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第2/2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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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时候?”
他脸上现出痛苦的神色。“就在晚饭前。咱们不是听到她在客厅里唱民歌嘛,我于是赶过去,看到她坐在钢琴边上,就一个人……至少我当时以为她就一个人……我脑袋里突然闪出一个念头,觉着这是个大好的机会……哎,我是不晓得玛德琳其实也在场,虽然暂时看不到她。她刚巧到屋角屏风后面放歌谱的柜子里拿民歌谱子……于是,哎,总而言之,我正要……哎,长话短说吧,我正要……怎么说呢?就是我正在行动,她就回来了……于是,哎,你懂了吧,前不久才发生马厩帮人家弄掉眼里的沙子事件,这回可不好应付了。事实就是,我没应付过去。就是这样。伯弟,你会绑床单吗?”
这所谓的跳跃思维我没跟上。“绑床单?”
“我刚才趴在床底下听你和斯波德说话,想来想去觉得只有一个办法,那就是把你的床单掀下来绑在一起,你就能把我从窗户顺到楼下去。书里都是这么写的,我记得电影里好像也演过。我出去以后就开着你的车回伦敦。这之后嘛,我还没想好,大概前往加利福尼亚吧。”
“加利福尼亚?”
“离这儿七千英里,斯波德总不会追过去吧。”
我目瞪口呆。“你不是要逃跑吧?”
“我当然要逃跑。立刻,马上。你不是听到斯波德的话了?”
“难不成你还害怕斯波德?”
“怕啊。”
“你亲口说过他是一堆肌肉和蛮力,明显脚下功夫不行。”
“是,我记得。但那时候我以为他追的是你。人的观点是会变的。”
“果丝,你得振作!不能就这么一走了之。”
“我还能有什么办法?”
“嘿,留下来劝她和好呀。你还没机会去跟她求情呢。”
“求过了,吃饭的时候,就在上鱼那会儿。没用。她冷冷地瞥了我一眼,对着我捏面包球儿。”
我绞尽脑汁,觉得肯定有什么渠道有待开发,不出半分钟我就有了门路。“你要做的,”我说,“就是拿回小本子。一旦拿到手,就去给玛德琳看,她看了里面的内容就会相信,你对史呆的举动并不是出于她所想象的动机,其实没有一点儿歪脑筋。这样一来她会明白,你的所作所为完全是出于……话到嘴边想不起来了……啊,走投无路气急败坏。她会理解你、原谅你的。”
一瞬间,一丝微弱的希望之光点亮了他扭曲的面孔。
“是个办法,”他赞同道,“有点意思,伯弟。这点子不错。”
“保准成功。‘独共普琅德何,系独八合道内噫’[2],就是这个意思。”
希望之光灭了。
“可我怎么才能拿到小本子?她放哪儿了?”
“不在她身上吗?”
“我想不在。不过我的调查嘛,由于情况所限,自然是草草了事。”
“可能在她房里。”
“哎,那就完了,我哪能去搜人家的闺房?”
“怎么不能?你冒出来的时候我正读这本书,真是无巧不成书——嗯,我说巧,说不定这些都是天意的安排呢——刚好读到一群罪犯在搜人家房间。现在就行动,果丝,她大概得在客厅磨蹭一小时。”
“其实她一会儿要去村里。助理牧师要在工人会馆给职业母亲做关于圣地的讲座,还准备了彩色幻灯片,宾去给他们做钢琴伴奏。但就算如此……不行,伯弟,我不能,虽然这可能是正确的选择,其实我也看出这就是正确的选择,但我没胆量。要是被斯波德抓个正着呢?”
“斯波德怎么会转悠到人家女孩子的卧室?”
“这我可不知道。你不能凭这么不靠谱的假设就制定计划。依我看,他会到处转悠。不行。我心已碎,前途未卜,我一点办法没有,只有接受现实,开始绑床单。咱们动手吧。”
“不许你绑我的床单。”
“可该死,我危在旦夕啊。”
“我不管,反正我拒绝帮你这懦夫溜之大吉。”
“这还是伯弟·伍斯特吗?”
“这话你说过。”
“我还要再说一次。伯弟,最后再问你一次,你能不能借我两条床单,和我一起绑?”
“不能。”
“那我就只好找个地方躲起来,等到天亮送奶车出发。再见了,伯弟。你真叫我大失所望。”
“你才叫我大失所望呢。没想到你这么没胆子。”
“我有胆,所以不想被斯波德玩弄。”
他又投来一个垂死的水螈的表情,然后小心地打开房门,对走廊左右巡视一番,表示满意,因为暂时万径斯波德踪灭。他蹑手蹑脚地走了。我又拿起小说。现在除了读小说,我实在想不到别的办法能叫自己免受忧思之苦。
不一会儿我就察觉到吉夫斯出现了。我没听到他进门,不过吉夫斯一向如此。他总是无声无息地从甲处飘到乙处,像气体一样。
[1] 《旧约·箴言》15:17:吃素菜,彼此相爱,强如吃肥牛,彼此相恨。
[2] 法语俗语,Tout comprendre, c’est tout pardonner(理解一切即原谅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