看了!不过,今晚没有做噩梦,倒是一件好事。涂彦想:定是那《星光谣》的作用,那曲子他很久没听过了,没想到,她也会弹这曲子……想着想着,涂彦便睡着了,睡了一个难得的安稳觉。

第二天,刘管家给翩纤派了新的活儿,她不再洒扫庭院,涂彦让她贴身侍候。翩纤震惊地说不出话来,这实在是个噩耗,从今往后,她必须时时面对这个她最怕的人!

她虽万分不愿,却也只能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战战兢兢地前往涂彦的书房。

涂彦正在写信,抬眼看了看她,说道:“你的琴弹得不错,得好好保护这双手。今后不必做粗重的活儿,每日清晨我练剑时,你可为我抚琴,平日里做些端茶倒水的轻巧事,若有客人来访就做回你的琴师。”

他的态度不像过去那样冷酷无情,语气温和了些,翩纤愣在原地,忘记了回答。

涂彦不耐烦地喝道:“愣着干什么?过来磨墨!”

翩纤回过神来,赶忙上前,低头立在一旁磨墨,心里却越忐忑不安起来。

日子一天天过去,翩纤慢慢习惯了侍奉涂彦的生活,每天清晨涂彦在庭院里练剑,她便在一旁点燃熏香奏琴,还准备好了热毛巾,等涂彦练完了剑,她就恭敬地呈上。她仔细观察涂彦的习惯,尽量做到不出错,因为她知道,错一次可能命就没了。她不想死,她还期待着能找到哥哥,有一天他们能去一个安宁的地方,重新开始正常的生活。或许有一天,她还能去云璐描述的牧云城,见一见云璐,一起去看大海和紫金树。每一天睁开眼,她都要告诉自己:为了哥哥,她也必须努力活下去!

翩纤尽心尽力侍奉,令涂彦心情好了很多,连带着整个将军府的气氛都不像从前那样压抑了。

但他不喜欢翩纤总是战战兢兢、小心翼翼的样子,那愁眉苦脸的样子实在令他心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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