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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云想着想着就要翻身下床,用劲跳两跳,非得把小东西跳得在肚里提抗议,心里才解恨。

有一天被母亲拉着出门上街,买月子里的用物,走过商店橱窗,一扭头,看见一个陌生的臃肿而丑陋的身影,河马一样蹒跚而行,她吓了一大跳,好半天才反应过来,那人就是她自己。她当即想哭。她的悲哀,她的愤懑,她的绝望,如水一样从心里流过去。她一屁股坐在街边上,不想走了,一步也不想走了。母亲怕人笑话,着急去拉她,她忽然当众失态,满脸通红地吼一声:“别动我!”母亲也窘得脸发红,忙着跟围观过来的路人解释:“怀着孩子呢,火大。”

十月,寒露刚过,蛐蛐儿还藏在墙角砖缝里叫得欢势,天井里母亲养的一缸荷花已经枝败叶枯。早晨起来时,满地露水,青石台阶湿漉漉的,泛出一层微凉的寒意。母亲抱着竹扫帚扫天井,秃帚头把残缺不齐的碎砖刮擦得嗤啦啦响。有几条胖鼓鼓的鼻涕虫巴在水缸下,四周吐满了清亮的胶水样的粘液,看着恶心。母亲用扫帚捅过去,它们懒洋洋地缩一缩身子,死活不肯走。母亲朝屋里喊:“云啊,抓把咸盐来!”

没有回答。母亲不放心地扔了扫帚进屋,看见杨云坐在马桶上,把内裤翻在手里看,还勾下脖子嗅一嗅。“妈,我怎么把小便撒到身上了?”她有疑问。

母亲一弯腰,两手往膝盖上一拍:“我的姑奶奶,你这是羊水破了啊。”

阵痛开始了。母亲请来的接生婆到了场,两个老妇人忙里忙外为杨云烧水,炖桂圆汤,准备草纸,棉垫,婴儿的小衣装。罗家园闻讯赶过来,被接生婆挡在门外,看家狗似的蹴在门槛上,抽烟,咳嗽,揪心揪肺。

杨云拼命哭叫,像母狼一样地嚎,把脑袋甩来甩去,指甲几乎要掐通了接生婆的手心。她借着生育之痛,一并释放身体和精神的双重悲苦。只有在这样的时刻,她才可以哭得惊心动魄,哭得声嘶力竭。

母亲哀求她:“云啊,不能哭,把力气攒着啊,憋住气用劲啊!”

杨云豁出去了,不管不顾。大不了就是个死,什么样的死不是死啊?

胎儿过大,头顶露出来,黑乌乌的一团好头发,耳朵和后脑勺却被卡在产道里动不了身。接生婆一只手按在她的肚子上把胎儿往下顺,另一只手插进产道中,拨弄胎儿的头,帮忙往外捋。呼噜地一下子,血水带着胎儿冲出来,屋子里立时亮起了婴儿的啼哭。

“好了好了,大吉大利!”接生婆把粉团团的婴儿托在手中,忙着贺喜,“是个带把儿的,看看,多大个块头,眉眼都长开了呢。”

杨云昏昏沉沉浸泡在血水和汗水中,身子仿佛飘浮在小船上,婴儿的哭声离她很远,隔着千山万水,与她毫无关系。她模糊地想到,行了,她轻松了,她可以重回农校上课了。

星期天,罗家园一早就到了杨云家。他带来了两条活蹦乱跳的乌鱼,是养在一只铅皮敲成的水桶中,连水带鱼一块儿拎过来的。

“妈,局里同事说,这玩意儿煨汤喝,下奶。”他兴冲冲的,也不要杨云母亲动手,自己掳了袖子,从铅桶里捞起鱼,凌空往天井里一砸。只听得“啪啪”两声,两条鱼先后在砖地上蹦了两蹦,嘴角和肚皮处渗出血,眼睛大睁着,垂死喘息。

老太太慌忙扭过头,两手合十朝天拜一拜,嘴里念一声:“阿弥陀佛。”她是个烧香敬佛的人,见不得眼面前如此残暴的杀生。

罗家园进屋,看杨云和他的儿子。儿子出生刚七天,被杨云母亲紧紧地裹在紫花布的襁褓中,只剩一个脑袋可以扭来扭去。罗家园用食指尖尖去碰儿子柔软的嘴,小嘴立刻如蚌壳张开,下意识地吮吸,眼睛看着罗家园,漾出一个笑。

“瞧!”罗家园兴奋至极:“小家伙能认出我,他会对我笑!”

杨云冷漠地靠在枕头上,脸色白寥寥的。“他不是认识你,他是无意识地笑。”

罗家园不受打击,依旧兴奋:“你看他像谁?像我还是像你?像你好,像你才聪明。”

“不,他像你。”

“真的吗?那更好,将来是我们的事业接班人。”罗家园信以为真地俯下身,更仔细地打量婴儿。“宝宝还没有名字呢,取个名字吧。”他不无讨好地望着杨云。

杨云的眼睛不看他,看着帐顶,仿佛灰白色的蚊帐布上写有答案。良久,她轻轻吐出两个字:“想农。”

罗家园没听清:“什么?”

“想农。想念的想,农村的农。”

罗家园咂摸一下味道。“好名字,不俗,取到点子上了。你看啊,爸妈都是农林局的,干农业的,儿子叫想农,天经地义啊,没有再恰切的啦。”他把襁褓托起来,用下巴轻轻去蹭儿子的脸。“想农,我喜欢!儿子啊,记住你的名字啊,你叫想农啊。”

杨云没有纠正他的阐释:想农,实际上想念的是南通农校。

是的,杨云想念农校,想念有石灰粉气味的图书馆和乔六月的水稻地。她没有告诉罗家园,从儿子生下来之后,她一直在喝回奶的中药汤。她希望做完月子就回学校去。

身边这个黑头发红脸蛋的小不点儿,动不动把屎尿拉得一身,哭起来的时候皮肤皱成一只核桃,拳头高举,双腿乱蹬,声嘶力竭,仿佛明白了母亲从出生就是他的敌人。

也有的时候,他要讨好杨云,把脸蛋转到杨云一边,嘴角牵动,笑,还咂巴小嘴,做出寻找母亲奶头的姿态。

无论哭还是笑,杨云无动于衷。对于二十一岁的年轻母亲,孩子是被别人强行植入她身体的种子,借用她的器官,不由分说地长成一个婴儿。她已经逆来顺受地承担了这一切,对得起这个生命了,接下来孩子怎么成长,那是罗家园的事情。

心疼孩子的还是外婆。老人家不知道世界上有个乔六月,但是她明白女儿对这场婚姻的抵触和抗拒。她想,杨云不喜欢孩子,是杨云还太年轻,年轻人总是怕拖累,到她再大个几岁,母性上来了,自然就回心转意了。母子连心啊,这是世上的老话啊。

老人家把米汤煮开,把奶糕调进米汤里,灌进玻璃奶瓶,再把孩子抱起来,朝嗷嗷待哺的小嘴巴里塞进那个橡胶奶头儿。孩子拼命吸吮,小拳头紧握着,额头冒出一层细密的汗。可怜的娃娃,落地还没有尝过妈妈的奶水味,以为米汤加奶糕就是他该吃的好东西。三下五除二吃饱了,外婆把他竖起来,轻拍后背,让他打出一个嗝,免得被漾在喉咙里的汤糕水呛着。外婆轻声安慰他:“可怜的孙儿,我的乖乖肉噢,妈妈以后会喜欢你的噢。”

老人家不会想到,杨云对这个孩子的敌意一辈子都没有消除,她没有一分钟一秒钟喜欢过他。母子俩的关系自始至终是紧张的,戒备的,彼此挑剔和计较的。

满月下床,杨云立刻要回农校,说走就走,儿子的哭声,老母亲的哀求,罗家园的不满,于她没有任何的干扰。

“儿子怎么办?可怎么办?”罗家园急得搓手。

“是你的儿子。”杨云无动于衷地说了一句话。

罗家园于是明白了,杨云永远都不会原谅他,无论他怎么努力,怎么赎罪,她都不会原谅。他最初进入她身体的,不是某个敏感的器官,而是一枚钉子,深深地钉进她的心里,使她耻辱,令她怨恨。

怎么办呢?既然钉进去了,就不能再拔出来了,非拔不可的话,将会是血肉迸溅,留下的那个血淋淋的窟窿无物可补。

罗家园局长可怜兮兮地说了一句话:“杨云,你以后会知道我好的。”

“谢谢,我不需要这种好。”杨云的回答简直要伤到罗家园的骨头里。

罗家园跟前跟后,看着杨云收拾衣物,几本书,简单的漱洗用具,打进她的紫花布包袱里。儿子在摇床里可着劲儿哭,大概是拉了大便,他们两个人都闻到了淡淡的腥臭味。杨云头也不抬地打那个包袱上的结,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儿子跟她完全没有关系。外婆出门去买菜了。罗家园看不落忍,自己走过去,解开襁褓,笨手笨脚擦儿子的屁股,换上新的尿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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